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的月亮》刘豌豆

32、确信

　　嘴是会骗人的，但脸红不会。

　　耳朵红也不会。

　　难不成……

　　姜西他……

　　姜西他妈的不好意思了？

　　啧，多大点事儿。

　　“怎么还害羞了？”关鸿昀笑道。

　　“啊？没有。”姜西矢口否认道。

　　“没有个屁，耳朵都红了。”关鸿昀捏着棉签，用无名指和小指在姜西耳垂上来回拨了两下。

　　姜西像被电了似的，猛的别开他的手，瞪着眼，似乎有些恼羞成怒了。

　　“大老爷们儿的，脸皮怎么这么薄？”关鸿昀笑着，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里。

　　姜西捏了下耳垂，关鸿昀没骗他，耳朵果真在发烫。

　　“麦当当呢？”他转移了个话题。

　　“喂了，也遛了。”关鸿昀说，“还有卤猪蹄也买了，等你手术完了就可以吃了。”

　　姜西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合上眼，没有说话。

　　关鸿昀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看手机，余光瞥着姜西苍白的脸颊。

　　他应该是疲倦的，骨折疼起来折磨人。可能一宿都没睡好，卧蚕下面是若隐若现的青灰，嘴唇血色暗沉，病号服的领口上是清瘦明显的锁骨。

　　他看起来很可怜。

　　关鸿昀的心微弱的痛着，像被人捏来捏去的史莱姆。

　　啧，难受，得出去透透气。

　　关鸿昀刚抬个屁股，就被姜西一下扯住了衣角。

　　“哥，你就在这。”姜西闭着眼说。

　　“没走。”关鸿昀又把屁股放了回去。“差点忘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关鸿昀低头往大衣口袋里摸。

　　“什么？”姜西睁开眼，接过来一张透明的粉色塑料卡片，他翻过来翻过去的瞧了瞧，没瞧出什么玄机来。

　　关鸿昀解锁手机，随便点了个浏览器进去，然后屏幕对准姜西，“放上来。”

　　“啊？”

　　“把这张卡片放手机上来。”

　　姜西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你现在看看，看能不能看清手机上面的字了？”关鸿昀问。

　　姜西凑近了点，字没有乱七八糟的飞了，比裸眼看舒服一些了。他看着手机屏幕，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读。

　　“关、于、下、面、的、硬、知、识，长、度、多、长，女、友、才、会、舒……”

　　原本还有人声儿的病房一下安静了下来。

　　“诶诶诶！打住打住！”关鸿昀收回手机，“能看清就行了，会识两个字儿还给你显摆上了。”

　　操，这破浏览器迟早给他卸了，首页都推些什么少儿不宜的玩意儿。

　　“这什么，导读条，小孙推荐的视觉辅助阅读用的，你这情况用这个说是有帮助。要是有用，以后你看书看手机就用这个，看字儿效率能高点儿。”

　　“早不知道，不然，说不定能上大学了。”

　　“别想些有的没的，读书出来说不定还没你开早餐店赚得多。”关鸿昀说。

　　“谢谢哥。”姜西咧开嘴角笑着。他的手指头在卡片上来来回回的轻轻摩挲，像抚摸一个宝贝。

　　“嘴角都要裂到后脑勺了，就一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得亏你不是个姑娘，不然一点小恩小惠就让混小子给骗了炮了。”

　　“你讲话真难听。”

　　“嗯。”关鸿昀很赞同的点了个头。“但话糙理不糙，男女都一样，别对方给你点甜头你就上头了，就随随便便让对方给你打发了。”

　　关鸿昀说这话的时候真心诚意，姜西没什么心眼儿，但凡遇到个有心思的就容易被骗。要遇到自己这样儿的，那更是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但是我就是会被这些收买啊。”姜西低声自言自语道。他探身往隔壁床看了一眼，隔壁的大爷做检查去了，大妈陪着一起去了。

　　“哥。”姜西轻唤了关鸿昀一声。

　　“嗯？”

　　“你有没有，那个……”

　　“啥都没有，你就是有毛病。”一道大嗓门儿从病房门口传了过来。“咳咳咳，一天就咳咳咳，活该，一检查全是毛病，你死了算了。”

　　大妈推着做完检查的大爷回来了，一看到关鸿昀，本阴阳怪气的一张脸立马笑得像朵食人花。

　　姜西知道长得帅有用，但是没想到在这方面也能顶用。

　　“哟，小哥什么时候来的啊？又来看弟弟了啊。等会儿弟弟就要手术了是吧？”

　　关鸿昀也客客气气笑了一下，“诶是，刚来不多会儿。”

　　“长真帅。”大妈把大爷推到床边，嘀咕道：“我要再年轻个二三十岁我就把人拿下了。”

　　生病了本就心情不好，一听这话，大爷面子上就有点挂不住了，拍着轮椅大声质问道：“你怎么拿下？啊？你就是再年轻个二三十岁你顶了天也只能擒拿。”

