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76、第 76 章

　　今年过年少了慕回风和宋辞两人，宋微约照例没在丞相府吃年夜饭。

　　福叔把云五给带到京都了，见宋微约身边没人，他就让云五跟着宋微约：“听说京都城前段日子有匪徒作乱，你总出门，还是有人保护才好。”

　　想起宋微约的两个弟弟，一个成了丞相府少爷，一个成了皇室子弟，福叔颇有些感慨。

　　宋微约倒是感觉还好，皇宫里面她不清楚，但丞相府多了宋辞确实热闹许多。

　　大年初一，丞相府的亲戚上门拜年，主要都是季家人，宋微约过去问了好，瞧着季扶光面色健康，想是已经痊愈了。

　　季扶光看着宋微约，还未开口脸就先红了，季娴婵很看好外甥，她笑道：“相爷昨日写了好几幅对联，我想着读书人会喜欢，约儿领扶光去瞧瞧？”

　　宋微约早知季娴婵要拉红线，不算太意外：“表哥请。”

　　季扶光忙起身：“多谢三姑娘。”

　　他心思都写在脸上，大家都忍不住笑出声，只是碍于事情没有确定，顾及着宋微约名声没有出声打趣。

　　对联都贴在回廊柱子上，宋微约只能分辨出写得不错，再多的就没了。

　　季扶光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三姑娘，元宵花灯节你可要去看？”

　　宋微约驻足，有些头疼，她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拢了拢袖子：“季表哥，我对你真的只有兄妹之情，我们之间并无可能。”

　　“啊……”季扶光无措地眨了眨眼睛，“我、我家中无通房妾室，父母性情好，兄弟姐妹间也和睦，三姑娘，你……真的不能给机会吗？”

　　宋微约失笑：“这种事强求不得。”

　　上一次她说话还算委婉，这次太过直白，季扶光人生第一次尝到单恋失恋的苦，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落寞不少。

　　事情说开了，这可怜兮兮的模样，宋微约有种欺负了小孩的罪恶感，她也不想在外边吹冷风：“这雪越发急了，表哥进屋吧，我回院子了。”

　　-

　　有宋辞带着宋浅黛和宋子泷玩，宋微约安心在家窝了好几日，到了元宵那天终于打起精神去聆归馆看元宵舞狮子。

　　云五作为社恐人士，对这些人多的地方都有些排斥，宋微约这个老板还是很有些人性的，她出主意道：“你看着点他们就行，不用说话，非要说话你就装哑巴，回来给你加钱哦。”

　　云五：“……”

　　看得出他家姑娘已经很努力表现人性了。

　　宋辞这社交恐怖分子压根理解不了云五，一边牵着弟弟，一边拉着姐姐，快乐地冲进了人群。

　　宋微约看着他们跑远，才在戏台下找了个角落看台上咿咿呀呀的戏曲——传统的节日，还是表演传统戏曲比较有节日氛围。

　　正听得昏昏欲睡时，云五领着三个小祖宗回来了，她看了眼：“不好玩？怎么就来了？”

　　宋浅黛跑得太急，深吸一口气才解释：“福禄桥那边有歹徒伤人，好多人被伤到了，太吓人了！”

　　看几人都没受伤，宋微约才放心：“这世道真是乱，你们就在这里玩吧，阿辞你熟悉，带着他们玩。”

　　没伤到自己人，况且是在自家地盘上，宋辞已经缓过来了，兴致勃勃地领着姐姐弟弟走开。

　　临走前，云五低声道：“容公子在那桥边，虽然歹徒胡乱砍人，但我瞧着都是冲着他去的。”

　　“……我知道了。”宋微约叹了声，生在皇家，连出门看个灯会都容易遭遇刺杀这等普通人一生难遇的事件。

　　惨，实惨。

　　回府时，宋浅黛和宋辞拎着一堆吃的玩的回去孝敬父母亲，顺便可以降低父母亲对自己大半夜不回家的说教概率。

　　现在宋子泷已经八岁了，再住锦绫院不合适，考虑到他还小，宋常仁让他与宋辞住一个院里。

　　宋微约洗漱完毕，准备看两页话本再睡，忽然听到院子里有动静，云五已经麻溜拔出了剑，她穿着自制毛绒拖鞋开门去看，隔壁的云霜也推开门。

　　“……”

　　是好几个月没见的萧朔黎，对方一身酒气，被云五拿剑指着也没有反应，瞧着喝得不少。

　　正月的雪已经开始消融，现在却飘起来雪花，萧朔黎一身立在院子中，穿的还是元宵宫宴时的盛装，却无端透着浓烈的孤寂与凄清。

　　世间热闹半分不过眼。

　　宋微约心中莫名有些难受，她示意云五收剑：“王爷来我这儿有何事？”

　　“我没醉。”

　　萧朔黎声音挺正常的，仿佛只是路过进来溜一圈：“我可以自己走，不必扶我。”

　　宋微约本来也没打算扶他，见他神色无异，应该不会成为“醉卧风雪冻成僵尸”中的一人，便转身回屋子。

　　谁知萧朔黎竟委屈上了：“你不扶我！”

　　宋微约万万没料到他醉到了这样的程度，一时有些稀奇：“刚说了什么话就忘记了？”

　　萧朔黎无理取闹：“我可以自己走，但你要扶我！”

　　“云五你扶他一下。”女主叫了云五，萧朔黎却不愿意让云五扶，还准备往院子外走，宋微约叫住他：“王爷做什么去？”

