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欢》将须

32、第 32 章

　　“干爹？”小安子看到何公公一脸愁苦担忧，心里道六皇子殿下这病果真严重。

　　何公公半点不像演的，当着冷雨的面，叹息摇头，声音难受到沙哑：“走了。”

　　路过花厅时看到太子也携礼看望，他顿时笑着走过去行了个礼：“太子殿下。”

　　太子眉目间有浅淡愁云，点点头：“何公公可是见过六弟了？六弟他……”

　　他与小皇叔关系一向不好，在外面时还克制着能一起吃顿饭，但私下里小皇叔从不给好脸色，导致他现在被拦在花厅，连六弟的面都见不着。

　　何公公哀声叹气：“不太好，六殿下瞧着恐怕得修养一段时日了。”

　　太子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居然这么硬的命？

　　虽说派的暗卫都折在肃亲王府了，但那几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刺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应当不至于失手……

　　况且，为防万一，他还加了一层毒杀的保险，不死也得残了，竟然只修养一段时日就够了？

　　何公公为了不瞧出不该知道的东西，眼观鼻鼻观脚尖，确认太子已经思考完了才开口：“方才奴才出来时六殿下已经睡下了，殿下您不若过些日子再来探望。”

　　太子扫了眼小安子，见后者微微点头，就忧心道：“也好，既然六弟休息了，本宫就不扰他了。”

　　回到宫中，何公公回了话，出来时小安子不见了踪迹，他摇摇头同当值的内侍玩笑：“这小安子，咱家一个转身就跑没影了，如此贪玩以后可如何是好。”

　　皇帝的心腹带刀内侍：“……”

　　这何公公虽贪财了些，却没多少心眼，看人眼光真不咋的，连收的干儿子都不是真心待他，实惨。

　　***

　　八月中旬，四姨娘病重，宋微约没来得及看学堂新生入学就不得不先行回京都城，回府后还没来得及喝杯水，四姨娘的丫鬟红着眼睛来请她。

　　宋微约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去了后见宋常仁跟季娴婵也在，宋子泷拉着他亲娘的手无声掉眼泪。

　　“三姑娘来了……”床上的四姨娘回光返照，精神头意外的不错，她微笑着朝宋微约招手，“劳三姑娘替妾身哄一哄泷儿，妾身……”

　　宋微约抱着宋子泷在边上坐下，小团子在她怀里蜷缩着，忽然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僵了一下，缓缓抱紧宋子泷。

　　四姨娘眼里滚出热泪，脸色苍白几分：“三姑娘，泷儿乖巧听话，以后……还请三姑娘能看在泷儿尚且年幼的份上多照顾他两分……”

　　她见宋微约点头，颤巍巍拿出一块牌子跟几张地契塞给宋微约：“泷儿他父亲还有几间铺子在，就、就当是三姑娘照顾他的谢礼…我只有这么点了，三姑娘不要嫌弃……”

　　宋微约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宋常仁，见他摇头后才注意到牌子上模糊的“辅国”二字，牌子是金属制品，字面被长期摩挲得光滑，可以想象出四姨娘平日对牌思人时的悲伤。

　　宋微约愕然，手里牌子似有千斤重，她指节捏得泛白：“辅国大将军戚氏……”

　　七年前辅国大将军助大皇子叛国谋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听闻当年的将军府上方的血腥味堪比屠宰场，地板上的血污至今仍未完全消去。

　　丞相府排位第六的少爷宋子泷，今年刚好七岁。

　　“……相爷与夫人对我母子如再造之恩，我今后是无法报答了咳、咳咳咳……”四姨娘压抑着声音咳得胸腔都在闷响，宋微约忙帮她顺气。

　　咳了好一会儿，四姨娘再说话时声音已然沙哑无比：“我知三姑娘有能力照顾泷儿，以后麻烦三姑娘了，这牌子，三姑娘先替泷儿收着，若他成人后……还是算了，三姑娘随意销毁吧……兰瑾你过来……”

　　贴身丫鬟上前，泣不成声：“夫人，奴婢在……”

　　四姨娘又摸了两张契纸，一张身契，另一张是铺子地契：“兰瑾，你帮三姑娘照顾泷儿，过两年让三姑娘寻个好人家，这铺子最值钱，是给你的嫁妆……”

　　“泷儿，莫哭……娘的泷儿，以后要听三姐姐的话，娘要去找你爹了——泷儿，要乖、要平平安安长大……娘的泷儿——”

　　“娘亲！娘亲你抱抱泷儿好不好……娘亲不要泷儿了……”

