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20、小组

　　在他思想漂浮在教室之外时，突然被一个声音拉回了教室——
　　“关越？关越？”

　　“怎么？”关越转头，对上了曾子为诚恳的眼神。

　　“那个，这个小组你组队了吗？你没组的话我想和你一组可以吗？”

　　“不了。”关越下意识回绝，然后又觉得这么讲显得不近人情，于是耐心解释了一下：“我会和老陈去说不参与这个小组，我个人不太喜欢这样的模式。”

　　“啊？这样吗？”曾子为话还没说完，刚想继续表达点惋惜什么的，没想到讲台上老陈直接提到了关越的名字。

　　“哦对了。”老陈充满期待和目光投到第二组最后一个座位，慷慨激昂的说：
　　“尤其是我们班的关越同学啊，人家学的比你们都多，学得也比你们好，有什么不懂的题大家多想关越同学请教，虽然咱们是以一对一的模式进行学习辅导，但是班上的学霸资源不要浪费啊，大家共享。”

　　然后大家回头的回头，微笑的微笑，不约而同地向关越表达着或敬佩或倾慕的目光。
　　关越表面风平浪静，内心无比操蛋，最后在全班的注视下礼貌地扬了扬嘴角。

　　下课后班长立马整了张表格，大家踊跃地去填上自己学习搭子的名字，不到一会儿功夫表格都快填满了。
　　班长等人都填完了，数了下人数，发现还差三个人，看了一圈发现在这四十个名字里还不能马上发现是缺了哪几个人。

　　“还有谁没填表格呀？”班长摇着手上那张单薄的A4纸，朝着教室问了一圈。

　　“我，班长。”曾子为举了手，班长一溜烟走到他跟前。

　　“你还没填呢，诶你的搭子找谁啊？”

　　曾子为还没想好怎么办，教室另一角伸出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是杨羽，班上一个很内向腼腆的短发女生，成绩还算可以，但是平时不怎么跟人打交道，这会儿找不到同伴也很正常。

　　“欸杨羽你也没找好呀，噢那你们俩组队怎么样？”班长看看曾子为又看看杨羽。

　　“等等，还有一个同学啊，噢，关越是不是也还没组呢？”

　　班长转身看向一直坐在座位上做题的关越，后者听到自己名字才从试题卷上抬起头来，阳光从教室后门落在他的书桌上，他整个人沐浴在日光里，黑色的头发变成了发光的棕色。

　　班长是个女同学，她在关越伴着阳光的懒洋洋笑容里心跳都漏了一拍，红着脸轻声问：
　　“关越你呢？你想和谁一组？”

　　“我不用了。”他礼貌地微笑道：“咱班不是刚好单一个人吗？你让他俩组吧。”

　　关越手里还握着笔，说话语气轻松，给出的理由也合情合理。

　　班长愣着点点头，都忘了询问曾子为和杨羽两个当事人的意见，直接就把这两个人当一组填上去了，她把表格送到办公室，还是把关越一个人单出来这件事跟老陈说了一下。
　　不一会儿，她又拿着表格走出来，走到关越身边说：
　　“关越，陈老师说你们三组成一组，你成绩太好了，想让你帮帮他俩。”

　　关越闻言，无声地点了点头，再推拖下去也没有意义，权当认输。

　　曾子为却在一旁悄悄地点燃了心里的烟花，虽然多了一个人，但是关越仍然和他是一个学习小组，这样就可以有更多明目张胆的理由和关越接触。

　　关越这人在十班的人际交往上比较佛系，不会主动和谁交好，混成一团，但是该有的礼貌会有，前来寻求帮助的人他也一律不拒绝，所以尽管和大家始终有些距离感，但是班内同学共识是他性格随和，不难相处。
　　在学习小组这件事上关越也是一样的佛系，他从未主动过问过组内其他两人的状况，只有他们遇到学习上的问题需要求助的时候关越可能才会想起来有学习小组这个事存在。

　　但是显然佛系的只有关越一个人，学习小组的其他人可不是这个态度，曾子为就特别惦记他俩是学习小组这件事，隔三岔五找关越讨论学习问题，哪怕有的题目明明有答案，他还是跟关越说没看懂，想让他讲讲。关越一开始出于同学间互帮互助的原则还愿意讲讲，后来直接识破了他这拙劣的手段，随便找个理由让他去问组内的杨羽同学。

　　曾子为好像也意识到自己暴露得有些愚蠢，自觉地消停了一段时间，不敢时不时地骚扰关越。
　　但是尽管不问题目，很多下意识的关注和关心却是必不可少的，关越一边拒绝好意的同时一边又有些困扰，这个男同学的行为举止一度让关越怀疑，他好像看错人了，曾子为根本就不是记忆中那个沉默寡言的理工男。