　　萧朔黎：“拜访宋丞相。”

　　宋微约一口气堵在胸口，与云五和云霜对视一眼，云五脑袋瓜转了转，看出宋微约认识这酒鬼，他主动退开了些，宋微约：“……”

　　大半夜的，这叫什么事！为了避免明日传出“惊！某丞相府姑娘竟在闺院私藏男人”这种大瓜，最后她还是无奈地扶萧朔黎进屋。

　　跟个醉鬼能讲什么道理。

　　屋里生了火，萧朔黎自觉凑近炉子，伸出冻僵的手悬在上边取暖，安静下来时看着竟然还挺乖。

　　宋微约拍了自己的脸，赶紧把这个念头打散，倒了杯水来看着萧朔黎喝完。

　　无言对坐了会儿，萧朔黎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浸满水意，直直地看着宋微约：“泱泱，我困。”

　　你困关我屁事。

　　宋微约白了他一眼，从柜子里抱出床棉被来，指了指平时靠着小憩的软榻：“睡。”

　　萧朔黎看了看床，见宋微约冷脸，他才乖乖地躺上软榻去，两脚蹭掉鞋子，缩进被窝，被子有些冰冷，他抖了一下。

　　对于身高腿长的萧朔黎来说，软榻长度不够，只能小心翼翼蜷着身子，宋微约以为他只是借酒发神经，没想到下一刻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秒睡。

　　宋微约：“……”

　　她记得这人好像有失眠症来着。

　　有个男人在，这屋子宋微约是睡不了了，她去隔壁同云霜挤挤，凑合着睡了一晚。

　　翌日。

　　萧朔黎抬手遮住窗纸透过的光，环顾四周，从布置上的女性化小饰品来说，应当不是男人卧房，他慢半拍想起来这是何地。

　　云露在院子里和云霜锻炼，见房门开了，她停下动作：“姑娘还未醒，王爷可要洗漱？”

　　萧朔黎点头。

　　云露端了热水等洗漱用品来，等萧朔黎洗完才又把醒酒汤端来。

　　萧朔黎喝完，趁着天色尚早，在宋微约这个丫鬟开口赶人之前，主动翻出锦绫院回王府。

　　-

　　正月底，太子迎娶太傅嫡孙女为正妃，八抬大轿，喜乐吹奏声传遍了大街小巷，庆帝与皇后亲自为新婚夫妇证婚。

　　因着太傅府同在清平巷，宋微约隐约听到迎亲声音，她叹了一声。

　　对于宋湘澜这样的姑娘，却一时不查栽进了男人的温柔乡，宋微约为她感到惋惜，但也仅此而已。

　　旁人的人生轮不到她来指指点点，她准备过了二月就离开京都城，之后山高路远，再见宋湘澜不知是什么时候。

　　季娴婵这段时间常往锦绫院走，有些舍不得宋微约，她劝道：“我与你父亲从不约束你在家中，何况你弟弟们都在京都啊。”

　　“我遇上阿辞后并非时时刻刻看着他的，”宋微约笑了一下，“一年里有半年我都不在家，他们习惯了就好，现在回了丞相府，有母亲看顾着，我没什么不放心的。”

　　季娴婵：“哎……”

　　宋微约问她：“四妹妹什么时候才能接回府里？”

　　季娴婵摇头：“成亲后便到夫家去了，可当年师太说黛儿的姻缘线不在京州，这些日子我都在帮她问各家有无合适的亲戚。”

　　只是远亲倒是有不少，但既然称作“远亲”，那多半是不常走动的，对方人品脾性如何皆无清晰定论。

　　不在京都啊。

　　宋微约忽然一顿，想起来去年在灵台寺上香遇到的君舟，当时对方手里拿着块女性所佩戴的玉佩，她瞧着眼熟还多看了两眼。

　　现在回想起来，她感觉熟悉，并不是因为她身为女性接触的女性饰品多而熟悉，而是——那玉佩就是宋浅黛的啊！

　　季娴婵亲自选的颜色亲手打的珞子，宋微约在边上看了从丝线到成品的全过程，可不熟悉么。

　　但君舟如何得到宋浅黛玉佩的？

　　他去过长宁庵？还是在宋浅黛返回长宁庵的途中？

　　季娴婵见宋微约轻微蹙眉，问：“怎么了？”

　　宋微约轻笑：“想起了一位故人。”

　　-

　　东宫。

　　病床上的宋湘澜神情麻木，怔怔地看着帐顶，如意端着粥进屋，后边跟着太子。

　　太子站在床边，看了眼宋湘澜平坦的腹部：“澜儿……”

　　“殿下，”宋湘澜声如蚊蚋，打断太子的话语，“你当真要维护太子妃？”

　　太子皱眉：“盛聘性子直率，虽有些出格，她却没有坏心肠……孩子没了以后还会有，你不必太过伤心。”

　　如意捏紧了勺子，甚至感受不到烫。

　　宋湘澜偏头看着太子，唇无血色，笑起来竟有些别样的意味，太子恍惚了一瞬，听到宋湘澜一如既往地温婉开口：“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

　　“殿下新婚燕尔，莫要因我冷落了太子妃，您回吧。”宋湘澜挣扎着坐起身，如意忙扶住她，拉来枕头垫在背后，宋湘澜淡笑，“我有些饿了，如意，把碗拿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