　　兰瑾哽咽着趴跪在床边许久不起身。

　　宋常仁夫妻沉默会儿，叫来管家安排后续下葬事宜。

　　宋微约怔愣住。

　　窗外艳阳天万里晴空，忽有乌云盖顶，在最酷暑难耐的八月季夏，京都城下了一场温柔的绵绵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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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葬的队伍在城外停下，周边错杂立着几座衣冠冢，往西五百米是当年被将军府九族数千人尸骨填满的乱葬岗。

　　新砌的坟包安静挨着其中一座有些年代的坟。

　　无人在意别人家后院妾室的生亡。

　　……

　　宋子泷生了一场病，除了宋微约谁也靠近不得，宋微约让云露在锦绫苑收拾两间屋子给他和兰瑾，此后，宋子泷就在锦绫苑住下了。

　　季娴婵想要把隔壁废弃的花园铲除，再建几座屋子合并进锦绫苑，宋微约制止了季娴婵浪费财力的想法：“锦绫苑地方够住，左右我在府里住不了几年，等子泷长大再说吧。”

　　她同意回丞相府，只是因为这是原主在这个世界唯一的身份归属，她一来带着原主念念不忘的期愿体验一下原主的家庭，二来想了解些关于原主生母的消息。

　　可惜宋常仁对原主生母只有一点没什么用的回忆——在一次朝廷外派任务中，与无家无亲的流民姑娘看对眼，只相处短短一年流民姑娘就难产身亡，甚至都没能在丞相府挣得个名分。

　　她总是要回去落云庄的，锦绫苑扩不扩修并没有什么影响。

　　季娴婵以为宋微约指将来要成亲，她笑道：“约儿也该相看夫婿了……过些时日母亲领你多与别家走动，开年的春闱不少青年才俊也不少，未来夫婿可要细细挑选才好。”

　　宋微约懒得解释，敷衍应声：“不着急，先给二姐姐相看。”

　　-

　　等宋子泷身体痊愈后，宋微约牵着他准备出门散心，正好在丞相府门口遇到前来关怀兄弟的宋子阙跟宋子珏，宋微约干脆带上他们去聆归馆看戏。

　　聆归馆有一种不入流的戏，几乎全应用日常话语来表现故事，类似于现代小品表演形式，表演内容多取材于时下流行的话本，宋微约愿称它为古代版电影。

　　宋微约熟练地买了几桶爆米花和奶茶，三个小孩每人分一份，看着舞台上的武打片《碧血丹心侠士传》。

　　这种武打片应该是男孩子的最爱——宋微约偏头才发现在场的，只有宋子珏和云霜看得津津有味。

　　考虑到宋子泷的年龄，宋微约默了默。

　　难道要排一出《粉色吹风机小佩奇》或者《光头强大战奥特曼》的戏？先不说时人能不能理解吹风机跟奥特曼两个名词，就说排练难度——小猪套装倒能克服，奥特曼的特效就显得有些为难人了。

　　宋微约从遥远的记忆里揪出一点前世帮院长奶奶带孩子时看过的小佩奇情节，结合现下时代背景略作调整。

　　“你看着弟弟们，我去去就来。”宋微约拍了拍宋子阙，后者点点头，主动坐到两个弟弟中间。

　　去了后台，宋微约没费力气就找到了负责人，在对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在认真听”的微笑表情中，连比带划描述佩奇外在特征，最终和负责人达成可以用正常猪头头套的结果。

　　趁着编剧在根据宋微约口述故事进行记录的时间，负责人拿着宋微约方才画的图不解：“姑娘，猪怎么会有四只眼睛呢？”

　　宋微约解释：“两只，另一面没有眼睛。”

　　负责人更加迷茫：“啊，那、那岂不是更奇怪了？”

　　宋微约：“……兴许小孩子会喜欢。”

　　编剧边奋笔疾书边搭话，不赞成道：“姑娘，虽然您想法新奇，但它会吓着孩子的。”

　　宋微约：“……”

　　救命，她已经过了看这种动画片的年龄，她真的不理解这些！

　　后台工作人员信誓旦旦表示将优先排练这出适宜孩童观看的戏，宋微约坐到座位继续看戏，深藏功与名。

　　看到《碧血丹心侠士传》后半段侠士与仇家进行最终决斗时，宋微约忽然捕捉到两个关键词，她扭头看一眼，是几人在借着台上锣鼓声掩护小声聊天。

　　“……啧啧啧，我就说肃亲王怎么可能会对六皇子好！好端端的六皇子忽然染上了恶疾，谁信呢！”

　　“京都不就一直传言六皇子是被囚|禁看守吗？正常正常！”

　　边上有人插话：“什么？六皇子被肃亲王砍手断脚！竟如此歹毒！”

　　“啥？六皇子时日无多了！”

　　“扒拉扒拉扒拉……”

　　亲耳见证新一代流言产生，宋微约叹为观止，若不是萧容轩还在苦哈哈地跟着鲁师傅锯木头，她恐怕就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