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45、风景

　　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就算总是想黏糊在一块儿，却也能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在同一张床上睡上一整觉，也许骨子里还是两个尚未成熟的纯情小男孩吧。

　　关越凌晨口渴醒来，转头发现枕头另一边的顾山南睡得正香。他不禁失笑，恶作剧般地用一根手指堵住他正呼吸着的鼻孔，等他有点挣扎着醒来的意识时又迅速拿走。
　　顾山南要是醒着的话说不定会说他幼稚，但他乐在其中，把被子整了整，凑到他臂弯旁继续睡觉，顾山南在睡梦中感受到他的凑近，一只手拢住他的肩膀，陷入更深的睡眠。

　　清脆的铃声从清晨的酒店房间内响起，床上没有动静，铃声不罢休地持续响着，一会儿过后，白色被子上伸出一个匀称有力的手臂，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喂。”顾山南看都没看来电者姓甚名谁，闭着眼声音嘶哑地就接上了。
　　“顾山南，你人去哪里了。”
　　这声线让顾山南有点恍惚，只要大脑没在睡眠中完全待机的话，他一定能认出来这是来自他老子顾为民同志。
　　他拿起手机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果然屏幕上显示来自顾为民。

　　“我在S市，奶奶没跟你说吗？”
　　“说了。”顾为民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小子倒是厉害了，跑这么远竟然完全都没和我说一声。”

　　“您大忙人哪有时间跟你说，我反正经过奶奶的同意了。”
　　“再忙也不应该连你去哪儿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被人绑架了，我岂不是都可能半个月毫不知情。”

　　顾山南轻叹一口气：“你打电话来是为了确定我在S市有没有被绑架吗？”
　　一小阵顾为民的沉默，然后顾山南听见他说当然不是。

　　“我就是问问，怕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一个人远走高飞了。”
　　“我都这么大了，爸。”顾山南说了一句，最后电话那边半天没有回应，似乎是对方在情绪之下反思。
　　“那你注意点，早点回。”

　　然后顾为民挂断电话。顾山南拿着手机的动作还保持在那里。

　　关越毫无疑问被这清晨的一通电话弄醒了，不过也不算弄醒，毕竟因为昨晚睡得比较好的缘故，现在醒来已经是睡眠充足的状态了。

　　“顾叔叔的电话？”关越问他。
　　“嗯。就是想确认一下我是否还健在。”顾山南哼笑一声，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上。

　　“你爸还挺放心你的，也没有叫你马上回去。”关越客观地评价了一句，就刚刚父子两人的对话来看，顾山南未事先告知的离家之行并没有引发很激烈的家庭矛盾。
　　“也不是有多放心我，顾山南回答他，就是懒得管我吧。”

　　关越没有再出声，本来想反驳一下他说相比自己的父母，你的父亲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后来又觉得没有立场。
　　毕竟亲人的关爱程度怎么能在与别人的比较下成立呢，何况他父母这样的家长完全没有可比性，好不好只有自己的标准才可行。

　　他俩都没有说话，依偎在被窝里又睡了一会儿，彻底清醒之后关越看见打开门的浴室冒出腾腾水汽，顾山南已经穿好衣服站在全透明的落地窗前。双手插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看什么？”关越还没洗澡，头发乱糟糟地下床走到窗前，想搞明白顾山南看什么看得这样走神。
　　“看风景。”顾山南认真地说，“我就是觉得，这个落地窗的视野有点太好了。”

　　“确实好。”关越顺着他的视野看过去，能看见海滩边一排一排的椰子树，以及从沉睡的夜晚中醒来的海。蔚蓝的天，是个很不错的天气。
　　“关越，从你家那片落地窗是不是经常也能看见城市繁华的夜景。”

　　“嗯。白天没什么可看的，晚上倒是有赏尽万家灯火的感觉。”

　　关越回想起自己家客厅那块落地窗，他小时候并不太喜欢，因为每次夜晚来袭的时候都觉得天上如果降临一个什么神秘怪物，这块破玻璃是肯定挡不住怪物的，他只能被抓走，所以他就不喜欢这落地窗，总觉得太危险，太可怕。

　　后来长大之后没有这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一个人无事就在落地窗前发愣，看着这繁华都市夜空里亮起的一盏盏灯火，每一处光亮后都是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这样一想就觉得很热闹，到处都是微茫的，为着生计奔波，困于琐事的人类，能让他短暂忘记一个人住在大房子里的孤独。