　　关鸿昀和姜西大眼瞪小眼，听老两口拌嘴。

　　“你刚想问什么？我有没有什么？”关鸿昀声音低了点儿。

　　“没什么。”姜西说。

　　有没有女朋友这件事，着实不好问出口。有能怎么样？没有又能怎么样呢？

　　再说，关鸿昀长得就一副不像有空窗期的样子。

　　下午三点准备手术，现在还有点时间。

　　关鸿昀怕姜西闷得慌，打算推他出去走走。

　　姜西怕冷，不想出去。关鸿昀就出去打了几个工作电话，回来看见姜西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天花板。

　　他放下手机，瞧着姜西，手指蜷缩成一个角度，一动也不动。

　　“紧张吗？”

　　“害怕。”姜西看向关鸿昀，眼神像路边流浪的小狗，“要开刀，还要打骨钉，加钢板。”

　　因为喉咙干涸，他说话声音有些哑谜喑哑，听起来倒像是因为害怕得厉害，让关鸿昀心紧。

　　“别害怕。”

　　关鸿昀把手搭在姜西的手背上，安慰性的拍了一下，还没拿开，被姜西反手握住了。

　　那是指节分明的男性的手，不细腻也不嫩滑。

　　关鸿昀和很多男人握过手，被这样握住却是前所未有。

　　关鸿昀怔了一下，抬起眼皮看向姜西，眼里带着一丝询问。

　　姜西也直愣愣的看着他，但没有一点想要解释的意思。

　　“你拉我干什么？”关鸿昀问。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姜西喉咙滑动了一下，“只是这样做，感觉会没那么不安。”

　　他淡然的眸子里，浮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连姜西自己都不清不楚的。

　　关鸿昀只听到脑袋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比《西游记》里大圣从石头里蹦出来还炸裂。

　　他现在快三十了，都这个年龄了，感情谈过太多，情话听到耳腻，早过了轰轰烈烈，肝肠寸断的年纪了。

　　但姜西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脆弱的猫，从头到脚都是歇斯底里的渴望。

　　叫嚣得像只在春夜里猝不及防被性激素控制的猫。

　　不是幻觉。

　　不是因为没跟女人谈恋爱，情感转移了。

　　也不用李勋带他去辨别他的性取向。

　　他此刻，确信他是真真切切的喜欢着姜西的。

　　不用搔首弄姿，不用寡言少语，姜西淡淡的一句话，就让他的心底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关鸿昀抽出手来，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是吗，哥还有这功能？”

　　他站起来，回头对护工说：“时间差不多了，推他去手术室准备吧。”

　　三点的手术，再快也要七点多才能结束。

　　关鸿昀开车去了那年酒吧。

　　酒吧还没营业，关鸿昀要了杯白水自个儿坐着。

　　烟灰缸里积了薄薄一层烟蒂，李勋才姗姗来迟。

　　李勋在对面坐下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来真的？”

　　关鸿昀一言不发，叼着烟，沉默地往后一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用手夹开烟，才慢慢说道，“真的。”

　　“操，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丫跟我一样的，双插头。”

　　“谁他妈跟你一样了？那么没有道德，没有原则，没有底线。”

　　李勋“嘿”了一声，作势要走。

　　“但是又高又帅又他妈有钱。”

　　李勋又坐了下来，“所以你现在是打算要美人不要江山了？你那强强联合的婚不结了？”

　　“结啊。”关鸿昀没有犹豫，直接回道。

　　李勋愣了一下，但也没意外，表示很理解，“也是，男人嘛，干大事不拘小节，家里有一个外面有几个都正常，我爹这大把年纪的也没管好□□，人之常情。”

　　关鸿昀弹了弹烟灰，“他妈什么里面外面，人对我没那意思。就我单方面的躁动，人稳如一条老狗。”

　　李勋这下有些诧异了，“连你都没拿下？”

　　“我没表明心意，也不打算给他说清楚。他才多大，未来的路还长，他应该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你懂吗？就像你我一样。而不是我引导他去走一条困难重重的歧路。”

　　“得了吧，我跟你说，不是你引不引导的问题，我一见到他，gay达就他妈一直在响。”李勋拍桌子斩钉截铁道。

　　“就算真的是，那也不该是和我。我肯定要结婚，给不了他什么。”

　　“你可以给他钱啊。”

　　“你当这养小情人儿呢？妈的我他妈是纯爱，你懂个屌毛。”

　　李勋：“不是，我说真的。他不是开个早点铺子嘛，那玩意儿多累人啊，还赚不了两个辛苦钱。只要你给得够多，这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跟钱过不去。”

　　关鸿昀：“……”

　　“你就别跟他说你要结婚的事儿，就瞒着。要是万一被发现了，你就跟他说，你只爱他一个，结婚是被迫的，你说你不结婚你亲姥爷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公司就要完蛋。他年纪小，你哄哄他，他就信了。”

　　“你他妈虐文看多了吧？”关鸿昀吐槽道，“是不是还得追妻火葬场？”

　　“嗐！我这话你爱听不听。我就不信你是那种拿的起放的下的人，你当我俩认识才一天两天吗？你我还不清楚？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搁我这儿装佛系呢。”李勋说。

　　“还有，”李勋一挑眉，“你来找我说这事儿，不就因为你很清楚我会怂恿你么？”

　　关鸿昀把烟头摁进烟灰缸里，扬了一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