　　高三的学习进度很快，各种考试如澎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刚迎来的高三生活还没完全适应，身心俱疲的学生们又被推上新的月考战场，不免一阵兵荒马乱。

　　月考前一个晚自习快要结束的时候，英语胡老师一袭小香风长裙配大波浪匆匆忙忙地走进教室后门，就近抓了离后门最近的曾子为和关越帮她搬一沓印刷出来的作文范文，印刷室在教务处那栋楼，距离还有些远，胡姐皱着眉看了眼手机时间，从教务处把资料搬回来还可以，要赶在下课之前发是不可能了。

　　“来辛苦你们俩帮我跑一趟，这年级组长真是的，这么晚了才通知印出来，早一点打印学生们都能在今晚还多看上几眼。”

　　“没事老师，英语最后一天才考，还有时间。”曾子为看胡姐四十几岁的脸都愁成了六十岁的样子，安慰道。

　　“也是。”胡姐轻叹口气，“去吧，教务处那个办公室你们知道的吧，每个班级标好了的，直接把我们班的拿回来就成。”

　　关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曾子为的带领下拿了卷子，两人一起走出教务处的时候，教学楼那边正好传来晚自习结束的下课铃。

　　宁静空旷的校园一时间挤满熙熙攘攘的人群，教学楼那边的动静再大，在教务处这边也只有一点隐约的喧闹声。

　　曾子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关越一起走在校园里，就好像是特意在昏黄灯光下散步。

　　他看向关越，后者抱着一堆印刷纸，路灯笼罩下整个人显得暖融融的，然而脸上是冷淡淡的，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仿佛游离在状态之外，只剩下一个肉身在行走，不知道灵魂和思想飘到哪里去了。

　　“关越，等会儿回去了我还有一个题想问问你——今天有人等你回家吗？”

　　“有。”

　　两人的脚步踏在楼梯上，在放学的人群中逆流而行，朝楼上走去，楼梯间人多且拥挤，不好交谈，曾子为想继续进行下去的话题强行憋在了嘴里。

　　上了三楼，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关越把抱来的资料放在胡姐桌上，准备离开。

　　“关越。”曾子为在安静的办公室叫住他，“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

　　关越回头，眼神意味，什么？

　　“我也是个同性恋。”他听见曾子为说。

　　这消息在别人眼里是属于炸裂的程度，但是在关越听来似乎有点无趣。

　　“哦，祝福你。”他淡漠地回应。

　　“我跟你说这个的原因是——”看到关越的无动于衷，曾子为有点急了，那些想表达又羞于表达的情感快要憋不住了，反正都到掀底牌这一步了，再往下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原因是，我喜欢你。”

　　曾子为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个无欲无求的人，在外人看来也是如此，呆板、单调、木楞，还很少和女生交谈。直到遇到关越，他才清醒原来自己并不是无欲无求，只是之前一直没遇到对的人，甚至没遇到对的性取向的人而已。
　　他习惯了自己是个内敛刻板的人，然而这一次，他偏偏想大胆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关越的神色，然而办公室没有开灯，关越站在门口，逆着室外的月光，他看不清对方是什么神情。

　　“我有喜欢的人。”良久那个声音平静地说，就像悬浮在空间里的月光一般，落地没有重量。

　　曾子为面露惊讶，他没有问是谁，只是问了句是男的吗？

　　“是。”关越说，他差点想说废话二字，但还是憋回去了。

　　“男的。”曾子为喃喃：“我也是男的。”

　　关越深吸一口气，他没想到这个人的脑回路这样清奇，简直不像一个重点班的学子。

　　“曾子为。”他说，“我不会因为谁是男的而去喜欢谁，我喜欢谁是因为我喜欢他，而他恰好是个男的。”

　　曾子为看着他没说话。

　　关越继续说：“换言之，哪怕我现在说我是个男同，而他突然变成了女人，那我也就变回异性恋了。”

　　不是因为性别，只是因为他就是他，这个人，就是“喜欢的人”这四个字的替代词。

　　曾子为似乎还没缓过来，不知道是震惊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毕竟关越是他第一个喜欢上的同性，也是第一个让他意识到自己性取向的人，现在知道这个人深深地喜欢着另一个人，他心里多少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是我们学校的吗？”曾子为轻声问。

　　“是。”关越轻叹一口气，“如果你足够好奇的话，可以告诉你，七班顾山南，我们一个年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