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罪》层雨

51、Chapter 51

　　“你说的……他快要死了，是什么意思？”

　　我强撑着坐起来，心口像被巨力骤然拧成一团，又猛地松开，在慕容絮回答之余，我还能听到蛊虫啃食血肉的声音，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正被一点点蚕食，蛊虫在我的身体里接连饮血而生。

　　慕容絮蹲下身看着我，“小世子，你以为自己昏迷了多久？”
　　“整整一个月。”
　　慕容絮说这话时表情没什么变化，面具下那双冷静的眼睛正审视着我，“你觉得这一个月，外面都会发生些什么？”
　　我抬眼看他，他平静地道，“宁王降了。”

　　“什……”我感到胃里一阵翻滚，体内越来越多的蛊虫令我不住恶心，一阵干呕也只能呕出胆水和发黑的血，我几次快要被折磨的晕厥过去，全靠舌唇上的痛感才能保持短暂的清醒。

　　慕容絮为了防止我活活将自己弄死，将手指伸入我的口中按住我的舌头，“他和王骞唯一的条件，就是你。阿怀断然不会把你交出去，所以他又一次顶替了你。小世子，你知道这一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吗？”

　　口中的手指猛然用力将我的舌头向下压，我顿时吐了出来，慕容絮毫不关心手指被弄脏，他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去手上的秽物，“痛苦吗？你现在所受的，不过是他每天都在经历的。换任何人被这样折磨一个月，不死也要成残废了。”

　　我费力地开口，问道，“他……现在，在哪？”

　　慕容絮看着我没有回答，门外这时传来脚步声，直到离开，慕容絮也没有告诉我苏怀璧的下落。

　　有人推门进来，在看到屋内的状况时顿了一下，随即我听到吴戴恩的声音，“你怎么了？”

　　他将我扶起来，我反握住他的手臂，在咳出几口血后问道，“苏怀璧……在哪？”

　　吴戴恩少有的安静下来，此时的沉默令我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他看到我脖颈上裸露的伤口，心中大致也能猜的七七八八，接着就要去叫吴承。我叫住他，“没用的。啮术……一旦生效，除非施术者死亡，否则……”

　　说到这我的胸口传来钻心的疼痛，我深喘了几口气，执拗地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苏怀璧怎么了？”

　　吴戴恩看我半晌，语气冷淡，“你可以当他死了。”

　　“吴桐夜，滚出来。”

　　吴承的声音不算大，却很有份量，吴戴恩显然不打算争执，他转身走到门口，不久后，我听到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二人又在门口低声说了几句什么，我在朦胧中看到吴承朝我投来视线，从我醒来开始，每一个人看我的眼神都非常复杂，心中那颗不安的种子冲破土壤，紧接着又随逐渐模糊的声音开始肆无忌惮地生根发芽。

　　在头昏脑胀摸不清状况的情形下，我察觉到自己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可不等我伸手，那样东西就化为烟缕从我眼前飘走了。

　　吴承扶住我的身体，我看到他动了动唇，似乎在询问我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我固执地问他，“我哥呢？”

　　吴承用从未有过的堪称温柔的语气回答我，这次我听清了，他说，“他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我保证。”

　　我眼前一下浮上雾气，同时心安下来，那颗种子被拍了下去。吴承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保证，只要他说了，那苏怀璧就一定不会有事。

　　“断蛊的过程会很痛，忍不下去就告诉我。”

　　吴承扶我平躺下来，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怎样断蛊，我的注意力也不在身体的疼痛上。到这时我才静下来看眼前的人，吴承瘦了许多，脸色也很憔悴，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这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耳边是吴承略显急促的声音，可我做不了回应了……

　　再次恢复意识是第二日下午了，我浑身都很痛，像被拆卸成无数块肉块再重新缝在一起。窗户微捱着一条缝，我坐起身推开窗，窗外的天很红，霞光映着鸟鹜盘旋的身影，落日的余晖穿过云层走向大地，我一时有些恍然，若不是身上的疼痛还在提醒我，我会觉得自己回到了某个与苏怀璧共同看过夕阳的日子里。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回头，辨别不出传来的是谁的声音，“苏怀璧死了。”

　　我呼吸微微有些急促，仍旧没有回头，身后的人却紧追不放，残忍地撕开美好的假象，“苏白砚，阿怀死了。”

　　“他死了。”

　　“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是为了救你才死的。”

