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字情书》淮续

98、予野一生

　　没有时间问为什么，罗怀特大声说：“我在门口。”
　　声音颤抖得厉害。

　　他一下子将车把调转过来，几步蹬到本吴晨家门前，伸手去按指纹锁。
　　他知道，他的指纹本吴晨一定没有删除。至于为什么会有他的指纹，怎么对吴姨解释，他现在没有考虑那么多。

　　手指还没有按上去，大门已经缓缓打开，刚够一个人进去，他发疯一样蹬着单车奔到别墅。
　　本妈妈看着楼上紧张地说，“晨晨，有什么话下来说”，罗怀特顺着她的目光，看到本吴晨站在三楼露台的护栏前。

　　预感变成现实，罗怀特又惊又怕又怒，几乎是吼了出来：“本吴晨你给我下来！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本吴晨看见罗怀特一愣，不跟他说话，只对妈妈嚷道：“妈你说过不打电话的！”

　　罗怀特顺着他的话说：“吴姨没有打，是我自己来的。”
　　“骗人！”
　　“真的，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假死了。”

　　吴姨嗓子嘶哑：“晨晨快下来，怀特真的有事。”
　　罗怀特迈开脚步向里面奔去。
　　本吴晨制止他：“别过来，过来我就跳了！”
　　罗怀特只得停下来：“我不去，你下来好吗？”

　　本吴晨笑笑：“明天你就可以写那个特大新闻了，学霸要跳楼！多爽！”
　　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太俗了。”罗怀特转移他的注意力，“能不能起一个新颖的标题？”
　　“我想想。”本吴晨站直身子，似乎真的在凝神思考，可不过三秒，“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
　　他笑着说，“我死后能出名也不错，对吧妈？”说着话，手扶在了护栏上。

　　罗怀特的心脏停止跳动，只一秒钟，他大声喊道：“停！”他喊得那么声嘶力竭，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30秒，30秒就够了。
　　本吴晨愣了一下，果真没有再动。

　　罗怀特一秒都不曾迟疑，甩开膀子奔向三楼，他活了十八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速度过。

　　打开露台的门，他向他靠近。
　　“别过来。”本吴晨听见门响，转头警告他。
　　在高考分数公布的前一天选择跳楼，不是因为成绩是什么呢？罗怀特懊悔，他刚才没有好好劝解本吴晨。

　　“本，我不想上盟大了。”罗怀特郑重地告诉他，“我想和天赐他们一起上合大，好朋友们在一起挺好的。”
　　刚才就应该告诉他心里话的。

　　本吴晨神情复杂。
　　“你的理想学校是盟大。”
　　“人总是会改变的。”
　　罗怀特说着话，脚下慢慢地移动。

　　“我不想改变，也不想你改变。”本吴晨幽幽地说，看到罗怀特一步步走近，突然惊醒，“别过来！”
　　“时间没到。”
　　“早到了。”

　　本吴晨脚下一动，罗怀特急忙又喊：“停！”
　　“第二次，无效。”本吴晨提醒他。
　　罗怀特马上要到本吴晨身边了。
　　“停！”这次是本吴晨喊停。
　　“我刚喊了，无效。”罗怀特也反驳他。
　　本吴晨脚一抬，伸到了护栏上。“你别过来，不然我就跳了！”

　　楼下本妈妈的声音传上来：“妈答应你，你说什么妈都答应你。”
　　“骗人！”本吴晨激动地说，“我不是小孩子，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

　　偌大的时雨居，只有十几户人家，别墅之间相隔甚远，这里几乎要闹出人命，距离最近的别墅也听不到。夜色阴沉，四周依然悄然无声。

　　罗怀特说：“好，那你跳吧！”
　　本吴晨惊讶地看着他，他淡然说，“我陪你一起跳。”
　　本吴晨显然没料到罗怀特会这样说。
　　“别捣乱。”

　　“我们说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罗怀特坚定地说，“你要是哪天先走一步，我就跟在你后面走。所以，你一定要活过我。”

　　本吴晨盯着罗怀特看了好大一会儿，转头对楼下说：“妈，你答应我，我就不跳。”
　　本妈妈说：“好，我答应你，你先下来。”
　　“我成人了，以后我不想做的事，不要逼我。”
　　“你下来，妈都答应你。”
　　“我不，一下来你就变卦了。”
　　“妈答应你！”

