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9、第九章

　　飞行训练基地，模拟机驾驶舱前的玻璃上，映着窗外的蓝天和跑道，天空的蓝没有一丝杂质，显得有些失真。
　　舱内，顶板和仪表盘上的各项数据在微暗的环境下闪烁、跳动。完成所有飞行前设置后，高野的一只手放在推力手柄上，以缓慢柔和的速度向一边压坡度。坡度按计划爬升。
　　指针指向10000英尺高度，飞机进入波澜不惊的巡航状态。突然间，警示灯闪烁，蜂鸣响起，飞机开始剧烈颠簸：有紧急状况！
　　高野迅速冷静，先控制住飞机的姿态，同时判断故障原因，按照程序进行检查……最终，飞机有条不紊地降落在西城国际机场的跑道上。
　　高野长松了一口气。
　　离开模拟室时，高野碰上了周涛跟两个同学。本该擦肩而过，周涛却突然开口叫住了高野。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高野师哥吗？】周涛语气挑衅，【我说师哥，你这一天天的只跟模拟机使劲儿有什么用啊，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你得来真格的才行啊！呀，不好意思哦，我忘了，你开不了飞机啊。】
　　高野并不愿与他多纠缠，周涛却依旧不依不挠，【别啊，你可是咱们徐教练的得意门生，是门面，你这不是丢咱们大家的脸嘛……要不，师哥，你要是不嫌弃，有空师弟我指导指导你？】
　　【不用了。】
　　高野一忍再忍，不愿反驳，周涛越说越来劲儿。
　　【这做人啊还是得表里如一的好，花架子谁不会耍，可要是个银样蜡枪头的货，那还不如夹起尾巴做人呢，毕竟这露脸和现眼就只差一步……你说对不对，师哥？】
　　周涛越说越过分，旁边的同学听不下去了，插嘴道，【行了，周涛，我看你这就是嫉妒。人家没来之前，你可是咱们徐教练的宝贝疙瘩，这人一来，你连教练的边儿都挨不上了吧。】
　　周涛恼羞成怒，【我嫉妒个屁！我用嫉妒他……】
　　【干什么呢？！不训练在这磨嘴皮子，我看你们一个个的，欠收拾了是吧……】徐守敬黑着脸，适时出现在模拟室门口。
　　众人一哄而散，满脸不服气的周涛被同学拉走。

　　训练基地楼顶天台，高野和徐守敬并肩而立，俯瞰着整个训练基地。徐守敬想起周涛的话，有心想安慰两句，却不知该从何说去。
　　周涛长得太像徐天了，脾气，性格，连那股不服气的轻狂劲儿，都一模一样。他叹了一口气，道，【也怪我，平常太纵着周涛了。那小子嘴碎，别往心里去。】
　　高野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好赖话他听了太多了。
　　徐守敬却突然有些伤感，说道，【四年了……可能，我也老了。】
　　高野目光一痛，【老师……】
　　【行了，不说我了，你什么情况？陈曦隔三差五给我打电话，问你复训的情况，你没告诉她？】
　　高野有些心虚，陈曦至今不知道，高野不敢上飞机。
　　徐守敬拍了拍高野的肩膀，问道，【跟董医生聊得怎么样？费用方面你不用担心，董医生非常专业，你要按时去复诊。】
　　【好。】
　　【不着急，咱们这一次……慢慢来。】

　　徐守敬家餐厅，柳青正跟刘英一起包饺子，两人相处融洽，如同一对母女，边包边唠家常。董医生的提议，柳青记在了心上，她选了一处海岛，想带刘英一起去散心。
　　【那个海岛真的挺美的，我还订了岛上最有名的网红民宿，无敌海景房呢，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大海，特别难抢！您真的不跟我去吗？再考虑一下嘛，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刘英笑得一脸和蔼可亲，却拒绝道，【人一上年纪，就懒得出门。舟车劳顿的，不愿折腾了。】
　　柳青继续撒娇，【哪上年纪了？您就在这儿谦虚吧！上次咱们一块逛超市，那售货员还把您认成我姐了呢……】
　　【你这丫头，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行，您不去可别后悔昂，那海景房里，1米八的床可就全归我了，没人跟我抢，我上半夜横着睡，下半夜竖着睡。】
　　柳青故意无奈的摊手，刘英笑出声来，【行，你想怎么睡就怎么睡，美死你。对了，你们年轻人不都兴什么艳遇嘛，出去好好玩，要是碰见合眼缘的小伙子，也……别让他跑了。
　　【……】
　　【不过，到时候得记得带回来，让我把把关才行。我眼光老高的，要是过不了我这关，可不行。】
　　柳青没说话，过了好久，才道，【这个海岛，本来是说好跟徐天一块去的，之前计划了很多次，一直没去成……】
　　刘英心头一酸；柳青忙转移话题，看向客厅里的时钟，马上到中午12点，饺子都快包完了，徐守敬还没回家。
　　刘英道训练基地忙，她们自己先吃，柳青却提议，去给徐守敬送饭。
　　刘英笑着端起托盘，去煮饺子。

