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水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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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山南从床上醒来，惊奇地发现原本睡在身边的关越消失了。
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才五点过十分，就连他专门为上学设定的闹钟都还没响。
他扭头看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外公，老爷子躺得很安详。
那么关越那么大一个人呢，他正准备下床去一探究竟，这时病房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关越看到已经坐起来的顾山南，问他：“你也醒这么早。”
说罢又看了眼挂钟：“其实还早，可以再睡会儿。”
顾山南问他：“你干嘛去了？”
“没什么，想找医生问些事情，结果人不在，只找到护士。”
“医生得晚点才上班。”顾山南提醒他说。
“没关系，护士那边解决了。”
关越走到病床边替外公掖了掖被子，而后转身问顾山南：“你还睡吗？”
“睡醒了。你呢，你起好早。”
“也没有很早，就比你早个二十分钟左右。”
又过了十分钟，两人一同从病房中走出来，镇一中今天没有放假，照常上课。凌晨六点不到的街道，街边只有早餐铺子往外散发着蒸汽，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想吃早餐吗？”顾山南经过一家早餐店，扭头问关越。
关越轻轻地摇头，说自己没有胃口。
顾山南没有理他，一头钻进早餐铺买了两份豆浆和包子。
“外公一个人在医院没事吧。”他问关越，本来以为关越今天会请假在医院，但是他选择和自己一起来学校上课。
“没事，有护工在照看，主要我在那儿也帮不上任何忙。”
“你父母那边，他们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我不是很想和他们沟通。”关越沉默地接过顾山南递来的豆浆和包子，“但是还是要尽早通知他们的。”
“有什么事随时和我说。”
关越手上握着温热的豆浆，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温度，
“嗯。”他回答顾山南。
早自习下课，十班教室，关越面色苍白地坐在座位上，眼神空洞地看着桌上摆着的一本英语单词本。
从医院到学校的这条路上，他隐约感觉身体有些不适，顾山南给他买的包子他实在吃不下，回到教室之后只喝了几口豆浆。
这会儿早读结束之后，整个人更加疲惫，像是悬浮在半空中。
杨羽因为学习小组的一些相关事项特意来找关越，他们小组的另一位成员，曾子为经历那次诽谤事件之后，虽然没受退学之类的处分，但是整个人变得很低沉，原本在班上同学认知里就很沉默的他变得更加寡言少语，还时常精神恍惚，上课走神，班主任约谈之后劝他回去休养一段时间。
曾子为起初十分抗拒，但在班主任老陈和曾子为他妈的交涉之下，曾子为最后还是请假，回家修养半个月。
毕竟他妈是个那样激进主义的望子成龙派家长，不会允许儿子有任何不好的身体状态，必须及时处理，万一影响到将来的高考，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儿子和自己。
所以学习小组便只剩下了杨羽和关越两个人，杨羽这姑娘虽然平时内向，但这种和关越组队，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会她也不想浪费了，想借机提升一下自己。
没想到刚来就被关越的状态吓得不轻。
“关越？”杨羽小声地叫他，关越没有抬头，好像没有听见，于是她提高音量再次叫了一声：“关越？”
关越终于有了动静，他缓缓地抬起头，视线几乎要聚焦的一瞬间，脑袋重重地砸在那本单词本上。
之后他的世界归于一片虚无的空白，时间空间的维度全都消失不见，他的意识脱离□□，游离在另一个时空。
而现实空间内的杨羽被突然晕倒的关越吓出了尖叫，同学们一下涌上来，通知老师，拨打救护车，往日平和的课间秩序被打破，所有人忙碌又吵闹。
只有关越是安静的。
他晕倒后被老师同学送去了和外公同一家的医院，醒来之后收到了外公离世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他人躺在床上，脸色平静，像两岸堤坝蓄起的那池水。
医生给他陈述了一大堆病理机制，发病时间，死亡原因，关越不喜欢听，没记住。
另一个医生说关越这次昏迷只是因为低血糖，晚上没睡好早上没吃东西，所以会突然晕倒，要他平时多注意，其余的没有大问题。
实际上医生们说的他都没有在听，他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在这些天急速下降，好像处理不了特别复杂的信息，但是他只有一件事他清楚地知道，甚至都不需要思考。
那件事就是——
外公已经不在了。
长达一两周的秋雨之后，天放晴了。从医院离开之后关越去了一趟堤坝，水位从警戒线处降了下来，
他看见那座水塔，看见河岸处长满的杂草，看见偶尔飞过几只的白鹭，连同水塔脱落墙皮后的斑驳也一并看在眼里。
