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难越》浅水滩

12、转班生

　　准高三生的暑假过的很快，明明感觉还没放松几天，就已经到了要开学补课的日子。
　　窗外蝉鸣嘶哑，樟树荫浓郁，一点都没有天凉之秋来临的征兆。高二七班教室内闹哄哄的，盖过了空调徐徐制造冷气的声音。

　　顾山南趴在桌子上睡觉，同学间的打闹嬉笑并不能影响到他，这才多久没见，他不太理解他的同学们搞得像是小学生两个月暑假重逢一样开心。
　　相比之下，楼下的高二十班就显得安静多了。这是高二，噢不，现在已经叫高三年级的重点班。同样在没老师管教的情况下，教室里只有稀松的交谈声，更多的是纸页翻动和文具碰撞声。成绩好的孩子们提前意识到了面临高三的压力，刷题的姿态都多了几分正襟危坐之感。

　　第一节课班主任集体去行政楼开了个会，大致是讲些开学事宜，新高三学习计划等等，所以导致整栋高三楼几乎都处于放养状态，这会儿下课铃还没响起，班主任们赶在下课铃之前提前回来了，正好能看看自己班上自习的状态。

　　七班班主任是教数学的老徐，还没走进教室，光是上到这层楼，他头上的地中海提前感知到了七班教室的地壳震动。
　　然而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班上的风气他心知肚明，人年纪上来了，也不适合天天冲着一群肝火正旺的年轻小伙子小姑娘们叫嚣。他拿本印着校徽的会议记录本，缓缓地掠过后门，从前面走进教室。

　　这帮小崽子们看在新学期开始第一天的份上，给足了老徐面子，他刚踏进门的瞬间，教室里鸦雀无声。
　　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向讲台上的老徐看过来，那一瞬，老徐作为多年教育工作者的柔软内心仿佛狠狠被人摸了一把，他清了清嗓子，把开学的一些安排简明地告知大家，说完后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输出了一顿平时不常讲的鸡汤。

　　“孩子们，”他清了清嗓子说，“高三是新的开始，也是检验你们十几年学习成果的最后一棒，这段日子毋庸置疑是能够影响你们整个人生的关键点。你们好好想想，再累再苦就这最后一年了，如果搏一搏，考上个大学，就能离开这个小镇，开开心心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发展，而如果连大学都没得上呢，有想过去干什么吗，继续在家里种田，还是背上行李袋外出去打工？你们不想去想这些问题，并不代表这些问题就不存在，事实上它离你们很近了，无论如何你们马上都要面对这样的现实。我希望你们认真思考一下，好好规划一下自己的未来，高考你们为数不多的能改变命运的契机了。”

　　台下的人神色各异，有被深深触动的，有面露难色的，有无所屌谓的。
　　“可是，还来得及吗？”
　　有一个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老徐推了推鼻梁上的那架眼镜，说了一句很像语文老师说出来的话。
　　“只要有勇气，就永远不缺重头再来的机会。”

　　下课铃响起，第一节课自习结束，之后就要按课表正常行课了。
　　顾山南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走神，刚刚老徐说的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了多少，最后那个问句像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声音一样，他很少想这些切实的未来问题，好像那样会显得有点矫情，所以一直在逃避，假装自己是个酷得不顾未来的人，可当他即将面对这棘手的问题时，只会无端的心生烦躁。

　　好在一声吼叫把他从这矫情的思考中拉了出来，马远从后门一个箭步冲进来，脸微涨红，喘着大气，脸上表情显示他又吃到了瓜，顾山南不理解他上个厕所而已哪来这么大劲。

　　“我靠兄弟们，我刚听说楼下十班来了个新同学。”
　　“哦，这有什么？”汪天临一脸随意，仿佛看不起今天马远吃的这个瓜。
　　“不是，那些人都说这新同学长得还贼帅。”

　　说完他看了顾山南一眼，顾山南一脸冷漠，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们猜是谁？”

　　“我们猜？我们还认识？”汪天临一脸难以置信。
　　马远深呼吸了一口气，几乎是把话喷出来。
　　“我好奇着呢，想着去楼下瞅瞅是何方神圣。——
　　结果谁敢信，那转班生他妈的是关越。”

　　二十分钟前，在老徐缓缓迈进七班教师前门的同时，楼下十班班主任老陈领着一位新同学来和大家见面。
　　高三才转班来的确实少，何况是在教学水平一般的镇一中，十班虽然在整个年级是最好的，但是如果要和省重点什么的学校比那就相形见绌了。

