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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里头说的,确实是云宁的亲事。

      不过不是同未婚夫,而是同赵员外。

      明明今日艳阳高照,云宁整个人抖如筛糠。

      门突然从里面拉开。

      张氏看到云宁站在外头,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

      不把这个祸害给解决了,早晚家无宁日。

      这时一个面上像是糊了两斤面粉,嘴唇红得就跟吃了小孩似的媒婆从张氏身后走了出来。

      媒婆望着眼前眉目如画的云宁眼前一亮,随即就像是打量牲口一样,上下打量云宁几眼,又伸出手在他的后臀捏了一把,露出满意的神情,“模样确实极好,虽是个哥儿,可这腚又圆又翘,一看就是个好生养的。”言罢,把钱袋子交到张氏手里,笑,“这是定金,过两日我来领人。”

      赵圆外出手阔绰,光是定金都给了五十两银子。

      这些钱,省着些用,足够一户庄户人家生活二十年。

      人这辈子但凡还能喘气儿,就得花钱。

      穿衣吃饭要钱,生病也需要钱,人情往来需要钱。

      儿子将来的前途,也全指着这些钱。

      人没道理跟钱过不去。

      更何况还是那贱人的哥儿,就像是长在她眼里的针,不扒疼得就是她。

      张氏望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心里最后的一丝犹豫跟害怕也没了,心一横,将沉甸甸的钱袋子一把接了过来。

      云宁看着当着他的面,就把这桩买卖敲定的二人,浑身哆嗦着打冷颤,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直到媒婆骑驴走远,他才镇定下来,看向正在数钱的张氏,声音颤抖,“你把我卖了?”

      张氏这么多年来苛待云宁,云宁说心里完全没有恨,自然是假的。

      可这世上又有几个继母能够善待自己的继子女?

      住在村里头的春哥儿,他阿娘没了之后,他阿耶不到三个月就续了弦。

      那个继母成日里打骂春哥儿,且还都是当着春哥儿阿耶的面。

      春哥儿跟他关系好,有一回哭着来找他。他扒开春哥儿的衣裳一看,身上全部都是被掐得淤青的痕迹。

      春哥儿说,若不是准备拿他给自己的儿子换彩礼钱,指不定打得更狠。

      这还都是云宁亲眼见到的,至于从旁人口中听到的,继母打死继子女的都有。

      云宁每回听见,心里偷偷地与张氏做比较,又无比庆幸,至少张氏没敢动手。

      人就是这样,当无力反抗时,总喜欢从旁人身上寻找慰藉。

      看见旁人比自己惨,日子好像也不是不能过。

      只要再熬一熬,熬到成婚就好了。

      到时他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夫君,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如春哥儿那般,去年年底他与打小就订婚的表哥成了婚。虽然当时成婚时因为他继母狮子大开口闹得有些不好看,但婚后与表哥过得极好。

      前几日春哥儿回娘家,容光焕发的模样与从前那个干瘦的哥儿判若两人。

      云宁当时还想着,将来等他成婚,一定也会过得极好。

        却没想到,张氏竟然趁着阿耶不在,把他卖给赵员外做妾!

      她这是要他去死!

      有些心虚的张氏闻言,像是被人踩了痛脚,嗓门尖刻,“老娘这是把你送去享福!谁不知那赵员外是咱们平江县最有——”

      “既然如此,”云宁冷冷打断她,将眸光投向灶屋门口,嘴角还挂着鸡蛋羹的文哥儿,那句“你怎么不把你亲生的哥儿送去享福”的话被他咽了回去,“要去,你去!”

      这是云宁这么多年头一回顶撞张氏。

      张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想要发作时,云宁已经朝着南边去了。

      张氏自然知晓他去做什么,冷笑,“还在那儿做美梦,人家早就不要你了!”

      文哥儿这时巴巴叫了一声“娘”。

      心里有气没处撒的张氏,望着脸盘子都快要比鸡盆大的文哥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这么大的人了,偷吃都不知道擦干净嘴巴,跟你那死鬼老子一个德性!”