他听见有人在叫他，以为是幻觉，并没有理会。直到穿着红色外套的顾山南出现在他视线里，他才知道并不是幻觉。
“你来啦？”关越并不知道他要来，只是好像剧情发展到某个节点，就要说出习惯性的台词一般。
“嗯。”顾山南温柔地回应他，“我来了。”
“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关越站在堤坝上，俯瞰流动着水的河岸，眺望远处连绵的山。堤坝建得比一般平地要高，风也比一般平地大，此刻正像浪花一样，一下一下拍打起他和顾山南的衣摆。
“今天风有点大。”关越说，吹进眼睛的风引得眼球一阵酸痛。
“其实我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他又说了一句。
下一刻，眼泪不受控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里涌出。
他自觉失态，试图用手背涂抹掉自己脆弱的痕迹，突然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搂在了怀里。
他多蠢啊，总是在装，总是装自己强大，装自己勇猛，从不把脆弱的一面示以众人，好像这样就可以做到无坚不摧，可是这一瞬间，有人抱住了他的脆弱。
关越把脸埋在顾山南的肩膀上，流下的眼泪把顾山南鲜红的冲锋衣外套滴成了暗红色。顾山南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宽大的手掌轻拍他的背。
良久，他把头抬起来，从顾山南怀里脱离出来。
“我好了，抱歉，有点控制不住。”
“没关系，我原谅你。”
“？我干嘛要你原谅。”
“你不是跟我道歉吗？”
关越突然觉得好无语，擦着眼睛骂了句神经。
顾山南也笑了，看着眼睛哭得红红的关越，觉得心里软软。
“关越，你会不会很孤独？”
“会。但孤独没什么不好的，不过是人生常态。”
“我陪你。”
“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不好，我陪你一起。”
“我没有理解，顾山南，你说清楚点。”
顾山南双手插在外套袋子里，恢复了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视线没有焦点。
“关越，其实你的存在，是理应让我很自卑的。”他顿了好一会儿，
“我也确实有段时间自卑了，对自己的一切都很怀疑。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厉害的、牛逼的、无所不能的，我在自己这一片天地称王称霸，以至于所有人都配合着我，让我觉得自己也很牛。我身边的所有人围成一道墙，把我的认知框起来了。”
“但是你。”他看了他一眼，“你从繁华的另一座城市沦落到这里，带着真正牛逼的一切——物质条件、背景、眼界、甚至是性格，你和这所有的一切一起，猛地冲碎了围着我的那道墙。”
“你只是站在那儿，就轻易地击碎了我那虚伪的、脆弱的、不堪一击的外壳。”
关越手插在裤兜里白色的衣摆在晚风里微微晃着，他极其认真的听着并看着眼前的人：
“别那么说，你没有那么不堪。”
顾山南极温柔的看着他，他们目光交织在一起，在风里顾山南额前细碎的刘海微微遮住了那双平日里坚定和狂傲，这会儿却温柔得出水的眼睛。
“你听我说完。”
“你说要追我兄弟，虽然最后也没追成，你陪我过生日，给我送很离谱的生日礼物，你和我一起淋雨，在雨里狂奔，刚认识你，你那些好像是在骚扰我的话语，总让我觉得你是个不谙世事的，无脑还有点呆的富二代。但是认识你之后——”
他看向关越，嘴角挂着笑说：
“那种印象就被推翻了。”
关越不想破坏这么好的气氛，但是还是要怼他一句：
“你才是无脑呆瓜。”
“你不是。”顾山南很认真地回复他，“剩下的我都不想要说了说多了就显得特别矫情——但是有一句一定要说，很重要。”
“同性恋没有错，不被人理解就让他们不理解，你总是一个人站着抵抗所有的一切，所以我想和你一起，一起做不被理解的，甚至不被祝福的，都可以，我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觉得很兴奋。”
“我喜欢你关越。”
“挺喜欢的。”
“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关越回想他度过的这么多年以来，勉强算得上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所遭受的巨大情绪冲击其实次数并不多，此时此刻在层山镇，一座生着草的堤坝上，他心跳得像擂鼓，在此之前，他曾以为电视剧里那些男女主表白之后心动的场景都是演的。
顾山南看他愣在原地，好久都没有回应，于是催促他的回答：
“诶，你好歹回句话吧。”
他缓缓地朝他走来，双手捧住他的脸，凉凉的，顾山南的轮廓映在他虹膜里：
“这些话是临时发挥的还是想了很久？”
“都沾点儿。”
“语文进步了不少。”
“那是，几百字议论文说编就编。”
“所以你答是不答应？”
“我答应的话，有没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不做过多解释，关越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嘴唇。
作者有话说第33章 水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