《众欢》将须

77、第 77 章

　　二月，春雨淅沥沥下起来。

　　南临国皇帝驾崩，太子祁则澈登基，成为南临新任君主。

　　北冥国在同一时间，塞外几个小国联合起来进攻长平关，边塞战事起，却因主将懦弱无能，竟被攻下了两座城池。

　　庆帝大怒，太子党派趁机上书，建议派少将军许琢玉前往长平关镇压敌兵。

　　他们的理由充足——许琢玉虽年轻，但他自小生长在长平关，曾见过祖辈与父辈作战，一来熟悉地形，二来……耳濡目染之下，文韬武略皆值得称赞，定能胜任。

　　至于许琢玉的父亲骠骑大将军？

　　太子党派表示不过区区小国罢了，不必劳动大将军出关。太平十几载，他们对小国的印象还停留在先帝时被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

　　庆帝对此赞同，还把宋丞相的得意门生温筠一道派出，说温筠此人心思缜密，可以辅助许琢玉。

　　——庆帝并无多少有关政治军事的知识储备，先帝指派来教授储君的季太师，很早之前就在庆帝面前失去了“老师”的威望。

　　未上过战场的主将，未接触过军事的军师，即将去带领一帮从未见过的士兵上战场。

　　如此荒谬的决定，很难让人相信是一国之君作出的，朝中大臣劝阻无果，对这个看似繁荣昌盛的国家，终于看透了里面的腐烂恶臭。

　　大厦将倾，祖宗的基业，快完了。

　　慕回风手心里几乎掐出血，冷眼看着太子一党大吹圣上英明神武。

　　许琢玉接到圣旨后，只想骂一句荒唐。

　　他当天夜里潜进萧朔黎书房，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才口干舌燥地瘫坐在椅子上。

　　萧朔黎写完最后一字，放下笔抬眼：“骂够了？”

　　许琢玉烦躁地抹了抹脸：“不够！老子真想砍那些个王八蛋！老子连战场都没上过，带个屁的兵！”

　　他母亲哭了晕，醒了哭，父亲把自己关在书房滴水未进，他许家就他这么个独苗苗，这是要断许家的后啊！

　　“不够也先闭上嘴。”萧朔黎看着快哭了的好友，把桌上的写好的信叠好，“还记得靖雷吗？”

　　许琢玉有气无力：“喜欢男扮女装的那哥们，化名叫什么菁蕾，在个南风馆里当老鸨。”

　　萧朔黎点头道：“他距长平关不远，你想法子联系上，他手下有一人，是先帝在位时的能将，你兴许听过，慕逊。”

　　“长胜将军慕逊？”许琢玉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他没死？还去做了小倌？不对不对，他若活着，该有六十来岁了……”

　　萧朔黎：“……”

　　生死攸关的紧张时刻，没想到许琢玉的关注点还这般清奇，脑子里怕是有水。

　　“当年如何脱身的我不清楚，但现在确实还活着，他虽年纪大了，但多年征战的经验还在，到时你避人耳目带在身边，拿不定主意时问他，必要时你甚至可以放权，当个傀儡主将……什么将士荣誉不值几个钱。”

　　萧朔黎记得这人，上辈子帮萧容轩找哥哥时偶然得知，萧容轩的生母是慕逊私生女——

　　说是私生女，其实慕逊一生未婚，行军过程中与一女子有了感情，还没等到公开名分他便“死”在了战场上。

　　战乱年代，孤零零的女人艰难拉扯大孩子就身故了，留下的女儿流落到戏曲班子，最后被出宫巡游的庆帝看中收入后宫。

　　现在的慕逊还不知道自己有过孩子。

　　萧朔黎给他单独写了一封信。

　　许琢玉闭上了嘴，接过萧朔黎写好的信和一块信物。

　　萧朔黎收了思绪，继续道：“长平关有尘封阁据点，连昇商行也设了分行，我会吩咐下去的，有需要就找靖雷。”

　　想了想，他补充：“温筠我不甚了解，但宋丞相是小五这边的，他害你的可能性较小，你留心些，若是可用便放在身边。”

　　上一世他没有听过此人，依他经验，温筠多半与宋微约有些关系。

　　许琢玉终于感觉小命有了保障，泪汪汪地谢过萧朔黎。若非后者不愿意认儿子，他恨不能大喊三声“义父”。

　　另一边，倾城阁。

　　宋微约看着长平关的地图（非战略版），她依次标记出听茗居分店位置，店铺太小，长平关百姓不一定听说过。

　　对面温筠刚从丞相府过来，与皎月排排并坐，安静地等着宋微约说话。

　　生意人必然要关注时局，在边塞开店并不赚钱，但宋微约还是设了几个分店，方便第一时间知晓战事情况。

　　用的人大都具备一定的采集信息的水平，以及很不错的自保能力，主要目的不在赚钱，而在对前线信息的掌握，军中一些主要人员的信息他们也收集了。

　　她音色清冽：“月儿，温公子，这些地方你们务必记牢，我后续会安排一些武功不错的暗卫过去，你们有需要就去听茗居。”