      文哥儿慢吞吞地低下头,余光瞥了一眼云宁离去的方向。

      *

      云宁是去找自己的未婚夫。

      云宁的未婚夫陆时住在云溪村的最西头,是村里唯二的秀才。

      幼时他有两个玩伴,一个是陆攸,一个便是陆时。

      陆时考中秀才后的次日便向他提了亲。

      陆时模样生得好,性子温文尔雅。

      最主要,阿娘去世后,是陆时陪着他熬过了最难的那段日子。

      云宁心里自然是喜欢他的,当场便应下了。

      这事儿虽然没有放在明面上说,可整个云溪村的人都知晓他俩的事儿。

      当时得知消息的春哥儿又是羡慕,又是嫉妒,说陆时将来能够做大官,云宁便是官夫人。

      其实云宁心里并不在意陆时能否当官。

      阿娘在世时就常说,伴君如伴虎,平平淡淡未必不是福。

      云宁心里也这么想。

      可陆时哥哥那样优秀的人,一个小山村,困不住他。

      陆时去长安读书前,曾告诉他,等他下回回来就跟他成婚。

      可眼下却等不及了。

      他要去找陆大娘,叫陆大娘赶紧去他家里提亲,把事情先定下来,然后再叫人去通知镇上的阿耶。

      今日是晴天,积雪消融,到处都是水。

      等到云宁深一脚浅一脚赶到陆家时,膝盖以下全部都湿透了。

      这会儿已经过了晌午,一阵被风吹来,他冷得直哆嗦。

      他拖着冻僵的腿脚上前敲门。

      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

      陆大娘不在家。

      云宁房前屋后找了几圈,非但没有找到陆时的娘,还发现他猪圈里养的两头猪,还有家里的那几只鸡都不在了。

      就好像,这儿已经没有住人了。

      云宁有种不详的预感,正愣神,这时住在陆家隔壁的邻居突然从院子里探出一个妇人的头。

      是郑大娘。

      云宁像是见到救星一般,顾不上寒暄,“陆大娘去哪儿了?”

      郑大娘道:“她前些日子就去省城了,说是去跟儿子享福,不回来了……”

      不回来是什么意思……

      云宁顿时傻眼。

      既然陆大娘要去省城,那为何临走前不同他说一声?

      明明陆大娘很喜欢他的。

      从前他每回来,她都拉着他的手说话,还叫陆时赶紧将他娶回去。

      云宁脑子里嗡嗡作响,失魂落魄转身离开。

      *

      云宁回家时天已经快黑了。

      薄暮笼罩着这座静谧的山村,四周围暗沉沉。

      像是早就预料到的张氏讥讽,“怎么,不留在你的秀才夫君家里?”

      云宁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他在外头奔走了一路,一张脸冻得铁青,眼睛也布满红血丝。

      张氏对上他有些骇人的眼神,到底心虚。

      云宁却没有搭理她,转身去了灶屋打热水。

      他换下湿漉漉的棉裤,刚把冻得没有知觉的脚搁进热水里,就听到外头传来“卡擦”一声。

      张氏把他锁屋里了。

      云宁又惊又怕,鞋子都来不及穿去拉门,果然拉不动。

      张氏在外头道:“赵员外明日就要来接人,你就老老实实在里头待着。”

      云宁急道:“我阿耶不会同意的!”

      可张氏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喊。

      又累又饿的云宁没了力气,把自己埋进冰凉的被窝里。

      睡得迷迷糊糊,外头突然传来一声动静。

      一只窝窝头从门缝里塞了进来。

      是文哥儿。

      眼看着那只手就要缩回去,云宁一把抓住,如同找到救星一般 ,“文哥儿,你帮我开开门好不好?”

      文哥儿道:“钥匙在阿娘脖子上,我不敢。”

      云宁道:“那你帮我给春哥儿带个口信,叫他去镇上通知阿耶。”

      文哥儿这回没作声,抽回自己的手。

      就在云宁以为他走了,又听他道:“阿娘说,阿耶今日随着东家去省城,没个俩月,根本就回不来。”

      云宁闻言,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怪不得张氏敢明目张胆卖了他。

      此刻阿耶恐怕早已在去省城的路上,春哥儿就算去也找不着人。

      等到阿耶回来,早已生米煮成熟饭。

      从前她只觉得张氏心思有些坏,如今看来,简直是阴毒。

      不,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云宁环顾周围,眸光定格在被风吹得呜呜作响的窗户上。

      那扇窗早坏了。

      云宁擦干眼泪,上前摇了摇窗户,果然没几下,窗子就摇摇欲坠。

      他可以从窗子里逃出去。

      只是逃出去后能去哪儿?

