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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护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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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工来得很快,是个中年大叔,看着利索憨厚,一来就用消毒毛巾擦柜子和床,没闲着。
小孙选人有眼光,这护工看着就不便宜。
关鸿昀跟姜西磨了半天嘴皮子,这抠门儿精才终于点了头,同意找个护工。
还再三重复说随便找一个就行,不要找贵的。
就这大叔,这勤快样儿,啧,怕是不便宜,给姜西报价怕是得减一半儿才行。
真他妈难伺候。
关鸿昀回头瞅了一眼身后的活祖宗,活祖宗正坐在床上用巴掌大的小本儿记账。
关鸿昀瞅了一眼,纸张上面涂满了暗粉色,不知道是用水彩笔还是马克笔涂的。
“还挺有少女心。”
“嗯?”姜西抬起头,又垂眼看了下本子。“我看到的字,都是字跟字连成一片,没什么间隙,字的每一笔划也是飞的,像在跳舞。但是在粉色背景下,看到的字跟字是一个个独立的。”
在姜西之前,关鸿昀确实不知道读写障碍症。
他以为就是阅读困难而已,对生活有多大的影响他并不了解,看姜西这么费劲,像刚学写字的小朋友,他才觉得简单的动动笔,对姜西来说都很困难。
“那你怎么玩手机?”
“基本不看,就需要发消息的时候看看,”姜西说,“也没什么人找我,最近的话,也就你和小张哥。”
以前关鸿昀没想过这一茬,现在才后知后觉,人有读写障碍症,难怪消息回得慢,还简洁。
话说小张这小子够闲的啊,是不是上班摸鱼了,真该扣他这个月绩效。
“你那朋友呢?”
“日朝?”
“最近没联系了?”
“不是,日朝一般都是打语音打电话。”
关鸿昀一顿。
妈的,没想到这个叫日朝的小孩儿比自己细心多了啊。这打电话打语音,对姜西来说,倒确实是方便多了。
“天天日朝日朝的,你那朋友难不成姓日啊?”关鸿昀有些不爽。
“李啊。”姜西埋着头记账。“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能怎么?就我以为他没姓儿呗。得,没啥事儿我就走了。”
姜西一听关鸿昀说要走,一下掀起了眼皮。
关鸿昀拿起床边的外套,正要迈开腿,听见姜西又开了口。
“明天还来吗?”
“不说对我没兴趣吗?还天天想看到我,贱皮子啊?”关鸿昀摸了下后脑勺,一回想起姜西的话,心里就憋憋的。
关鸿昀刚才说话声音压低了,姜西没听清。
“啊?”
关鸿昀回头,“我说,你当我一天闲的没事儿干呢?一个护工伺候你还不够?还得加上我。”
姜西埋下头,声音闷闷的。“不用你伺候。”
“那我来干嘛?”
“就,”姜西语气一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让关鸿昀明天也来。
“就什么?”
“我明天下午的手术。”姜西仰起头看着关鸿昀。
“嗯,所以呢?”
“所以,”姜西手指在床单上抓了一下,抓出一片褶皱,“万一要人签个字什么的。”
关鸿昀一听,差点没笑出来。
就一个脚踝的手术,还能整出病危通知书来?再说就是真有,也轮不到他关鸿昀来签字。
他看着姜西有些不自然的脸,心想一个小孩儿上手术台,哪怕是小手术,恐怕多多少少心里还是难免有点犯怵的。
“行,你手术的时候我来,满意了吧?”
姜西面无表情,但眨眼时眼底漏出了一丝得意。
“哥,麦当当没人喂。”
关鸿昀拧眉“啧”了一声,“钥匙给我。”
姜西摸出一把钥匙,“明天,我想吃花市旁边那家的卤猪蹄。”
“蹬鼻子上脸了还,我成跑腿儿的了?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么不客气?”关鸿昀横了他一眼,“想上厕所和洗漱什么的就叫大叔,别一个人倔驴蹄子似的。”
姜西:“嗯。”
关鸿昀扭头跟护工客气的点了个头,“大哥,我查了下说骨折了夜里疼得难忍,您帮忙拿冰块儿给敷敷。”
护工:“诶,好嘞。”
关鸿昀:“还有这挂的水。”
护工:“我盯着呢,快没了我就按铃找护士。我照顾骨折病人有经验,您放一百个心就是了。”
“行,辛苦了。我弟就麻烦您了啊。”
“您放心吧。”护工应道。
见关鸿昀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姜西心里陡然变得空落落的。
大概是一个人待在医院里,心里头没个着落吧。姜西心想着。
“小伙子,刚那是你哥啊?”