　　所以大家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第二反应是被帅到惊讶。

　　诶，同学们，我介绍一下，这是咱们班的新同学。老陈站讲台前，身旁站着的小伙子比他还高一截。
　　来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关越。走字底的越。”关越彬彬有礼地和同学们打招呼。

　　“诶，新同学这个名字不错呀，滕王阁序是不是就有一句，关山难越，下一句是什么来着。”老陈作为一个教物理的理科男，这会儿突然被关越这名字点起了吟诗的兴致，顺便随机检查一下同学们文言文背得怎么样。

　　同学们还没反应过来，关越礼貌地笑着回答他。
　　“是，下一句是谁悲失路之人。”

　　老陈的脸上闪过一丝沉默，在场的大家无不礼貌微笑，最后老陈只能尴尬收场。

　　“你们看，人家的文言文背得就比较好吧，关越是大城市很好的高中转下来的，大家没事可以多向他学习，不会做的题也可以问问，好吧。那关越你暂时坐那个空座吧。”
　　关越朝空位看去，点了点头。

　　下课后关越被叫去了办公室，十班同学趁新同学不在，小声又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都是些无伤大雅的话语，比如长相啦，家世啦，成绩啦，纯粹源于对新成员的好奇，出于这个年纪的少年乃至人类的天性。
　　本来一个转班生热度也不至于那么大的，但是关越长得白净高挑，顶着一张偶像剧男主的脸，转来前在大城市高级高中上学，腕上的手表和脚上的鞋看着都价值不菲，buff叠满了，实在是很难不引起骚动。

　　小姑娘们脸红心跳，想着上哪个表白墙重新投一轮校草，小伙子们上下打量，不确定这是个好惹的货还是要拜的爹。

　　十班来了个新人这八卦一下传遍了整栋高三教学楼。

　　而当事人此刻被隔离在这些爆炸般的流言蜚语外，老陈手握保温杯，正仰着头和他谈话。
　　“小关啊，你现在是跳了一级是吧，上学期期末考你才高一。”
　　“是。”
　　“你在之前的学校是准备上高二就没上了是吗？”
　　“嗯。”

　　“那你这等于是直接从高一跳到高三哦，虽然我们现在高二还有不少内容没上完，但是也是叫高三了哦。学完就要总复习了，你确定你的进度跟得上吗。”
　　“老师你放心，我原来学校高一已经上了不少高二的内容，进度本身就比这里要快很多，我多读一个高二，也是浪费时间。”

　　老陈看着面前孩子脸上的淡定，赞许地点了点头，
　　“确实，你这么优秀，有自己的进度当然是最好的，那你就在十班好好学，有问题随时可以找我。”
　　“好的，谢谢陈老师。”

　　关越走后，老陈拿起桌面那张成绩单，又看了好几眼。
　　那是关越几周前刚转来时参加的高一期末考试，那漂亮的成绩显得第二名都有些惨不忍睹，高一的他早就学到高二了，也许真跟他说的那样，在这学校再读一个高二就是浪费时间。
　　老陈赞美之余又叹了口气，由衷感叹，大城市的教育果然不一样啊！

　　“什么？转班生是关越？”听完马远说话，汪天临一下子被震惊到了。
　　“他不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还参加了高一的考试吗，我记得他比咱们低一级，怎么这学期就到高三来了。”卓见阳也很懵，因为他根本不会想到新来的转班生会是关越。

　　顾山南就更懵了，比起其他人的懵，他还多了一丝不解，还有一丝丝抱怨。
　　为什么这事儿他完全不知道？经过一个短小暑假的相处，关越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还一起聊天，他自认为他是关越在镇上最好的朋友，以为他们已经算熟了，可是本该高二的人读高三，还转来十班读书这件事他竟然全然不知情。

　　班上还充斥着关于之前谈论过的转校新校草变成级草的流言，顾山南却当听不见，掏出手机跟小黑猫头像发了一句不像质问的质问。

　　小黑狗：你转来十班了？
　　小黑猫过了好一阵子才回复了一句嗯，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没玩手机。

　　这事有点复杂，我等会儿回去的时候跟你说。小黑猫在一个嗯字下面又回复道。

　　顾山南刚想随便打个语气词答应了，突然反应过来。

　　小黑狗：回去？什么叫回去的时候？
　　意思是关越打算今天一起回家？

　　他还在思考，聊天框里又出来一句。
　　小黑猫：放学你等我一起走吧，我上楼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