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46、鲜红

　　关越话刚说出口，顾山南就心想你对礼物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在这里能当作礼物的东西都能在贫苦小镇盘下一个小商店了。
　　关少爷对此并不在意，满脑子想着到底什么样子的礼物送给男朋友才能显得既贴心又合适。

　　在一楼逛了一圈发现没有什么值得买的东西，关越拽着顾山南的胳膊往二楼走。在商场这种公共场合，人流量大，不像在街道上可以空无一人的层山镇那般随心所欲，也就意味着更亲密的动作最好不要有，比如两个男人手牵手，所以为了不过分嚣张宣传关系的同时满足肢体接触的欲望，他们的肢体接触仅局限于拽胳膊这种方式。

　　顾山南看着走在前面关越的后脑勺，感觉自己像在带娃。
　　好吧，其实说起来关越当他儿子也不是不行，他也好体验一下无痛当爸的快感——脑子里还没来得及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就被身旁异样的吵闹声打断了。

　　通往二楼的扶梯处人群骚动，但因为人都聚集在一块儿，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山南正想着这种混乱的场合并没有什么看热闹的必要，准备带关越离开，突然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力，关越拽着他的胳膊往旁边躲闪。

　　“小心！”关越话音未落，原本围住的人群打开了一个小缺口。他们得以看清人群骚动的原因——

　　一个穿着紧身连衣裙的女人正被一个男人揪着头发，女人大声呼救，吸引了不少人围观，但大多顾忌到这属于家庭矛盾，没有一个人上前制止，都抱着手臂兴致勃勃地围观。

　　“死小三！骚货！”那男人嘴里愤恨地蹦出一个个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当有钱人的情人，我他妈整天像狗一样累，勤勤恳恳工作，就是为了养你在家里有吃有喝，你对得起我吗？”

　　男人满脸愤怒，脸色涨红，青筋暴跳，看他身上还算讲究的穿着应该是个公司中高层管理，但此刻已然顾不上任何形象，手里死拽着女人的头发，对女人的哀嚎置之不理。
　　“老子今天就要把你这个□□给制裁了。”

　　男人分贝嗓音不小的怒吼声吸引了更多的围观群众，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只见男人没拽着女人头发的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作势就要往女人身上捅去。

　　说不清是下意识反应还是短暂思考后的结果，又或者是距离得比较近，顾山南在男人手里的刀子还没有落到女人身上之前，就冲上前去控制住了男人拿刀的那只手。

　　男人正处于暴怒状态，怒气冲顶之下的力气还不小，被顾山南突如其来的夺刀行为惊讶到了，情急之下手臂回缩不让刀被夺走，他的动作幅度过大，在这争夺环节中毫无顾忌，刀锋在他手下方向偏离，直接在顾山南手臂上划出一条红痕。

　　几秒钟的短暂间隙，整个空间都静止了。男人虽然对自己妻子或是女朋友出轨的行为出奇愤怒，但还算没有完全失去理智，这会儿手里握着的到不小心伤及无辜群众，肉眼可见的神色慌张起来，原本涨红的脸迅速降为苍白。

　　光天化日，奢华商圈，四处都是摄像头的大商场，竟然正在发生公开伤人的事情。在经济发达，治安良好，赫赫有名的S市可谓百年难得一遇。顾山南倒吸一口凉气，试图用另一只手捂住出血口。思考着今天到底是运气太背还是运气太好。

　　看男人愣在原地，女人赶紧趁着这个间隙从男人手里挣脱出来，和男人保持较远的距离，经过了这么一番折腾，她头发乱得像被炮轰过，原本画着精致浓妆的脸色也难看到憔悴。

　　关越跟上顾山南冲上前去的脚步，一把抓住他那只乱动的胳膊，制止他试图触摸伤口的行为。
　　“没事儿吧？”
　　鲜血顺着顾山南的胳膊往下淌，滴在商场里干净得发光的瓷地砖上，泅成一滴滴红色墨汁。

　　尽管神色慌张，关越手上动作还是冷静地进行着，他调出拨号盘，打了报警电话，简明扼要地说清现场状况之后，又作势要打120替顾山南处理伤口。
　　“需要你去见义勇为吗你就上。”关越看着他手臂上扎眼的鲜红，略带怨气的斥责。

　　顾山南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按住他正在拨号的手，自知理亏地低声说道：
　　“诶没事儿，这才多大点伤，我们自己去医院吧。”

　　关越的目光认真仔细地在顾山南伤口上打量了一番，最后终于得出没必要拨打120的判断。

　　暴打出轨女的事件被迫中止，当事人有些尴尬地杵在原地，围观群众走上来不少关心顾山南伤势的，关越用身体挡住受伤的顾山南，带着他掠过人群。

　　走出商场时，顾山南流血的胳膊被一块临时买来的毛巾轻轻盖住，血基本被止住。关越小心翼翼地搀着他一边手臂，陪他慢慢走。

　　顾山南把关越搀着他的手握住又拿开：“不用扶。只是划伤了又不是瘸了。再说手受伤关腿什么事，腿可好着呢。”

　　听他这样说，关越又气又恼，却又觉得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有点好笑：“你再见义勇为把腿伤到的话，我就留你一个人在那儿自生自灭了。”

　　关越调侃他的间隙打到一辆出租车，顾山南上车之后懒懒地躺在出租车后椅上，关越听见他嗓音沉沉地笑。
　　“你笑什么？”关越问他。

　　“没什么，笑你心疼我。”
　　“谁心疼你？”

