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拯救我的高冷人设》淵然

6、紫米

　　开学第一节课是骆必达的数学，他基本没正式讲课，把各种校规校纪注意事项讲了个透，最后十分钟才把第一单元开了个小头。顾晨风数学算是半瘸腿，也乐得听他扯些有的没的，感觉比那些公式数字提神。沈闲这人看着咋咋唬唬，上课倒是认真又安静，几乎让顾晨风觉得不适应。
　　他偷偷回头瞄了郁北林一眼，郁北林正规规矩矩在书上做着笔记，抬头看见顾晨风看自己，眼神还是下意识闪躲，但是躲了两秒还是回到了顾晨风的脸上，然后回了他一个好看的微笑。

　　当然好看的定义是顾晨风给出的，郁北林不太会“笑”，表露情绪给别人看对他来说不是太容易的事，所以让外人看来可以说有些僵硬，但顾晨风看见郁北林咧开的唇缝间微微露出的虎牙，总是觉得心里发痒。

　　上午最后一节语文课，语文老师叫赵澄，是个年轻的北京小姑娘，刚进附中没几年，讲课也泼辣有趣，离下课还有五分钟，她合上手里的书敲敲黑板。

　　“为了各位不要开学第一天就吃不上饭，我们提前几分钟下课，去食堂抢饭吧各位。”

　　赵澄夹着书走到班门口，回头一看一班人都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愣在那里，“啪”地抬手打了一个响指。
　　“傻坐着干嘛呢？高三那帮人抢起饭来跑得比狗都快，还不快跑！”

　　“哇！”“好诶！”“谢谢赵老师！”一个班的人这才回过神来呼啦啦地涌出教室，赵澄在后面招呼
　　“诶诶诶小点声，别的班还上课呢！”

　　沈闲一上午饿得肚子在顾晨风旁边奏管弦乐，这回等不及叫上顾晨风一起就往外跑，用赵澄的话说就是“比叫狗撵了还快”。大热的天，顾晨风懒得和他们又是跑又是抢的，他对人生中绝大多数事情的态度是淡淡的，怀有一种能吃的上就吃吃不上也饿不死的豁达感。
　　况且，偌大一个附中的食堂，吃饭还需要抢？还真能让学生饿着不成？

　　教室里早跑了个空，顾晨风下意识回头看，郁北林果然还坐在座位上，正伏案写着刚刚语文课没记完的笔记，顾晨风忍不住附身过去看，郁北林子很好看，用他小时候的书法老师的话说就是，字很润，不显出什么锋芒。他这会落些最后一个字，点上一个一丝不苟的句号，才注意到站在自己身边的顾晨风。
　　顾晨风屈起手指点了点他的桌面

　　“去吃饭吗？我们可以一起。”

　　郁北林盯了他两秒，摇了摇头，回过身去从书包里抽出了——紫米面包。

　　顾晨风觉得自己满头黑线，要不是他不太爱吃甜食，他真的想尝一尝这个牌子的紫米面包有这么好吃吗，能让郁北林百吃不厌。他皱了皱眉头
　　“你午饭就吃这个？你都瘦成什么样了还吃这些没有营养的东西。”

　　郁北林捏着面包，脸上又浮现出一贯的无措，他在消化顾晨风的情绪，对于他来说，这种隐匿在语气与表情间的幽微的不满实在是难以觉察并且令人困惑。顾晨风看他不说话，声音放缓了些
　　“我们去食堂吃好不好，我们可以一起。”

　　他又重复了一遍，把“一起”两个字咬得很重，他有一种不太有底气的自信，觉得郁北林或许不太排斥和自己相处，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骆老师叮嘱我照顾你，我得对你负责。”

　　顾晨风盯着郁北林脸上的表情，觉得他有一点犹豫了，不知道是因为真的不排斥自己还是因为“骆老师”这三个字起了效，顾晨风打算乘胜追击，他回忆了一下沈闲在自己面前是怎么讨人嫌的，学着他的样子一把把郁北林从座位上拽了起来，胳膊搭上了他的肩膀，
　　“走吧走吧走吧，一会儿没饭吃了。”

　　顾晨风才发现，郁北林不那么明显的比他高了一点点，莫名的胜负欲让他踮了踮脚，郁北林耳际与颈侧的味道钻进鼻腔，他今天换了一种味道，像是爽口多汁的黄桃，感觉能闻到桃子皮的油润质感，勾得人恨不得咬一口。