　　飞行训练基地的塔台，并不像西城国际机场那样高，大概只有3层楼左右。整个工作场所也只有30平米左右，共三个工位，每个工位面前配有3台显示器。平常指挥室只有两人，一个叫陈冲，另一个是林爽。
　　陈冲家里小孩长湿疹，下去没有飞机训练，便请了假，准备提前下班。
　　柳青提着饭盒，抬脚往教学楼走时，正好碰上了林爽从教学楼出来。故人相见，都道一声好巧。
　　徐守敬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林爽便将柳青带到了基地的塔台。

　　飞行训练基地，DA40NG停在机库外。
　　高野正在清理擦拭DA40 NG表面的灰尘与油污。
　　机身敏感区域防水包裹；冲洗机身、机翼；涂抹清洁剂；使用清洁工具从上往下、从前往后按顺序擦洗机身；重点照顾集中了油液管路和排水口的机身腹部；用水冲洗清洁；玻璃清洗剂单独清洗并擦干水印……
　　DA40 NG焕然一新。
　　高野望着眼前的DA40，手在驾驶舱的机门上犹豫了良久，最终打开了机门。
　　DA40驾驶舱内，坐在左驾驶位，高野的视线一一滑过仪表面板上的PFD、MFD、灯光操纵区、空速表、地平仪、高度表、磁罗盘、ELT应急定位发射机、发动机启动电门、油门杆……最后停在了主电门上。
　　主电门上插着启动机的钥匙，钥匙停在“OFF”区域。
　　高野模拟着动作，虚空将钥匙拧向“START发动机启动”区域，虚空轻推油门杆，又将手停在了升降舵上方。
　　高野想象着一切。
　　副驾驶的舱门被人打开，周涛钻进了驾驶舱的右驾驶位，戴上耳机，顺手就系上了安全带，道，【师哥好兴致啊……】
　　高野正要解安全带，周涛摁住了高野的手，道，【别啊，您不能飞，我可以啊。师弟带您练练胆？】
　　【松手，别胡闹！】
　　周涛笑了笑，松开了高野的手，【瞧你吓得那样……】
　　可还没等高野松一口气，周涛却突然伸手，开启发动机启动电门，把主电门的钥匙拧向了启动位置。
　　发动机突然开始爆发。
　　高野吓了一跳，觉得周涛疯了。
　　周涛却轻推油门杆，握紧升降舵。
　　DA40 NG开始滑行。
　　高野白了脸色，强忍着呕吐，周涛却满脸不屑，不管不顾。
　　很快，DA40 NG在跑道上抬轮，升空。

　　与此同时，柳青提着饭盒，打量着飞行训练基地的塔台指挥室。
　　林爽笑着介绍道，【跟你们西城国际机场比，我们这儿简直就是清水衙门。平常也就我们两个人，我同事负责地面车辆和飞机滑行；我坐这儿，负责天上和准备起降的飞机。那边工位常年空着，留给实习生的。】
　　柳青笑着点头。
　　【前面两台是雷达，下边的显示器，用来标注飞机的各种信息还有当前机场的情况，包括跑道和各类进近方式……估计跟你们那儿也没差。针对航校，也有一部分功能，飞机呼号、color code、飞机计划什么的……随便坐啊，喝点什么？】
　　【水就行。】
　　林爽走到吧台，给柳青拿了一个备用杯子，问道，【咱们多久没见了？柳青同学，名花有主了没有？】
　　【没找呢，你呢？】
　　【我娃都快两岁了。】
　　即热式饮水机里没水了，林爽又拿起旁边的小矿泉水桶，桶也是空的。
　　柳青笑道，【没事儿，我不渴。】
　　【那可不行，你这专门来给徐教练送饭的，一会儿徐教练开完会，该怪我招待不周了。你等我会儿，我去楼下办公室借点水。】
　　林爽提着水桶，离开了塔台指挥室。