　　温筠被安排在许琢玉身边辅助，其作用类似于军师，军师不上战场，在无小人作祟的情况下，保住性命还算容易。

　　难就难在军中小人不少，得时刻堤防着。

　　宋微约忽然想起以前与祁霁钦去长平关，他们遇见过一老者，对方在小倌馆里看管仓库，偶尔出门采买。

　　她道：“距离长平关不远的城镇有个南风馆，叫做风满楼，里边有位人称慕老头的老者，我以前与他交流过，对方对战事战略皆有很深了解，若实在迷茫时，你们可以去找他学学。”

　　“多的我帮不上了，你们注意安全。”宋微约这才惊觉自己手中能用的力量太少，少到只有一个听茗居能用，且用处不大。

　　皎月起身抱住宋微约：“姑娘别担心，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

　　新派任的主将很快就出发了。

　　京都城百姓还未感知到国君荒谬，仍过着自己的平凡生活，说说笑笑一天就过了。

　　今年的踏春宴会由太子妃主办，她特地给宋微约递了帖子，地点在皇宫御花园。

　　看到帖子内容时，宋微约皱了下眉头。

　　——宋辞那边同样接到太子的帖子，地点也是在御花园，时间地点都重合了。

　　宋微约并非是被时代同化把男女大防看得比命重要，而是在这样的时代环境下，稍不注意就会引起一身骚。

　　异性多的地方很容易发生名节尽失的意外，特别是相对弱势的女性一方，严重些便要为此赔上一辈子。

　　季娴婵对此也极为担忧，可太子妃单独递了帖子来，若是宋微约推脱不去，后面定然想方设法去为难宋湘澜。

　　太子妃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

　　宋微约最终还是准备去赴宴。

　　-

　　杨盛聘今日一袭盛装，多了些作为姑娘时没有的韵味，身为贵女，仪态方面不存在问题，宋微约去的时候看见她正依偎着皇后说笑。

　　见过礼后，杨盛聘笑吟吟地看着宋微约：“如今我与你姐姐共侍殿下，按理是该唤声妹妹的，三妹妹若有不什么事尽管同我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宋微约微笑道：“多谢太子妃。”

　　今日嘉乐郡主身体抱恙未来，永乐公主秉着好友的好友也是朋友的原则，笑着叫上宋微约：“今年新种了些花，宋三姑娘可要和我去看看？其他姑娘都在那边呢。”

　　“好，”宋微约自然不愿意待在杨盛聘眼皮子底下，“劳烦公主了。”

　　永乐公主笑：“我正要过去。”

　　这里都是些长辈，不适合小辈待。

　　走过一段路，永乐公主提醒道：“今日忠义侯世子也来了，宋三姑娘可听说过他？”

　　宋微约狠狠拧了一下眉头：“忠义侯不是在宣州吗？”

　　她对忠义侯不了解，只知此人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儿子病死，留下了个独苗苗，也就是忠义侯世子。

　　除此之外，宋微约对忠义侯世子安继言的大名却是经常听说的，且……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荒淫好色，偏执暴力，谁家姑娘不小心被瞧上，那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见宋微约知道，永乐公主小声解释：“他去年娶的夫人亡故了，今年特地进京，多半是想借此机会重新寻一位，你要小心……”

　　宋微约瞬间明白嘉乐郡主为何没来了，也知道了杨盛聘单独下帖子的目的。

　　竟有这么坏的人，话都没说过几句，也无太大的矛盾，居然想推她进火坑！

　　宋微约暗自决定跟着大部队走，绝不落单，必要时走为上策。

　　永乐公主带宋微约到地方后，她还有别的事要做，再次让宋微约小心才离开。

　　京都城中绝大部分人都不知忠义侯世子进了京，虽隐约听到有男子交谈声，她们只当两边时间撞上了。

　　宋微约看了一圈，赏花的人最多，她面色如常地挤进人群，一起看那一片看起来身价不菲的花朵。

　　“这花可真好看，你……”旁边姑娘偏头，发现是不认识的人，她声音一顿。

　　宋微约笑了下：“确实好看，齐州西边的百姓叫做丹霞花，可以药用呢，这一片有红有粉，应该是皇宫里的师傅进行了培育。”

　　大约是跟什么花枝杂交后的结果。

　　那姑娘愣了愣，笑道：“原来如此，姐姐是丞相府的姑娘吧？我父亲是大理寺卿。”

　　“对，”宋微约看了看这姑娘，“原来是孟姑娘。”

　　她不常参加宴会，想来这姑娘也是，两人之前都没太见过面。

　　宋微约忽然听到后边的姑娘散开的脚步声，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刻有男人声音传来：“哟——这花艳丽啊，红衣美酒，双唇点朱，真真是美人儿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