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17、年级第一

　　镇一中高三开学前摸底考试红榜公布，文科年级前两百名和理科年级前四百名都公示在教学楼那块面对主席台的空地上。
　　每个科目的单科王有额外奖励，是单独榜出来的一面大头贴。大头贴是教务处特意去每个班找人出来拍的，场景角度之随意，张张都是通缉犯赶脚。
　　偏偏在这样通缉犯的照片里，还真有人凭脸拍出了表情墙挂照。

　　那人就是先前因公开出柜被整个高三熟知的关越。

　　随意的碎刘海，微弯的眼尾，含笑的卧蚕，泛红的嘴唇，鼻梁上一小点黑痣。低调的，好吧，不那么低调的，
　　年级第一。

　　而早在周一升旗仪式开始之前，这次成绩就在早自习被每位高三学子讨论了个遍。
　　“你看楼下那个榜了吗，咱们年级第一是关越！”

　　“什么？就是那个转班生，关越？”

　　“对啊，除了他还能有谁。”

　　“靠，听说他还是跳级的，本来该读高二。”

　　“没有办法，人家大城市高级学校来的，想来教育程度也不知道比我们这破烂一中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确实，这么说的话，在我们学校拿个年级第一其实还挺拉的。”

　　“拉？我没听错吧，你在说他很拉？”

　　“我说这成绩对他来说很拉，对我们来说是很牛了，但他的目光应该更远大，抱负也不是这一个年级第一吧？”

　　各个班都有这样类似的讨论，对于高三生们来说，正式学期开始的第一个早自习当然没有那么安静，看似一个班比一个班声音大地在读书，实际都趁着老师们开会去了没人管，纵情聊天谈八卦。

　　高三七班更是如此，本来班上就没几个在正经读书的，八卦聊起来之后读书的受不读书的影响，干脆都不读了。

　　“啥也不说了，关越牛逼。”早自习聊天惯犯马远同学正扭着半边身子，明目张胆地和后桌的兄弟们说这次的考试成绩。

　　“我靠，这不是黑马啊，这是害群之马。”汪天临起得晚来得晚，差点早自习迟到，所以还没来得及在楼下看成绩榜，但一到教室就听大家在说关越第一这事儿。

　　“什么害群之马，人家这么牛逼，你说点好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这个牛逼的成绩，显得我们这点本来就菜的更菜了。”汪天临嘿嘿笑。

　　“真是没想到，小关兄深藏不露，还以为跟我们这点等闲之辈是一路的，没想到人家是大学霸来的。”马远不禁发出感慨。

　　顾山南也属于等闲之辈中的一员，他今早来上学的时候正好看到楼下红榜放出来了，平时估计是不太想看这种没趣的东西，但如今有和关越的赌注在身，便很有兴趣地凑上去看了看。
　　看到第一张榜上关越的几张帅脸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看到关越这两个文字组成的名字时他才没忍住爆了个粗口。

　　这家伙成绩这么好跟我打个屁的赌。他在心里嘀咕。
　　下一个动作是掏出手机把关越那张通缉犯的照片拍了下来，连同下面的文字介绍一起发给关越。

　　小黑狗：？你这么牛逼不早说。
　　对方很快回了。
　　小黑猫：我怎么早说。
　　小黑狗：。。。

　　那你跟我打个屁的赌。明知道我没胜算，还不直接说不想告诉我。这句话没发出去，小黑狗本人还在沉默状态。

　　小黑猫：你这么早就到学校了
　　小黑狗：早吗？还有五分钟打铃。

　　下一秒传来的是一段语音，关越应该是在奔跑，语气里带着一点喘。
　　“我，我刚停好车，哎，跑死我了。”

　　“你慢点，五分钟够了，不着急。”顾山南发文字过去。

　　说罢才想起看一下自己的成绩，他匆匆往榜单后排扫了几眼，发现自己竟然在榜，虽然在榜末，但是说明这次确实如他意想中的一样比以前都有进步。
　　不知道该归功于自己无聊到刷试卷的时候太多了，还是该归功于老徐暑假开课那段时间煲的鸡汤。
　　不管怎样，升到高三之后，心态确实有一些变化了。

　　顾山南吊儿郎当地过了两年高中生活，真正走到分岔路口的时候，自然而然地有了危机感。
　　但是说现在到了全力以赴那个状态没有，顾山南很肯定没有。
　　他脑袋里想着这下关越喜欢谁的小秘密也没法知道了，把手机藏进裤兜里，长腿一伸，迈上了楼道。

　　早自习下课铃一响，吃早饭的吃早饭，不吃早饭的接着侃。下课时间一过，熟悉的集合铃声就响起来了。
　　正式开学第一课，全校三个年级师生在操场上晒太阳，听校领导扒拉旧学期成就以及新学期安排。
　　结束的时候学生们拥挤着回各自教室，偌大的操场像流动的蓝色海洋。