　　趁本吴晨和妈妈说话，罗怀特几步上前，一把拉住他，用力将他拽离护栏。楼下，本妈妈松了口气，蹲下了身子。

　　本吴晨胳膊一甩，想甩掉罗怀特的手，但没有甩掉。
　　“你把我弄疼了。”他说，“我吓唬妈妈的，你凑什么热闹。”
　　“哪有你这样吓的？”罗怀特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你知不知道这样多危险？”
　　“我有分寸。”本吴晨解释说，“你不知道，我妈大风大浪见得多了，什么都吓不到她，我只有这一招了。”

　　本吴晨脚动了一下，罗怀特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将他死死拽住。
　　“我要下楼。”本吴晨撇撇嘴，“至于吗？我告诉你我是吓我妈的。”
　　罗怀特没听他的，直到走进房间才放开他。

　　“我没考砸。我想学设计，我妈非让我学商科。”
　　罗怀特哭：“就为这？”
　　本吴晨切了一声：“这可是关系我一辈子的事好不好？”

　　本爸爸去世早，妈妈一个人撑起龙棠，作为未来继承人的本吴晨，注定要进入商界。本妈妈想让独生子学这个专业也无可厚非。

　　“你看，你一个理科生都可以任性学中文。我为什么报什么都听她的？”本吴晨不服气。
　　罗怀特轻声说：“中考我想报文科，舅舅让我报理科，这才遇见了你。”
　　“所以，你是得遂心愿了，我也要得遂心愿。”
　　“所以，有些事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糟。有时候听听家长的，或许还有意外收获呢。”
　　“再收获一个好朋友吗？”

　　罗怀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他结束这个话题。
　　“以后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你一直没走。”本吴晨问他，“我有表现那么明显吗？”
　　“你脸色很糟，一看就有事。”罗怀特笑，“你做不了一个好演员。”
　　不对，在好朋友这件事情上，你就演的很好，大胆调情，小心掩饰，从不越界。

　　“我能解决的，就没有告诉你。”
　　“这就是你解决的方式？”
　　“我说过我只想吓唬一下我妈，让她答应我，又不是真跳。”
　　“你把吴姨吓着了。”
　　“你也吓着了吧。”
　　“没。”
　　“你也不想想，要是真想跳我刚才签什么协议。”
　　“看见你跳，脑子空白了都。”

　　笑容又回到本吴晨脸上。
　　“你不会真想跟我一起跳吧？”
　　“说好同生共死的。”
　　“那好，我要活到一百九十九，你陪我慢慢熬。”
　　“嗯。”
　　“明天找我，我们一起查分数。”
　　“好。”

　　楼下，本妈妈依然蹲着，身体一耸一耸的。女强人的本妈妈竟然在哭泣！本吴晨显然没有料到这样，他快步冲到她面前。
　　“妈，我错了。”他上前搀住妈妈，“我以后再不这样了，你起来吧妈。”

　　本妈妈没有动，抽泣着说：“你知道吗？妈妈也想过死。”
　　本吴晨一愣：“妈。”
　　“你爸爸走时，你才三岁。我觉得世界都塌了。那天我一个人走啊走啊一直走到海边，什么也没有想，只想去找你爸爸。”

　　本妈妈说起往事，罗怀特站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瞄一眼本吴晨，本吴晨愣愣的，显然这件隐秘的往事，她也是第一次说给儿子听。

　　“我在海边坐了很久，下定决心向海里走去。”本妈妈继续说，“向下沉时，衣服贴在身上，我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我突然想到，那是爸爸给你买的小熊挂件。”

　　小熊挂件！
　　罗怀特想本吴晨车前的小熊挂件，它竟然救了本妈妈的命。

　　“我想我要窒息了，这时候我听见你爸爸在我耳边说，照顾好晨晨。我惊醒了，拼尽最后一口气游上岸来。我死没什么，可你才三岁，我是你唯一的亲人，我不能死，我死了你该怎么办？你没有了爸爸，我不能让你再没有妈妈，我不能那样自私。”
　　本妈妈抬起头来，用通红的眼睛望着儿子，“我刚才在想，如果你死了，妈妈也没有什么可依恋的了。”

　　本吴晨的眼睛泛起了潮水，他忍住没有哭。
　　“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我不想让你难过。”
　　“妈，对不起。”

　　“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工作，我怕你爸爸的心血败在我手上，却忽略了你。是妈对不起你。”本妈妈拥抱住儿子，“以后再不能吓唬妈了，有什么事就告诉妈，好吗？”
　　本吴晨也抱紧妈妈：“再也不会了，妈，我都听你的。”

　　罗怀特要走了，本妈妈和本吴晨一起将他送到家门口。
　　“谢谢你怀特。”本妈妈对罗怀特说，“刚才阿姨不该讲那些，阿姨是一时没有控制住情绪。你是晨晨最好的朋友，以后你们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