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18、第十八章

　　华灯初上。
　　刚下过雨的街头，一片湿漉漉。
　　酒吧内，柳青和陈曦相对而坐。
　　柳青开门见山，一句话，直接让陈曦惊住了，【当年那架出事的飞机上，除了你跟徐天，另外那个，是高野，对吗？】
　　陈曦懵了，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
　　心中的疑虑终于被证实，柳青却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而是心里一凉，【真的是他！】
　　陈曦明白了，刚刚柳青是在诈她。
　　【为什么骗我？那张照片，你都记得，对吗？】
　　陈曦没有否认。
　　柳青又愤怒又委屈，【我早该猜到的。你一向记性那么好，在宣讲会之前，我跟你也不过只见过一次，你却能一眼认出我来……怎么可能连朝夕相处的同学的名字，都不记得！】
　　陈曦想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为什么骗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
　　【是不是，是不是徐天的死，跟高野有关……】
　　【不是！】
　　陈曦立刻否认，柳青却不敢相信她。
　　如果不是高野，那高野为什么会退学？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成为飞行员！陈曦在保护高野，不，不只是高野，还有徐叔……为什么？如果说徐叔，是因为惜才；那陈曦，隐瞒也好，否认也罢，所有这一切，是因为她喜欢高野！所以，即使徐天的死，真跟高野有关，陈曦也不会承认。
　　柳青以为自己猜出了真相，失望道，【你曾经告诉过我，你说，你答应过别人，永远不会再提那件事情。那个人，是高野，对吗？】
　　陈曦默认了。
　　柳青心里一阵阵发凉，【他想得倒是真的很周全。】
　　陈曦听出了柳青语气里的嘲讽，摇头道，【柳青，你真的很聪明。】
　　柳青没说话。
　　【是，我是喜欢高野。】陈曦承认了自己的心意，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从飞行学院那会儿起，陈曦就喜欢高野，这些年，一直没有变过，可是，陈曦继续说道，【但那并不代表，徐天的死，跟高野有关。】
　　柳青不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又是怎么认识他的……可你错了，高野，他没你想的那么不堪。】
　　柳青红了眼眶，却不知道自己为何想哭。

　　深夜的拳击馆内。
　　高野捶打着沙包，大汗淋漓，这些天，高野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就要憋死了，与柳青的不辞而别，他心里也并不好受，那些往事，不由自主地钻入他的脑海里，如同一只罗网，将他死死缠住，越挣扎陷得越深，他想忘记，却又记得更清楚。
　　那是2017年的5月，飞行学院外的小餐馆里，喝大了的徐天一气之下，将酒瓶摔在了地上。
　　对面，高野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刘恒想调解，却也拉不住徐天的火气。
　　徐天怒火冲天，声声质问，【你什么意思？我问你，到底什么意思？！今天模拟课上，那么多人，故意看我笑话是吧！】
　　高野一言不发。
　　刘恒打圆场道，【徐天，你想多了……】
　　【刘恒，你个傻子，你被他骗了！我们都被他骗了……】徐天又急又气，指着高野，【你装什么装？不就是想抢风头吗？来啊，抢啊！】
　　【你疯够了没有！】
　　【虚伪！呸！恶心！】
　　【我恶心？我虚伪？徐天，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可真行！】高野怒极反笑，开始口不择言，【是，我就是故意让你出丑！我就是要抢你风头！怎么了！谁规定了我要让着你！就只兴你抢我的！凭什么！你当我天生逆来顺受，愿打愿挨的吗？！】
　　【说心里话了是吧？你终于承认了！我真瞧不起你，这么不甘心，你怎么不去找人家表白啊？你敢吗？怂逼！】徐天一脸挑衅，句句往高野心里扎。
　　【就你能！你不怂！你不怂你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你自己都不敢承认吧！你以为她喜欢的是你吗？你敢说吗？！】
　　两人越吵越凶，谁都不让谁，刘恒拦不住了，【行了，都少说两句……】
　　徐天推开刘恒，【行，既然这样，那大家各凭本事吧。不过，从今天开始，高野，我们不是兄弟了！】
　　高野一言不发；徐天负气离开，刘恒只能干着急。
　　他俩到底闹的什么，刘恒一句都没听懂……

　　月亮高悬，夜已深。
　　柳青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额发。她大口呼吸，平复着内心的兵荒马乱。自酒吧见完陈曦回到家，柳青的心一直就没平静过。
　　手机突然响了，是徐守敬打来的电话，柳青接起电话。
　　徐守敬的声音难得慌乱，【柳青，在家吗？快，你阿姨躁郁症犯了。今天是小天生日，你阿姨她受了点刺激，我刚看到家里监控，她自己出门去了。多半是去了高野家，地址我已经发你手机上了。我人还在广州，全靠你了，小青……】
　　柳青一下子清醒了。