　　DA40NG此时已经飞上天空。
　　驾驶舱内，高野满脸冷汗，呼吸急促，【没有教练允许，擅自进行飞行训练，你想过后果没有？】
　　周涛不屑冷哼，不以为意，【我单飞训练都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周涛，够了。】
　　【急什么？好戏才刚开始呢……】
　　周涛突然大幅度上拉升降舵，DA40在空中迅速抬头，向上飞；下压升降舵，DA40在空中迅速俯冲。
　　飞机在空中一会儿向左飞，一会儿又向右偏。周涛洋洋得意，故意炫技，【下面请欣赏，无功率失速与改出。】
　　【周涛，停下……】
　　周涛不管不顾，开始操纵飞机。
　　【油门收25%，空速108节以下放一级襟翼；空速91节以下，再放一级襟翼，至LDG位；带杆保持高度。】
　　高野攥紧了安全带。
　　【空速80节，油门转慢车，转下滑；保持速度76节，调低高度游标50米……收光油门，拉杆失速！】
　　飞机开始发出失速警告，抖杆。
　　周涛粗猛拉杆，动作又急又重，失速难以改出。
　　失速继续出现，飞机摇晃加剧，一侧机翼开始下沉，紧接着机头下沉，飞机偏转增加，眼见要进入螺旋了。
　　周涛慌了，【怎么回事儿？！失速改不出来了！】
　　【你个蠢货！带杆太多了！】

　　飞行训练基地，塔台指挥室内，无线电里传来DA40的“mayday”呼救声。
　　【Mayday, Mayday, 呼叫基地塔台，DA40进入深度失速……】
　　塔台指挥室空无一人。
　　DA40驾驶舱内，周涛完全慌了手脚，高野掌控着升降舵，呼叫基地塔台。
　　【完了完了，我们完了……】
　　【闭嘴！ DA40呼叫基地塔台，Mayday，Mayday, DA40进入深度失速……】
　　耳机里，突然传来柳青的声音，【基地塔台收到，基地塔台收到。】
　　塔台指挥室内，柳青站在指挥席前，通过无线电联系DA40.
　　【Mayday，Mayday, DA40进入螺旋……】
　　【DA40，收油推杆反蹬舵。看飞机动态，等停止滚转，不要急于退出俯冲……】
　　驾驶舱内，高野关闭节流阀，向前推杆。
　　飞机逆时针向左旋转，高野反方向右蹬方向舵。
　　周涛瑟缩着，拉紧了安全带。
　　DA40NG进入失速螺旋状态，自高空迅速滚转而下。
　　林爽急匆匆跑进塔台指挥室，看着指挥席前柳青的背影，大气都不敢出。
　　柳青专注地看着雷达上不断闪烁的DA40NG，默念时间。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大约过了40秒。
　　柳青一声令下，【就是现在！】
　　DA40停止滚转。
　　高野立即缓慢加油增速，改平倾斜，拉杆退出俯冲。
　　飞机改出螺旋状态。
　　周涛吓懵了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高野操纵飞机进行失速改出。
　　【现在进行失速改出。】
　　【55节以下，加满油门，稳杆-5度增速。】
　　【速度60节，收着陆襟翼，带杆到仰角5度转上升。】
　　【正上升，收起飞位襟翼，调回高度游标。】
　　【75-80节爬升，恢复起始速度高度。】
　　塔台指挥室内，终于，无线电里传来了高野的声音。
　　【DA40呼叫基地塔台，失速状态已改出。】
　　柳青长松了一口气。
　　徐守敬黑着脸出现在塔台指挥室门口，满头大汗。

　　DA40NG落地后缓缓滑停在机库外面。
　　高野关停发动机；周涛颤抖着腿，连滚带爬地出了驾驶舱。
　　高野看向自己摊开的，依旧微微哆嗦的双手，努力克制，双手渐渐恢复平稳，随即深呼吸，握紧了拳。
　　飞机外，周涛瑟缩着，看着高野一步步快速走到自己面前。
　　高野二话没说，一拳挥向了周涛。
　　周涛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