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4、帮我追你兄弟

　　一节晚自习过去，只剩下最后一题的最后一小问还没有被解决，他草草地看了一下答案解析，没看懂，算了，便甩开笔杆子摸出了课桌下的手机。

　　下课时间又是熙熙攘攘，后桌的马远上节晚自习睡得流了一袖子口水，卓见阳和汪天临也睡得迷迷糊糊，听到下课铃才醒来，想必是中午开黑又开狠了，或者是昨晚在网吧通宵。

　　顾山南疑惑，为什么今天他没困？

　　哦，他想起来，昨晚他睡得早，中途还护送了一个胆小鬼回家。

　　“我靠，睡死我了，”马远醒来就抹着嘴角挂着的口水。他看到顾山南空荡荡的桌上那张写满步骤的试卷。
　　“山南你又背着我们搞学习。”

　　“没呢，我光明正大地搞。”

　　“加油山南，兄弟们就靠你出息了，这次期末浅冲个班级前十。”

　　“笑话，我不得冲个年级前十。”

　　回复他的是一堆不屑且不信的哼笑，对于这帮兄弟来说，这人臭屁又嘴贫的毛病他们早就习惯了。

　　“欸，你们知道关越么，就上次奶茶店我们碰到的那个，他好像转来我们学校了。”汪天临突然提起这么一嘴，大家本来在哈哈笑，因为他这一句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他爸是高一年级的年级主任，挺着个啤酒大肚子，一上自习课就能看到他在走廊上背着双手瞎转悠，因为姓汪，一中的同学们都叫他汪汪队队长。

　　“就那个看上去很贵的bking？”

　　“嗯就他。”

　　“你怎么知道他转来了，”顾山南突然问。

　　“在我爸那儿办手续呢。”

　　“上次马远不是也在学校里看到他了吗。”
　　马远点头，顾山南也想起来了。

　　“你爸那儿办手续？他读高一？”卓见阳突然反应过来。

　　“这我不知道，也许是吧。”

　　“我觉得蛮有趣，”汪天临倚着椅背笑得贼兮兮地，
　　“他转来了不知道要上多少个表白墙，一中的小姑娘们又要新封个校草咯。”

　　“噢！那咱们旧校草岂不是有危机感。”

　　“别胡说，我们山南比他帅多了，那个一看就细皮嫩肉的。”

　　“小姑娘们就喜欢细皮嫩肉的呢。”

　　“那没事，山南做我们级草，不跟高一的小弟弟掺和。”

　　“我不是。”顾山南被他们的争论都要整笑了，他从来无视这些无聊的称号，也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哪儿传来的。

　　“不管，在兄弟们眼中，山南哥永远是坠帅的，任何小白脸都比不了。”

　　“去你的吧。”顾山南被气笑了，谈话间忽地瞥见窗外语文课代表走过，突然记起找语文老刘谈话这件事。

　　“我去趟办公室。”

　　“干嘛呀”

　　“老刘找我。”

　　他转身从后门走了，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份崭新的作文答题卡和一脸淡然的超脱。

　　老刘把他教育了一顿，首先对他一个字也不动的消极态度做了严肃批评，其次就是把答题纸重新打回给他，明天之前亲自把作文交给他看，他一个字一个字来点评。

　　他看着眼前这张铺满方格的纸，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重重地叹了出来。

　　议论文向来令他头痛，他觉得自己可能是个洒脱不羁的人，对套路化的上纲上线的论述，完全没有任何写作欲望，更不用提灵感了。

　　于是他转着手里的笔，用剩下两节晚自习的时间勉勉强强凑完了一篇八百字的作文。
　　以至于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里都是一个一个地方字在追着他跑。

　　期末考试前的日子过得飞快，顾山南搞学习一直都不是主动的那一类型，但是在各科老师的奋力推动和班上的学习氛围里，不知不觉也在这两周做完了好几套各科试题卷，甚至还写了几篇作文，因为过完暑假就是高三了，感觉期末考试确实有了一些升高三的紧张味道。

　　考试前一晚，顾山南上完自习回家，在家门口遇上了关越。他这几天学习得浑浑噩噩，感觉上一次见关越是很久之前了。
　　关越站在路边，宽松白T灰色棉长裤，蓬松的碎发模糊了他的轮廓，看到他走过来就变得笑脸盈盈的，像是盼郎归的小媳妇。
　　而他就是那个郎。

　　“顾山南，”这次是他主动叫他。“你上学到这么晚？”

　　“嗯，上晚自习。”顾山南跨坐在单车上，一只脚踩地上，一只脚放踏板上，车身在他双臂的控制下微微倾斜。他突然觉得这么回好像有点简洁冷漠，于是把话题往外扩充一点。

　　“以前上两节还能早点回家，现在三节真的熬死人。”

　　关越嘴角带着眼尾一起弯着笑，
　　“这几天那狗都没有对我叫。还得感谢你上次把我介绍给它。”

　　“挺好，它已经认识你了，下次你叫大黑，它很快就和你熟了。”