　　“我去，什么情况。”马远看见人群流动停止在高三楼前那块空地，只见一大圈人围着啥。
　　“很正常，哪次放榜不是很多人看。”顾山南无所谓地回了句。
　　话虽是这么说，但这次有所不同，因为高三的第一名不是往常熟悉的名字，而是个突然杀出来的大帅逼。
　　以前关越的名声只在高三教学楼传，现在多亏了这块被放置在人流量巨大通道的牌子，高一高二的学生们也熟知这个名字了。

　　学妹们顾着发表白墙，学弟们，额，
　　也想发表白墙。

　　随着关越一炮打响，名声大噪，所有关于关越七七八八的谣言全部流传开来。

　　与此同时，高三十班。
　　“我现在想去死一死。”关越淡淡地对邻座的同学说。

　　很少关注表白墙等一系列社交媒体的关越虽然消息知道得慢了点，但是多少也感受到了外面世界的风风雨雨。他本无意名誉，只想苟全性命于乱世，当一介草民，却不料命运不以他卑鄙，二顾他于草庐之中。

　　只能说他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在学校这种固化的阶级结构里，任何不稳定因素的介入，都极容易掀起轩然大波。

　　外貌、背景、成绩都可以是一粒被抛入池子的石头的属性，这种属性决定了这颗石子泛起水波的远近范围和轻重程度。
　　显然关越这些属性的级别都比较高，足以荡起一圈大水花了。

　　关越这位邻座叫曾子为，是个戴厚重黑框眼镜的男生，成绩挺好的，年纪轻轻就一副理工男长相。因为转入十班后第一个跟关越搭话的就是他，又坐得近，所以算是关越在班上为数不多的能说上几句话的人之一。

　　曾子为有些诧异关越刚刚说的话，四下看了周围几眼，确定对方是在跟他吐槽之后才不确定地回了一句。曾子为自己平时话也说得少，人比较腼腆。恰巧关越刚来的时候问了几句班上学习的进度，他耐心回答了并且好心给关越一些帮助。在这几天流言蜚语里听到的关越和实际相处起来的关越差别就像是在两个平行世界，一个二维的，一个四维的。那些流言蜚语他不管，单凭相处他只觉得他这新同学虽然很少主动和别人闲聊，但也不是和人没话说的那种，虽然远远看着有距离感，但是相处起来身上的那些光环也没有想象中的扎人。

　　“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情都是这样传播的，没事，过不了多久大家又会转向一个新的话题去讨论。”
　　曾子为颇为认真地宽慰现在处于舆论风口的关越，虽然关越同学并没有因此得到安慰。

　　“罢了。”关越背靠着椅子坐正了身体，从桌肚里抽出一本英语练习题，“超级英雄也没有管住别人嘴巴的超能力，与其封人嘴不如选择自己聋了。是吧？”
　　然后曾子为看他把原本向着他的头转了回去，心无旁骛地刷起题来。

　　曾子为极为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深深。他觉得面前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平日高冷矜娇的外壳下，竟也有能够被察觉的柔软和可爱，就像有两副面孔似的。
　　之后他沉默地移开了视线，再看练习册的时候，已经忘记了解题思路。

　　离开学已经过去两周，那些所有关于新转校生的谣言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了下去。虽然还能听到一些琐碎的议论，但远不及前段日子那般疯狂。
　　从始至终当事人关越表现得不咸不淡，疏离的神情，玩笑似的回应，赞扬追捧的也好，诋毁讥讽的也罢，就好像这些说的都不是他一样。

　　很快就迎来了镇一中的半月假，顾山南放学照旧在三楼楼梯口那儿等关越一起回去，今天等得有点久，因为十班班主任老陈啰啰嗦嗦地强调了很多放假事宜，顾山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挪到十班窗口外，听到老陈啰嗦直接想翻白眼，两天假而已，搞得像要放暑假一样的阵仗。

　　他把目光从讲台处移到台下的学生身上，关越坐在第二排最后一个，因为没靠着窗户，还没注意到窗外站着的顾山南。
　　顾山南就安静地在靠在窗沿边上看着，看了好一会儿发现关越眼神盯着一处就没动过，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副专心的模样。

　　其实这小子根本没在认真听老陈的啰嗦，他在认真的走神。

　　一直到老陈宣布放学，教室里开始响起收拾东西、移动课桌的混乱声音，关越才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回到现实，不紧不慢地把书本往书包里塞。

　　顾山南倚在窗边，手指扣了扣窗玻璃，关越才心灵感应般的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快点。顾山南做着口型，隔着窗玻璃催促这位慢慢吞吞的老大爷。

　　关越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然后提着脚跑出教室走到顾山南跟前。

　　一只听话的小猫。顾山南看着关越背好书包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脑袋里下意识想。

　　“走吧，久等了。”关越拽着书包带子，目光落在顾山南脸上，眼睛黑溜溜的。

　　“你们老陈真啰嗦。”顾山南无意地吐槽了一句，脑子还停留在关越像一条听话小猫的想法上。

　　关越勾着嘴角笑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今晚吃完饭去散步吧。”他听见顾山南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