　　我怎么大口呼吸都喘不过气，身后的人掐住我的脖颈，没有很用力，我却几近窒息。他扳过我的下颌让我转头，我握住他的手臂，却使不出力将他推开，于是我转头看到——那是苏怀璧的脸。

　　他平静地看着我，语气一反往常的柔和，变得很尖利，“苏白砚，我恨你。”

　　我怔愣着摇头，眼中快要有东西掉出来，即使身后就是墙壁，我还是朝后缩了缩，我用尽全部的勇气抬头看那张朝思暮想了很久的脸，漂亮的，温润的，带着厌恶的。

　　我摇摇头，“不……”

　　苏怀璧开口说，“苏白砚，你真的爱我吗？”

　　“我爱你。”没有一刻犹豫，我几乎要将自己的心挖出来，“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小怀哥哥。”

　　苏怀璧说，“你的眼睛很漂亮。”

　　我茫然的同时像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颤声问他，“你喜欢吗？”

　　苏怀璧说，“喜欢。”他问，“可以给我吗？”

　　我顿了一下，不是因为这个突兀的问题，而是我感觉到眼中要掉出来的东西不是眼泪，而是我的眼珠，它在眼眶里摇摇欲坠，似乎只要我一伸手就可以将它摘出来。

　　我抬起手，在即将碰到眼睛的时候，我听到有一道十分好听却几乎要撕裂的声音，我的头痛了起来，苏怀璧的声音和那道撕裂的声音同时响起。

　　“给我吧。”
　　“不要动！”

　　“苏白砚，把它交给我。”
　　“不要听他的话！”

　　“你不是爱我吗？”面前的苏怀璧有些不悦，“你在犹豫什么？”

　　“哥哥。”我的耳边重新安静下来，那道撕裂的声音仿佛只是错觉，我睁开眼与面前的人对视，“你可以再叫我一声霜儿吗？”

　　苏怀璧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霜儿，把它给我。”

　　我看他片刻，随即伸手去摘那颗眼珠，我将眼珠放在手心里，苏怀璧递过来一只手，仍说，“给我。”

　　我握紧拳，手悬在苏怀璧的手掌上方，只要松开手，眼珠就会落进他手心。但我没有松开，而是将拳攥的更紧，随着啪叽一声，眼珠在我手中四溅开来，同时周围开始剧烈的震动。

　　在苏怀璧不可置信的眼神中，我笑了笑，“王骞，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不可能……”，“苏怀璧”死死盯着我，眼中布满血丝，“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梦境坍塌，我猛地睁开眼，巫术反噬生效，王骞站在我面前吐出一口血，紧接着他的四肢，头颅纷纷爆裂，血喷溅在柱子上，祭坛上的祭品一下被染红，这些都没能在我眼中惊起半分波澜。

　　王骞血肉模糊的头滚到我脚边，他残留着一口气还在喃喃道“不可能”。我平静地抬起眼，眼神顿时失了焦，一个人被钉在祭坛后的木杆上，鲜血从他的衣袖中流出来，他的身上浸满了血，被钉住的骨头几乎快要断裂，可他却冲我笑了笑。

　　“霜儿，”我不敢相信那是苏怀璧，他轻声说，“哥哥在这，不怕了。”

　　我向前走了一步，一下腿软摔在了地上，我连滚带爬摔倒在杆前，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怎么办……怎么办，我去找吴承，找阿怀……不，我去找宁王，他们一定有办法救你的……”

　　我喃喃着爬起来，手抖的厉害，脑中嗡嗡作响，我甚至不敢伸手去碰面前的人一下，我看到自己手上沾满了血，这时还能清楚地分辨出是从苏怀璧身上流到地上的。

　　我崩溃地跪了下去，再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像找不到方向的傻子一样没走几步又走回来，我不清楚自己有没有流泪，只觉得脸很湿，不知道是眼泪还是血。

　　苏怀璧却显得那样平静，他说，“霜儿……别怕，你听我说，听我说。神巫……一脉，血除了有毒性，还能保证……除了血液蚕食，不会那么轻易死亡。”

　　他很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效果却适得其反——我摸着他脚下的木杆，顺着摸上面干涸的血迹，然后像一个无助的疯子一样自言自语，“谁能救救你……谁来救救你，谁来救救你啊！谁来救救我哥……”

　　匆匆赶来的吴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他扶起理智尽失的我，有些生疏地安抚道，“我会解决这一切，没事了，你该休息了……”

　　随着后颈一痛，我再次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副 cp小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