　　“不了，我不太喜欢跟狗熟。”关越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婉拒了大黑的好友邀请。

　　“被狗咬过？”顾山南想起那天晚上关越努力维持平静的脸和眼神里盖不住的恐惧，于是做了一番合理猜想。

　　关越点点头，“小时候被狗咬过，打了好几针，现在对这种大狗有阴影。”

　　“那你下次再碰到大狗，就来找我，我特别擅长和狗打交道。”

　　这话一出口，好像就自动带了点别的什么意思，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觉得有点好笑。

　　顾山南干咳一声，
　　“不是那种意思。”

　　“哪种意思？”关越反问。

　　“就是，可能会造成歧义的意思。”如果真要说的话，顾山南可要把他身边所有人都得罪了。

　　说完顾山南把单车停在他家车棚子里，看关越还站在原地没走，想着直接就这么转身回家的话好像不太友好，但是走过去聊的话也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会不会尴尬，而且他们一共才认识了几天，好像也没有那么熟。

　　“顾山南。”顾山南犹豫思索的间隙，关越突然叫了这么一句。

　　顾山南抬头，望着他。

　　关越抿了抿嘴，带着一脸认真且严肃的神情，
　　“你有女朋友吗？”

　　轰，顾山南听到自己脑子炸裂的一声，倒不是谈了恋爱觉得羞耻或是别的什么，只是完全没想到关越会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场景莫名问上一句这样的话，更没有想到看起来冷漠矜持的一个人会对别人的私事感兴趣。

　　他想了想，还是如实回答了：“暂时没有。”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顾山南的本质是复读机：“暂时没有。”
　　“噢，就是，你谈过恋爱对吧？”
　　“怎么了？”
　　“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帮我追个人。”
　　“追人？”

　　“你先别急着拒绝，这件事过程有些复杂，你现在有时间吗？”
　　顾山南想了想，虽然明天考试，但是今晚回去了他也不会复习：“要多久？”

　　“算了，在外边站着也不太好，要不你加我微信吧，等会儿我们微信上聊。”关越把手机微信码举起来，顾山南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掏出书包里的手机扫了。

　　关越的头像是只黑猫，黑得五官都看不见，只能看到圆溜溜的眼睛和一点眼白。

　　顾山南不禁一笑，好巧不巧，他的头像是只黑狗，是大黑小时候，顾山南怼着脸给他拍的，那时候大黑还没有长这么壮，毛茸茸的，很可爱，这个头像一直也没换过，用了好多年。

　　于是聊天界面就变成了一猫一狗两个黑黢黢的家伙在对话，看着十分和谐。

　　小黑猫：你的头像是大黑吗？
　　小黑狗：嗯。
　　小黑猫：小时候比现在可爱。
　　小黑猫：现在看着凶死了。
　　小黑狗：追人什么意思？
　　小黑狗：我不会追人。
　　小黑猫：不是叫你追哈哈。
　　小黑猫：是帮我追。
　　小黑狗：？

　　顾山南试图揣摩关越追人的这么个心理，故事也许就发生在前几天，一个从城市来乡下的矜娇少年，偶尔邂逅了一位淳朴单纯的村里姑娘，那姑娘像一朵纯白的茉莉花，跟少年以前见过的那些花哨女孩都不一样，于是少年心动如草原野马疾驰，下定决定把这朵花摘到手。

　　顾山南还没从他脑补的故事中回过神来，就被手机一声新消息的振动给拉回现实——

　　小黑猫：你能不能帮我追你兄弟？
　　小黑狗：？
　　小黑狗：谁？
　　小黑猫：就那天奶茶店你身边穿校服短袖的那个。

　　顾山南回想了一下那天在奶茶店，他们那一帮兄弟们平时都吊儿郎当，穿自己的衣服，学生会要检查就勉强套个校服外套，只有卓见阳穿校服短袖的时候比较多，尽管他也不想，但是因为他妈是镇上一所初中的老师，管得比较严格。

　　“他男的。”
　　顾山南震惊之余下意识就把这消息发了出去，两秒之后他被自己的傻逼给折服，男的女的是显然易见的一件事，他很想撤回但是对方肯定已经都看到了，只能放弃挣扎。

　　“嗯，我男同。”

　　“你知道男同是什么对吧。”关越十分贴心的补问了一句，顾山南觉得对方好像把他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

　　“废话。”顾山南一边打出冷静的两个字，一边大脑飞速处理着这几个字带来的信息量。

　　“我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这忙我不帮。”

　　顾山南其实不是经常拒绝别人的人，特别是像现在这样言辞正义的拒绝更是少之又少，他这人看着懒懒散散不像是乐善好施的人，但是往往口嫌体正直，在生活中他会主动帮助一些人，朋友们的请求他也不会置之不顾。还有一点，他比从外表看上去的容易心软。

　　但是关越这个事儿，他甚至没有多想就拒绝了。

　　顾山南一面觉得震惊，一面又经不住回想他那哥们儿，又联系到关越那张脸，总之他觉得脑子里混乱又复杂。

　　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最后小黑猫给他发了句那好吧晚安，顾山南也没有回，直接扔掉手机躺在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