姜西看过去,见隔壁床的大妈脸朝着自己,才知道是在跟自己说话。
“嗯。”
“舍不得哥哥?我看你盯门口盯半天了都。没事儿,你就骨折了,不是多大的手术,没啥好怕的。”
姜西倒是没怕这个,但还是点了下头。
他想拉上帘子,但又觉得不太礼貌,有点不好意思。
“那个,你哥哥多大了啊?二十多了吧?哎哟,长得可真帅气,大明星一样。”
姜西笑了一下。
不知别人夸关鸿昀,自己在高兴个什么劲儿。
“他还没结婚吧?有没有女朋友啊?”大妈问道。
姜西一愣。
关鸿昀从来没提过他的私事,所以姜西对关鸿昀的全部了解,也只是知道他有一家很了不起的公司,很有钱,有很多辆车。
仅此而已。
他看着大妈。他又不傻,知道大妈问这话的意思。
“有。”
他探过身拉了一下帘子,手动中断了对话。
“唉,我说,人家有女朋友了啊。”大妈说着。也不知道是在跟姜西说,还是在跟病床上的大爷说。
姜西装没听见。
“诶,小伙子,”大妈把头歪过来,绕过帘子瞅过来,“你刚跟你哥哥说抽烟的事儿来着是吧?你叫你哥哥少抽点儿烟,我老头儿就是肺癌,就抽烟抽的。”
大妈说着又扭头开始骂老头儿。“叫你少抽少抽,你不听,现在在这儿吊一条命,活该!怎么没直接抽死?都不知道你还见不见得到你闺女儿嫁人……”
大爷被说得有些没面子,“好了,这么晚了,病房里安静点,这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医院床位紧张,姜西被安排在了肿瘤内科的病房,一屋子就他一个骨折的。
往常这个点,他该睡了,今晚却睡不着,脚疼得厉害。护工拿冰块儿裹上毛巾给他冰敷也起效甚微。
动一下,脚踝就撕心裂肺的疼。
入院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被医生拿着电钻,在腿上直接钻进去了一根长长的钢钉。绕是姜西能忍,也没忍住嚎了两嗓子。
手术前一天晚十点后就不能进食了,但十点半的时候姜西实在忍不住,问护士要了止痛药,但喝下去感觉也只起了个心理作用。
他躺在床上,睡又睡不着,不知道该干嘛。
他把手机卡取出来,换在关鸿昀拿来的备用机上。
登陆进微信里,新手机里没有聊天记录,他扒拉了两下联系人,看见关鸿昀的头像。
他点进去,放大,看了几眼,缩小,又放大,来来回回看了几遍。
消息猝不及防的弹出来。
姜西心“砰”了一下。
细看时发现是一条语音。
他调低音量,按了播放,把手机小心翼翼的凑到耳旁。
“我到家了,你早些睡,疼得睡不着了就数羊,一只,两只,三只……”
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干燥寂静的夜里无限放大,像一只手,轻轻挠着姜西的耳廓。
他的背脊窜过一束电流,他扔也似的拿开了手机,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发怔。
姜西侧头,把耳朵在肩膀上蹭了蹭。却怎么也蹭不掉那酥麻的感觉,脑海里全是关鸿昀的“一只,两只,三只……”
他更睡不着了。
手术安排在第二天下午三点。
禁食这么久,不吃饭可以忍,但水也不能喝,就实在是太难熬了。
北方本就气候干燥,这暖气又开着,姜西觉得自己能扒下来一层干皮了。
护工大叔用棉签沾了水,想给姜西嘴巴补点水份。姜西怪不好意思的,自己残的是脚,又不是手,想自己来。
“没事儿,大小伙子的脸皮别这么薄,你还挂着水,别乱动了。”
“不用。”姜西别过脸去,“真不用。”
“什么不用?渴死你得了。”关鸿昀拎着卤猪蹄,一进来就看见小西南又在当犟种。他把食品袋放柜子上,“大哥,我来吧,你治不了他这臭脾气。”
“诶好。”护工起身把座儿让给他。
关鸿昀接过棉签和矿泉水瓶盖,“嘿,倔驴,脸转过来。”
“不用。”
关鸿昀啧了一声,“我现在一般不揍人,但揍起人来不一般,我管你是不是病人,你识趣点啊,我伺候你是你修了八辈子的福气,你抽空去你家祖坟看看,说不定你家祖坟都青烟缭绕了。”
姜西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做到这么没脸没皮的。
“说了不用。”
“嘿,行,那老黄我不喂了,还有,今儿我回去就给你铺子上贴老板跑路不干了,买的油条都掺了屎。”
“……”姜西皱着眉,转过头来,“幼稚。”
关鸿昀得意一笑:“管我幼不幼稚,有效果就行。”
关鸿昀把棉签在矿泉水瓶盖里又蘸了蘸,抬眼暼了一眼姜西。
嘶,乍眼一看,这张脸是一点不丑,这么细看吧,这张脸也谈不上帅,就很普通啊,充其量也只能夸个白净清秀。
自己瞎了也就算了,也不知道李勋怎么也瞎了。
真山珍海味吃腻了想吃点泡菜,贱得很。
他拿棉签轻轻往姜西嘴唇上蘸。
姜西这唇形其实不差,这鼻子也还行,这睫毛不密不疏,这耳朵……
这耳朵怎么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