　　“你呗。”顾某人恃宠而骄，还开始卖起惨来，“哎哟刚刚被割的时候都没注意，现在怎么突然觉得伤口有点痛啊。”

　　关越不吱声了，表情却难看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端起顾山南受伤的胳膊，端详着顾山南胳膊上的淋漓血迹。
　　“真是倒霉。”他说，“你好不容易来一次，结果带伤回去。”

　　顾山南不以为意，笑着安慰他：“这有什么的。又不是你导致的，是我多管闲事。”
　　关越仍旧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只是盯着他的胳膊不说话。

　　“难道是你打的我吗，嗯？”顾山南一手托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以减轻他对于这次飞来横祸莫名的内疚感。
　　良久关越才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是就对了。那你内疚个啥。”
　　“我没照看好你。”
　　“拿我当小孩儿来哄呢。”

　　闻言关越的表情终于松下来一些，没找到合适的怼他的话，于是趾高气昂地回应一个嗯。

　　“你才是小孩儿。”顾山南随意地往他脑袋上一呼，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在关越看不见的地方，他的唇角微微上扬，这个便宜就这样赚到了。

　　原本规划好的买礼物环节没能成功进行，两人此行还喜提一次S市人民医院体验卡。
　　得亏商场那个男人手上的刀只是在顾山南胳膊上划了一下，虽然划了一条挺长的口子，但是不深，简单处理过后顾山南的一只小臂包着薄薄一层纱布从病房里走了出来。

　　“弄好了，没什么事，我们走吧。”

　　关越在医生那儿听了点注意事项，最后搀扶着顾山南的另一只胳膊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关越都有些闷闷不乐，不仅是因为顾山南这个人莫名其妙地把自己弄伤，更重要的是他马上就要回去了。

　　这个可怕的认知突然洪水般涌入他的大脑，他男朋友就快要走了，不在这里陪他玩了。

　　顾山南晚上九点半的机票，关越送他到机场，来机场之前那几个小时在家里收拾顾山南要带回去的行李，结果发现他带的东西太少，住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这座城市对于关越而言是从小到大生活的，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而对于顾山南而言，是一座完全陌生的，甚至完全没有牵连的地方。

　　关越觉得自己这样想的话就显得有些可悲，尽管他多么希望顾山南能和他一起住在这里，能一直在一起生活，共享很多感受和记忆，可人与人之间的经历、背景、生活环境等等都存在太大的偏差，现实的种种束缚使得那些美好的愿景暂时无法实现，理想国的幸福生活只能寄希望于被美化过后的，虚无缥缈的未来。

　　不止关越在为这次分别难过感慨，顾山南也在痛苦地面对戒断反应。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太美满，有种不真实的错觉，不管是一直陪在身边的关越，还是踏过的浪花，拂面的海风，见过的一切风景。所有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飞机圆润小巧的机舱外，在墨蓝天空的背景下，一帧帧浮现在他的眼前。

　　上飞机前关越突然提出再让他待几天再回去：“你都受伤了，就休息几天伤好了再回去吧。”
　　“再过几天都要过大年了。”顾山南也不是不想留在这里和关越再待会儿，可是关越的母亲还不知道他的到来，顾为民也会催促他早些回去。

　　“哎呀，又不是不能再来了”。顾山南抬起包裹着纱布的胳膊，一把拦住关越的肩膀，故作潇洒地安慰他，尽管自己也没有看起来那么潇洒。
　　“别丧着个脸，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我过完年再去层山镇看你。”关越被捂在顾山南怀里，声音闷闷地说。

　　顾山南笑了一声，轻声说好。

　　“礼物之后补给你，注意安全，到了跟我发消息。”

　　在成为关越男朋友之前，顾山南觉得关越是一个很酷很拽的人，甚至有点冷冰冰的无情，后来谈了恋爱之后才发现，这人有这么黏人的一面，和他平时呈现在外的形象相比，有一种反差萌。

　　他们在机场拥抱，隐蔽地亲吻，然后分别。

　　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会觉得一次两次分别有什么，顶多就是离开的时候难过不舍一下，因为知道还有太多的机会，可以相见，相遇，相爱，所以无畏，装作坦率地面对每一次别离，然后期待下一次的重逢。

　　飞机安全降落，顾山南坐上了回层山镇的车。下飞机时和关越打了个视频通话，下车之后又用文字消息向关越汇报了行程。

　　他拉着行李从大巴车上走下来，身上披着的棉袄还没拉上拉链，一股冷风毫无预兆地钻了进来，吹得他打颤。他连忙拉上了拉链。

　　四下寂静，深夜的小镇已经完全陷入黑暗里，和大城市的灯火通明迥然不同。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一片稻田，高远的夜空高高悬于田野之上，星星像撒在夜色幕布上的盐。因为污染更少，空气更干净的缘故，这里的夜空看起来比大城市的夜空可见度更高，能看见绝大多数的星子。

　　不知为什么，以前从没注意过的景色，这一次他沉默地站着看了好久。
　　久到仿佛下一秒远处的天际线就会出现千里之外的城市景观，霓虹灯璀璨的都市夜景，反着光的高楼大厦矗立在闹市之中，人们喝酒唱歌，彻夜不眠。

　　顾山南眨了一下眼，熟悉的田园景色重归视线。没有吵闹的车鸣声，没有热闹的人群，甚至连人为制造的声音都没有。
　　他动了动脚边的行李箱，行李箱四个轮子在地上摩擦出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下震耳欲聋。他就在这震耳的轰鸣声中沉默地往家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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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对不起大家，久等了。感谢在2024-02-21 23:50:31~2024-03-01 20:39: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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