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竹马的乖软小夫郎》山鬼晓月

4、第 4 章

　　萧瑾安从镇上回来时，已是深夜。

　　他刚翻身下马，一只狗吠声从院子里传来。

　　家中并没有养狗。

　　有人来了。

　　萧瑾安本能地摸向腰间的匕首，将脚步声放得极轻。

　　他贴着门听了一会儿里头的动静，一把推开了门。

　　门槛处蜷缩着一团黑影，一只比他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狗挡在跟前，正冲着萧瑾安吠叫。

　　许是终于听到动静，那团黑影这时突然坐了起来，半张雪白的脸暴露在在月光下。

　　像是才睡醒的少年迷蒙着眼睛，盯着萧瑾安瞧了片刻，一把抱起那只还在吠歌个不停的小狗。

　　“阿黄乖，”他手忙脚乱地把那只小狗藏进怀里，一对像是碎进月光的漆黑眼睛有些惊慌地望着萧瑾安，结结巴巴叫了一声“陆攸哥哥”。

　　声音温软，极好听。

　　萧瑾安一眼就认出他来。

　　那是云溪村生得最好看的哥儿，亦是他故友心仪之人。

　　萧瑾安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像是害怕极了，不等萧瑾安开口，银白月光下，抱着小黄狗的哥儿巴巴望着他，小心翼翼询问：“我能不能留下来，我什么都会干，吃的也少……”

　　萧瑾安没作声。

　　那对亮晶晶的漆黑眼眸逐渐黯淡下来。

　　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有些局促地捏着衣角，结结巴巴，“我，我后娘他要把我卖给赵员外做妾。赵员外，陆攸哥哥听说过的吧，就是，就是那个，那个害死许多姑娘的大坏蛋。我，我阿耶他去了省城，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

　　话音刚落，萧瑾安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擒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很细，就像是缠绕在篱笆上的蔓藤，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掐折。

　　萧瑾安将他拉至跟前，垂睫望着他，“你怎知我不是坏人？”

　　还不到男人肩膀的哥儿像是受到巨大的惊吓，一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湿漉漉地，像是随时要淌出泪来。

　　明明怕极了，却还在那儿嘴硬，“陆攸哥哥不是坏人。”说着低下头。

　　萧瑾安盯着那截白得晃眼的脖颈，不自觉地收紧了手。

　　他自然不是他口中的“陆攸哥哥”。

　　陆攸曾是他的帐前文书，也是他在军营里结交的唯一一个朋友。

　　两人刚认识时，陆攸不过十九岁，是个斯文清秀的少年。

　　萧瑾安脾气出了名的不好，跟前曾有过很多文书。

　　也许是碍于他宁王世子的身份，也许是他在战场上的名声，那些人都惧怕他，在他跟前无不畏畏缩缩。

　　唯独陆攸除外。

　　两人曾在沙漠里滴水成冰的夜晚，一边吃酒，一边谈天说地。

　　也曾无数次在残酷血腥的战场出生入死。

　　可两年前，陆攸死在一场战役里。

　　那是萧瑾安打仗以来，经历过的最残酷的一场战役。

　　萧瑾安至今都忘不了陆攸临死前的那一幕。

　　临死的前一夜，他还与陆攸还坐在帐外的火堆旁吃酒。

　　陆攸说：“将军，等这场战役结束，我想要回家瞧瞧，我离家那么久都不曾回去，我耶娘一定很挂念我。”

　　萧瑾安应了声“好”。

　　次日萧瑾安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身中数箭，手里紧紧握着那张沾了血的羊皮图。

　　平日里那样文弱的一个书生，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来，主动选择去死。

　　濒死之际，陆攸把沾满鲜血的身份牌交到萧瑾安手里，道：“将军，我怕是不能回去了。将军若是哪一日到江南去，请把这个交给我的耶娘。就说，不孝子陆攸，下辈子再给他们尽孝。”

　　萧瑾安是个浑人，一向不把人看在眼里，能够让他真心敬重的人并不多。

　　陆攸算一个。

　　他承诺，“我会亲自将你送回云溪村，从此以后，你的双亲就是我的双亲。”