　　郁北林没说话也没抵抗，就这么被顾晨风连蒙带骗拐出了教室。他们前脚才出教学楼，后脚下课铃就响了，本来两个人正闲庭信步，顾晨风骤然感觉地面微微发颤，叫嚷声打闹声从背后逼近，回头一看，看上去沉稳冷静的顾晨风吓地爆了声粗。
　　“我靠！”

　　身后主教学楼的剩下五个班和两边崇德楼崇理楼的高二高三一齐涌出来，在快靠近操场处人流汇成一股，浩浩荡荡向食堂奔袭，顾晨风简直害怕被汹涌而来的人潮踏平，赶紧拽着郁北林的袖子闪到一边。看着冲向食堂的人群，他一时间想起了小时候看动物世界里面成群迁徙的角马。

　　大部队很快跨过操场涌进食堂，让顾晨风惊异于小小的二层食堂惊人的容纳能力。他拉着郁北林挑了个看起来人最少的自选菜窗口，隔着前面排队的两个人，指了指窗口后的菜色，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郁北林盯着窗口后面花花绿绿的菜不说话，一直到前面一个人已经打完了饭，才伸手指了指番茄炒蛋和青椒肉丝。轮到他们两个，顾晨风掏出校园卡，
　　“番茄炒蛋、青椒肉丝、麻婆豆腐、宫保鸡丁，再来两碗米饭。”

　　阿姨的手出乎意料一点不抖，盛了满满四大碗菜，顾晨风一点不和郁北林客气，转手把托盘送到了他手上

　　“沉死了，你拿一下，我去找位置。”

　　“哦。”
　　如果是别人回复顾晨风的时候只有一个“哦”，顾晨风可能会觉得这人欠抽，但是这个字从郁北林嘴里讲出来，莫名让人觉得还挺可爱。他们在一楼转了半天，终于在大厅角落找到了两个空位，邻桌恰好是沈闲他们。沈闲捧着一碗麻辣香锅已经吃了一半，看见顾晨风过来连忙往旁边挪了挪招呼他过来。顾晨风指了指身边端盘子的郁同学
　　“我和他坐。”

　　落座的时候，顾晨风清晰地感受到沈闲投来的探寻的目光，这目光里好像有夹杂着华妃得知甄嬛侍寝时一般的表情，盯得顾晨风头皮发麻，转头瞪了回去。沈闲实在纳闷，自己这个冰块似的同桌是怎么和郁北林变得这么熟的。

　　郁北林吃相很斯文，一口接一口，乖乖往嘴里塞，顾晨风觉得这种人很适合去做吃播，特别能调动别人的食欲。但是当他加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感觉自己从味蕾到脑垂体一路宕机。
　　妈的
　　难吃

　　勾芡厚得像鼻涕一样也掩盖不了诡异的调味，他觉得这盘东西不论叫什么别的狗屁名字，反正都不该叫宫保鸡丁。接下来痛苦的十分钟让他深切理解了这个窗口为什么没人排队以及为什么食堂阿姨大方不手抖，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这顿难吃的午餐甚至还不免费。
　　以至于顾晨风看着郁北林慢条斯理地吃完了多半碗饭之后心中陡然泛起了一种强烈的同情。郁北林吃完擦擦嘴，放下筷子，抬眼对上了顾晨风的目光，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
　　“难吃。”
　　……
　　顾晨风的同情心碎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基本没动的饭菜，一言难尽地问
　　“难吃你还吃这么多？”

　　郁北林动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顾晨风认命似的起身收走了餐盘，陪郁北林一道回教室。

　　午饭过后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午休时间，具体是左还是右主要取决与吃饭花费多久，所以留给顾晨风和郁北林的时间也就是三十来分钟。顾晨风一时半会睡不着，趴在桌子上愣神，放在桌肚里的手机“嗡”地一震，他侧过头来偷偷掏出手机，微信里置顶的聊天框多了一条消息，
　　郁北林：你饿吗？

　　他有点意外，郁北林对着那一盘难以下咽埋头苦吃，居然还抽空注意了一下子吃得很少，他刚想调出输入法回复，后背被什么东西抵住，触感让他发痒，转身一看，郁北林眼神亮晶晶的，像是那天送给自己香囊时一样，摊开的手里是一袋紫米面包。

　　顾晨风有个毛病，吃完了甜的就爱犯困，下午自习课上，当他第四次睡得下巴磕在数学卷子上时，抱作业回来的语文课代表敲了敲他的桌面。他抬眼看过去，困意未消散的眼眸间像蒙上一层雾，少了些冷淡的感觉。他记得这个课代表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叫陆冉，是个说话声音很温柔的女生。女生告诉他：
　　“赵老师找你，叫你现在去一下她办公室，在三楼西边。”