　　而此时，高野家大门还敞开着。
　　客厅内，却是一片混乱。能砸的物件全被刘英砸了个稀巴烂，地板上玻璃渣子、碎瓷片、暖水瓶、家具、衣服、书……一片狼籍。
　　高野的脸上被玻璃渣划伤，鲜血淋漓。刘英意识不清，踢踏着脚下的碎物件，依旧在发疯。
　　【为什么吵架？！为什么吵架！为什么偏偏在飞机上吵架！高野，你说话！回答我！为什么要跟小天吵架！】
　　【……对不起，阿姨。】
　　刘英深深掐住了高野的胳膊，摇晃着高野，【今天是小天的生日，你还记得吗！他做错了什么，他才22岁啊！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被你害死了！我们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什么这么做！】
　　【……对不起。】除了道歉，高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刘英却一把推开了高野。道歉有什么用，不，她要高野死！她要高野偿命！
　　刘英环顾四周，冲进了高野家的厨房。厨房的案板上，有一把菜刀，刘英拿着菜刀，冲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你个杀人凶手，你不得好死！】
　　【……】
　　【你还我儿子命来！】
　　【阿姨……】
　　刘英挥着菜刀，朝高野砍来，高野不敢反抗，只能躲闪。
　　【为什么死得不是你！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刘英披头散发，状如疯癫。千钧一发之际，柳青终于赶到，身后跟着急救中心的医护人员。
　　【阿姨！】
　　刘英听到柳青的声音，手中挥舞的菜刀停顿了下来。
　　刘英回头，看向柳青。
　　【阿姨，不要！是我，我是柳青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柳青的声音在哽咽，这是她第一次见刘英躁郁症发作。
　　刘英认出了柳青，【小青……】
　　【是我，小天的女朋友。】柳青强忍着眼泪，点头。
　　刘英却哭了，【小青，小天死了……】
　　刘英声音凄惨，柳青的眼泪掉了下来。
　　【小天被他害死了，他是杀人凶手，我要他偿命……】刘英转向高野，柳青内心一震，下意识也看向高野。
　　高野一脸难堪，避开了柳青的视线。
　　柳青却不敢质问，眼下只能先安抚住刘英，【……阿姨，你不要这样，我害怕。我们先把刀放下好不好？】
　　【小青不怕。】
　　【阿姨，你生病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
　　【今天是小天的生日，我们回家给小天过生日，好不好？】
　　【对，过生日……】
　　柳青慢慢靠近刘英，想去拿刘英手里的菜刀，刘英却突然一阵惊慌，挥舞着手里的菜刀乱砍，【别过来！】
　　眼见菜刀就要砍到柳青，高野一把拉过柳青，将柳青护在身后，菜刀砍到了高野的胳膊上，鲜血流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柳青看向高野，高野避开了柳青的视线，很快松开了柳青的手。
　　几个医护人员见状，连忙上前，准备给刘英注射镇定剂。
　　刘英大喊大叫，【别过来！你骗我！你也想把我关起来！】
　　柳青不忍，【阿姨……】
　　【不！我没病，我不要去医院！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医生很快给刘英注射了镇定剂。菜刀掉到了地上，刘英嘶喊声渐渐弱了下来。
　　柳青走到刘英身边，抱住了刘英，【阿姨，没事儿的，很快就好了……】
　　【高野，我要杀了你，你不得好死，我要你偿命……杀了你……小天，我……】
　　刘英渐渐晕倒在柳青的怀里。

　　救护车的声音呼啸在深夜的公路上。
　　医院，病房内，刘英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再无半点儿疯癫模样。
　　柳青守在刘英的窗前，攥着刘英的手，眼泪掉个不停。
　　高野蹲在病房外，一直未曾离去。
　　手臂上的伤被简单地包扎了起来，脸上的伤却依旧还有血迹。
　　柳青走出病房。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柳青看着满身狼狈的高野，怎么也不能相信，这半个月以来，在飞行基地与自己“朝夕相处”、渐生默契的“特别的朋友”，竟是害死徐天的“元凶”。
　　良久，柳青开口道，【所以，这就是你躲我的原因？】
　　高野没有说话。
　　柳青又问，【阿姨说得，是真的吗？】
　　高野依旧沉默。
　　【说话啊。】
　　【是真的。】
　　高野承认了，柳青却下意识反驳。
　　【不可能！】
　　【徐天是我害死的！】
　　柳青不想再听了，【别说了。】
　　高野却不管不顾，继续说道，【要不是因为我，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因为我，徐天不会死，阿姨也不会生病……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别说了！】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
　　【……】
　　四目相对，高野看到了柳青眼底的泪，却依旧开口，句句伤人。
　　【不然我为什么躲着你！你以为我是喜欢你吗？】
　　【……】
　　【你想多了！我就是想看看，徐天的女朋友，到底长什么样子，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的……你以为我真想见你啊……】
　　【别说了！】
　　柳青的眼泪掉了下来，她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柳青又伤心又委屈，【伤我，你心里会好受，是吗？】
　　【是！】高野承认了。
　　【……我没什么对不起你的。】
　　【所以……别再缠着我了。】
　　【……】
　　【真的很烦。】
　　一阵沉默。
　　柳青伤透了心，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
　　【……早知道，你是这样，我真不该帮你。】
　　高野没说话。
　　【我真后悔。我为什么要认识你！】
　　【……】
　　【阿姨说得对。为什么死得不是你！】
　　【……】
　　【为什么偏偏是你活着！】
　　高野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伤口的血涌了上来。
　　柳青看着高野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那句话。
　　【你配吗？！】
　　两两相望。
　　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