　　“如此，”眼泪混着血的男子笑得有些歉意，“那就劳烦将军了，下辈子我再报答——”话未说完，他便咽了气。

　　后来，战事结束，萧瑾安信守承诺下了江南。

　　只是他没想到陆攸的父亲在陆攸入伍的次年就因病去世，而陆攸的娘亲也因此哭瞎了眼睛。

　　萧瑾安实在不忍心告诉她陆攸惨死的事情，于是便冒充陆攸，想要接她回京，让她安享晚年。

　　可陆攸的娘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萧瑾安既说要侍奉他的双亲，那便说到做到，于是便留了下来。

　　陆攸娘亲的身子并不好，这些年全凭着想要见到儿子活着回来的信念撑着。许是见了儿子了了心愿，半年的功夫人就去了。

　　而萧瑾安将陆攸的骨灰葬在他耶娘的身边，也算是完成对他许下的承诺。

　　他原本今日一早便准备离开，却没想到云宁昨夜向“陆攸哥哥”求助。

　　不打仗时，陆攸除却自己的父母，与萧瑾安说得最多的便是他。

　　说那个叫云宁的哥儿如何可爱有趣，如何善良温软。

　　陆攸还说，若是有一日活着回去，想要娶他回去好好过日子。

　　“将军，你说他肯不肯？”

　　“不过，他那样好的人，大概早就被旁人娶回家去。”

　　“将军，你若是见到他，一定也会觉得他好……”

　　说得多了，一向单薄情爱的萧瑾安不知怎得就记在了心上。

　　来云溪村的第一日，高坐在马背上的萧瑾安一眼就从人群里瞧见了云宁。

　　那是盛夏的某一日，白得发光的哥儿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打扮与寻常少年无疑。

　　一对含情眼生得极漂亮，眼珠子生得比常人黑些，眼睛像是沁了一汪水，湿漉漉地，格外招人。

　　他静静地站在小溪边，与周围的村民群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为何，明明从来没见过，可萧瑾安却认定他就是陆攸口中的“云宁”。

　　后来，果然是他。

　　与陆攸的娘亲闲聊时，萧瑾安得知，他早已与陆攸儿时的玩伴订了婚。

　　虽然还没有过明路，可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

　　“那孩子命苦得很，亲娘早早就去了，后娘总背地里虐待他。”

　　“他啊，却从未在背地里说过后娘一句坏话，是个心性极好的孩子。”

　　“你回来晚了，你若是早些回来，指不定云宁就是咱们家的媳妇儿。”

　　“他小时候啊，可喜欢你啦。”

　　“不过陆时也是有大出息的，又待他极好，那样好的孩子，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

　　陆攸娘每每说起他时，神情语气中无不透露着遗憾。

　　就跟磨耳朵似的，尽管萧瑾安从未与云宁说过一句话，心里却对他所有的一切了如指掌。

　　云溪村村子不大，村里的人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

　　两人偶尔在路上撞见，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把头埋进心口，留给萧瑾安的永远都只有一截白得晃眼的脖颈。

　　有时，萧瑾安早上出门，也总瞧见他蹲在小溪边洗衣裳。

　　他来得总是最早，洗衣裳的位置也永远不变。

　　有一回萧瑾安从小溪边路过，忍不住瞧了一眼，恰巧望见他。

　　眉目如画的哥儿微微扬着略微有些圆润的下巴，极认真地聆听着旁人的话，明媚的阳光在他雪白的脸颊上跳动。

　　也不知那人说些什么，他弯着眼睫笑，露出两侧雪白尖利的小虎牙。

　　许是察觉到萧瑾安的视线，他几乎是立刻低下头去。

　　萧瑾安那时终于明白。

　　他怕自己。

　　前些日子，萧瑾安闲来无事去山里打猎，刚好撞见他被一头出来觅食的孤狼盯上。

　　他当时吓坏了，一张脸毫无血色的脸几乎要与雪融为一色。

　　其实只要将怀里那只小黄狗丢给那只狼便可逃命。

　　那样普通的小狗，随便都在村里能找出十几只。

　　可他明明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也不肯松手。

　　萧瑾安出手救了他。

　　那个叫“云宁”的哥儿，不只是陆攸口中所说的天真可爱，善良温软。

　　他还很胆小。

　　可说他胆子小，他竟然敢深更半夜跑来一个单身男人的家中借宿，摆出一副任人欺辱的模样，让人想要揉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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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求个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