　　顾晨风虽然有偏科，但是总的来说成绩一直很好，在班里也总是安安静静当块冰山，所以从小到大少被老师找，被老师找也一般不是什么坏事。果不其然，他走进语文教研室，赵澄马上指着他转过头和旁边一个中年女老师笑说：
　　“看见没师傅，我们班语文的好苗子，将来要奔着年级第一去的！”

　　随即又转头笑着招呼顾晨风：
　　“来来来，老师今天找你是想和你聊聊市作文比赛的事，这个比赛你要参加的吧？”没等顾晨风回答，她就自顾自往下说：“往年我带高一学生的参赛水平都惨不忍睹，今年有了你不一样了，我看你之前参加过好多次这种比赛。”
　　赵澄说着低头翻了翻手里的资料，
　　“你看，初二是南京市初中生组一等奖，初三转到津海来，马上又拿了一个市级二等奖，你的获奖文章我看了，写的很不错，离晋级省赛基本就差临门一脚，这次比赛你重视起来，你也知道我们学校偏理一些。好不容易来了一个初中底子这么好的，你可是高一语文组全村的希望啊！”

　　说着从抽屉里捧出了一大摞往年市赛和省赛的获奖文章和一张题目预测，
　　“这些往届获奖文章自不用提，多看看多琢磨琢磨，这些题目预测加起来一共七道，你每三天写一篇，写完我看，好吧？“

　　看着顾晨风一脸为难的表情，赵澄又颇为人道地补充了一下，
　　“周末不算。”

　　顾晨风莫名其妙被赶鸭子上架，放学铃声响了五分钟才堪堪脱身，抱着重重一摞资料准备回教室，突然发现赵澄桌上摆了一个北师大的校名小熊公仔，觉察到顾晨风的目光，他指着小熊笑道：
　　“看什么呢？我们学校出的周边，你想要吗，想要可以拿走。”

　　顾晨风摆摆手，飞似的逃回了教室。

　　班里面人已经走了多半，郁北林正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沈闲靠在他桌子边和他说话，他也全不搭理，沈闲兴致正高完全没注意到背后来人，
　　“哎你比顾晨风话还少，不过你有一点比他好你知道吗。”沈闲一脸神秘，郁北林都忍不住抬头露出好奇的目光，
　　“你，不会骂我，那个逼平时不愿意理我，怼起我来可狠了，你知道他今天早上管我叫什么吗？他他妈说我是晒足一百八十天的酱油！”

　　顾晨风脸上的表情有点精彩，清了清嗓子，把手里的资料摔在了桌子上，沈闲吓得一蹦老高，脸上赶紧换上一副谄媚的表情，
　　“风哥回来啦？风哥累不累啊？风哥待会一起回家呗。”

　　顾晨风自顾自收拾好东西，去车棚取了车和两个人一起往外走，到了校门口，顾晨风刚想问郁北林要往那边走，马路对面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男生冲这边招着手跑过来，他自问不认识来人，转头看沈闲，发现他也是一脸疑惑的表情，就听那个男生喊
　　“北林！你放学了？”

　　郁北林在身边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冲来人点了点头，笑了一下。那男生才后知后觉般注意到顾晨风和沈闲，
　　“这是你的同学？你们好，我叫杜航，是北林的朋友，现在在一中读高二。”

　　顾晨风眯起眼睛打量了他几秒，松松地握了一下他伸出的手，
　　“顾晨风，这是沈闲。”

　　杜航好像没觉察到顾晨风的排斥感，拉过郁北林说，
　　“我和北林是邻居，今天第一天开学，顺路过来看看他，顺便送他回家，那我们改天再聊？”

　　沈闲和他们告了别，顾晨风倒是眼睛盯在他们两个身上没说话，他们走出几步，郁北林像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转头朝顾晨风笑了笑，挥了一下手。杜航看起来很惊呀，搭着郁北林的肩膀说了什么，笑声爽朗，看起来很亲昵。顾晨风也挥了挥手，又在原地站了一会，转身朝相反的的方向走去，他和沈闲顺路，沈闲轻轻用肩膀撞了下顾晨风，
　　“诶，郁北林这个朋友蛮帅的嘛，你们第一次见，你怎么一脸不太喜欢他的样子？”
　　顾晨风瞥了他一眼，自顾自蹬起单车，
　　“我见谁都这样。”
　　沈闲心里腹诽，我看你对郁北林可殷勤得很，只是他当然不敢说出口，只好赶紧追上去，阳光西斜，余热还未散尽，树上的蝉鸣好像又聒噪了些，叫得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