      云宁第一时间想到春哥儿。

      随即他便否定:他跟春哥儿要好是人尽皆知的事儿,张氏见不到他人,会第一时间找春哥儿要人。

      以张氏阴毒记仇的性子,一定会闹得春哥儿家无宁日。

      至于旁的,他阿耶没有叔伯兄弟,他母亲是流落此地,没有外祖家可仰仗。

      云宁思来想去,不知怎么想起早上碰到的陆攸。

      张氏非常害怕陆攸。

      那是陆攸刚回来没两日的事。

      起因是张氏欺负陆攸的寡母看不见,将她菜地里种的一些萝卜全部扒走了。

      当天晌午吃饭时,张氏还洋洋得意地说起陆攸的那个寡妇坐在地里哭。

      云宁当时听了心里很难受,一口萝卜也没吃,趁着张氏不在,偷偷地将萝卜还了回去。

      次日晌午他正在挨骂时,陆攸便找来了。

      当着张氏的面,一言未发的男人一刀将张氏转门给儿子养来喝奶的母羊给杀了。

      开膛破肚,血淋淋的肠子流了一地。

      被溅了一身血的张氏当场瘫软在地。

      陆攸一边擦拭着他那把寒光逼人的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若是以后菜地里少了一根草,都拿她是问。

      说这话时,阴沉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张氏的宝贝儿子。

      瘫软在地的张氏抱着儿子直哆嗦,直到陆攸离开,都没从地上爬起来。

      后来张氏每回经过陆攸家的菜园子,只要看到里面进了活物都会帮着驱赶,生怕少了东西陆攸来找她算账。

      也许,他可以先去陆攸家里躲些日子,等阿耶回来再做打算。

      虽然他一个未嫁的哥儿,去一个男人家里不好。

      可再怎样也比去给赵员外做妾强。

      思及此,云宁走到床边打开箱笼,将里头的衣裳拿出来。

      箱笼的最底层是放着一块胭脂色的丝绸。

      尽管过了多久,布料依旧鲜亮如新。

      这样贵重的布料,与整个破旧的屋子格格不入。

      他小心翼翼地将包裹拿出来。

      打开一本,里头是一本厚厚的医书。

      这是阿娘最重要的东西。

      比她的命还重要。

      阿娘临走前将这本医书交到他手里,说是哪一日她的娘家人来找来,一定要将这本医书交给他们。

      “宁儿,一定要同他们说,就是阿樱这辈子,并未辜负他们所托。”

      说完这句话,他阿娘就咽了气。

      如今看着母亲的遗物,得知自己被卖都没有哭的云宁,此刻泪水夺眶而出。

      不过这会儿还不是哭的时候。

      他忙用手背抹干净眼泪,把医书重新包好,收拾好衣物,把窗户卸下来。

      一只脚刚落地,就有什么东西咬住他的裤腿。

      是阿黄。

      他“嘘”了一声,弯腰将阿黄抱在怀里,借着夜色掩映逃出了家门。

      云溪村之所以叫云溪村,是因为村子坐落在云溪山而得名。

      若站在山顶望山顶下看,整个云溪山的地形,就像是被倒扣在碗里的一只吃得肥胖的大老鼠。

      云宁的家住在老鼠的头部,而陆攸的家则住在老鼠的尾巴尖,且那截尾巴尖,还是断了的,因为中间隔着一条小溪。

      要去陆攸家,云宁需要斜着穿过村子,绕过小溪。

      眼下已经入夜,村里的人为省灯油钱,早早便上床睡了,云溪村也成了熟睡的老鼠。

      好在今夜有月光,再加上雪光的映射,倒也能见路。

      他一路上提心吊胆,总觉得羊肠小道两旁的树林里会突然蹿出什么来。

      直到视野里出现两间房屋,跑得满头大汗的云宁才停下来,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正是陆攸的家。

      是陆攸回来时叫人重新建的,比村子里其他人的房子高出两尺,矗立在山脚下格外显眼。

      院子里静悄悄,屋子里也没有点灯,似乎已经早早睡下。

      云宁想到那个面色冷峻的男人,一时之间,不敢上前敲门。

      他本就怕陆攸,更何况还是揣着那样的目的。

      山脚下比村子里要冷得多,凛冽如刀的寒风一吹,本就穿得单薄的云宁打起了冷颤。

      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终于鼓起勇气似的,小声开口:“陆攸哥哥,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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