　　久而久之，一块落地窗，成了他看待世界的一个视角。这个视角的主视角是他，他独身矗立在纷纷扰扰的俗世之外，和热闹之外的孤独和解，甚至享受着这冷清。

　　而现在，另一面落地窗前站在另一个年轻人，他也透过这窗子看着这个世界，和窗外的世界划分界限，享受置身事外的冷漠，尽管关越还不知道他是享受更多，还是沉思更多。

　　“对了。”关越从漫长的思绪中抽离出来，手从裤兜里拿出三张拍立得相纸，两张比较美丽的，姿势相同的他拍，还有一张是比较丑陋的，他们的自拍。自怕的顾山南已经拥有一张了。

　　“昨天请路人帮我们拍的两张，你要哪张？”关越把那两张摊在手上，让顾山南挑。
　　顾山南左看右看看不出两张照片有什么差别。闭眼抽走一张，满意地放在手机端详。

　　的确，两张都很美丽，蔚蓝的海滩，身穿情侣碎花衬衫的他们并肩微笑，脸上的笑意像海风一般柔和飞扬。
　　关越转头小心地把剩下的两张相纸塞到手机壳背面，然后转头看见同样往手机壳里塞的顾山南。

　　。。。。。。两人对视，差点笑翻。

　　要不怎么说相恋的人会变得相似呢，腻歪久了，就连一些小习惯都慢慢趋同了。

　　按照他们原来的计划安排，关越想要顾山南住上一个星期，但顾山南考虑到这次寒假本就不长，又临近春节，最终决定一共在这里待三天，前面已经玩了两天，今天是在S市的最后一天了。
　　“我还是觉得三天太短了。”关越瓮声瓮气地说，“感觉都没玩什么，你就要走了。”

　　顾山南让他赶紧去浴室洗澡，说到时候高考结束了有的是时间玩，现在既然时间剩得不多就应该争分夺秒地玩，而他们现在还在酒店里。

　　关越哦了一声，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毛进了浴室，洗了一会儿之后顾山南听见他隔着浴室玻璃叫他的名字。
　　我忘记拿衣服了，在床上，你帮我拿一下。关越从浴室探了个头出来，浴室潮热的水气把他白皙的脸蛋蒸得微红，黑发洗过之后零碎地掉落在前额，活脱脱一幅出浴美人图。

　　顾山南从床上面无表情地拿起他要换的衣服。递给他的时候一把推开了浴室门。
　　玩，还玩个屁，有关越这样的撩人精在，恐怕一整天的娱乐活动都要在酒店进行了。
　　。。。。。。

　　浴室活动结束之后，顾山南衣冠楚楚地从浴室率先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清爽神气，毫发无损，只有换好衣服的关越面色泛起不正常的潮红，下唇角有点被磕破的印记。
　　出门前顾山南不怀好意地把拇指在关越被磕破的唇角怼了怼，惹得关越差点在酒店大厅就地伏法他的坏蛋男朋友。

　　“公共场合亲爱的。”顾山南一抓住关越怒气冲冲已经怼上他胸膛的拳头，嘴里温柔地解释道。
　　“你下次再像狗一样咬我，嘴巴别想要了。”关越不甘心占下风，警告他道。

　　顾山南笑笑没说话，握着他的手还没松，这过于暧昧的距离和行为在公共场合虽然不尽合适，但是好在大城市的人们对此习以为常，所有路过他们的人，包括大厅来往的酒店工作人员，都没有一个对他们的举止投以异样的目光。
　　有时候，顾山南会深刻地理解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想要逃出深山，走出乡村来到大城市扎根。人总是在寻求一个更舒适的，更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那种基因里刻下的，与生俱来对于跟高层社会文明的向往，是无法被忽视的。

　　关越难得在顾山南的束缚下还伸手打了个车，上车后关越给司机报了个地名，司机师傅熟练地将车起步。
　　在这里的行程顾山南一切听关越安排。上车后也不知道关越要去的这个地方是哪里。碍于司机在场的缘故，顾山南也没问，直到车在一座高层大楼前停下，顾山南才意识到这是个位于商圈的奢华商场。

　　关越付完钱，带着顾山南下了车。

　　“这又是电视剧的什么桥段？霸总给小白花置办行头？”顾山南站在摩天大楼前仰头，语气调笑般地问关越。
　　“猜对咯。”关越一把拽住顾山南的胳膊，拖他走进了商场。

　　这不是一般的商场，是S市最奢华的商区，整栋大楼里不是各种奢侈品牌线下店就是富婆公子游玩区，就连商场厕所都不知道耗费了多少资金修建而成，令人发昏的香氛味道弥漫整个商场，就连洗手台的擦手霜都由流纹大理石质感般的容器装盛着，高调而奢靡。

　　“你第一次来S市，我想让你带点礼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