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15、第 十五章

　　陈曦提着一袋子熟食和啤酒，熟门熟路地爬上了高野家的楼梯。敲门，却无人回应。半个小时前，两人刚发了微信，明明家里有人啊，陈曦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应门，随即掀开门口铺着的地垫，果然钥匙还藏在老地方。
　　客厅内开着灯，陈曦开门走进高野家，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打开一罐啤酒，在沙发上安坐。
　　浴室的门吱呀一声响了，陈曦闻声看向浴室的方向。刚刚洗完澡，裹着浴巾的林一凡，裸着上身，从浴室里走出来。
　　四目相对，陈曦一口啤酒喷了出来。

　　桑托山脚下，高野打了一个喷嚏。
　　郭旭打开笼子，将养好伤的小野兔放生。小野兔蹦蹦跳跳地消失在山林中。两人闲聊。
　　【加微信了吗？】
　　【加了。】
　　【聊了没？】
　　【没有。】
　　【姑娘叫什么名字？】
　　【没问。】
　　【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
　　郭旭拿着小野兔吃剩下的胡萝卜，恨铁不成钢地敲了下高野那不开窍的脑袋。
　　【缺根筋的玩意儿，你气死我算了！】
　　【……】
　　【不聊天不说话，不要照片不问名字，那你加人微信干啥？不然就是，你以为，加上微信成为好友，就能结婚了？】
　　【不是你让我加的吗？】
　　【我去……】
　　【再说了，她长得好不好看，也不重要……】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情圣呢。那你倒是约出来见见啊！】
　　【你不懂……】
　　【我不懂？哈？开什么玩笑，我不懂！我年轻那会儿，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女朋友那都是前仆后继，无缝衔接！】
　　【那你为啥现在都没结婚？】
　　【那……那这不是说来话长了嘛。但这不是重点！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懂不懂？再说了，你这大好年华，你不谈恋爱你干啥？】
　　高野听不下去了，收拾东西，转身就走。
　　【那好姑娘，你不惦记别人还等着排队呢，有时候，错过了，一转身就是一辈子啊……哎，你去哪儿？我还没说完呢……下山的路在那边！你是不是傻……】
　　郭旭紧追着高野下山。

　　高野家客厅内，换好衣服的林一凡和陈曦，各自坐在沙发的两头，略显尴尬的两人，谁都没搭理谁。
　　良久，陈曦忍不住了，盘腿侧身，面对着林一凡，张了张嘴，想说话，又闭上，欲言又止，却一直盯着林一凡看。
　　林一凡意有所指，【还没看够？】
　　【身材也不怎么样嘛……】
　　【陈曦，你还是女生吗？】
　　【怎么？你害羞啊？我是不会对你负责的。】
　　【你想得美。】
　　【哎，你不是姓林吗？】
　　【表弟。你是不是傻？】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能跟高野是亲戚？！】
　　【你有意见？】
　　陈曦小声嘀咕，【这都是哪来的孽缘啊……】
　　林一凡不满地瞥了陈曦一眼。
　　陈曦心虚，【看什么看？】
　　【你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我都是见人下菜碟。】
　　【我倒是头一次见有人，能把“双标”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林一凡，你是不是不怼我，你难受？】
　　【是有点儿。】
　　【……得，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
　　两人沉默下来，又过了一会儿。
　　陈曦开口，【喂？】
　　【干嘛？】
　　【啤酒喝不喝？】
　　林一凡看向陈曦。
　　【那个，今天机场的事儿，谢谢啊。】
　　林一凡突然浑身别扭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林一凡移开视线，掏出了手机，点外卖。
　　【撸串儿吗？我点外卖……吃不吃辣？】
　　【变态辣那种。】
　　【不好意思，我辣椒过敏……】
　　【那你问我干嘛！】
　　【为了证明我征求过你的意见……】
　　【林一凡，你是不是有毛病……】
　　【别找事儿昂……】
　　窗外，细雨沥沥。

　　阴雨，缠缠绵绵。
　　基地塔台，柳青望着窗外的阴雨天，眉头紧锁。
　　林爽将泡好的咖啡放到柳青的桌上。
　　【还没回来？不是今天就飞二圈？】
　　【他自己又加了一圈。】
　　【这么上进！】
　　柳青有些担心，林爽安慰道。
　　【没事儿，又不是第一次单飞了。只要不……】
　　林爽的话还没说完，柳青面前的显示屏上，气象显示，西北风陡然变大。
　　【左侧风……】

　　跑道上，飞向袋迎着西北风飘舞。
　　高野驾驶着DA40飞行在天空中。
　　阴雨天，能见度并不是特别好，但还能看得见跑道。
　　耳麦里，传来了柳青的声音。
　　【DA40，塔台。】
　　【DA40收到，请讲】。
　　【左侧风，地面风290，6米/秒。】
　　高野看向燃油表，【收到，油不多了，三转弯后落地全停。】
　　【DA40，对正跑道后报，注意反向使用方向舵，提前侧滑。】
　　【明白。】

　　雷达上，DA40的五边训练顺利过三转弯。
　　柳青紧紧盯着风速和风向。
　　林爽有些担心。
　　【着陆进近阶段的左侧风可不是闹着玩的，飞机机头迎风摆动，这一个搞不好，起落架很有可能会损坏弯曲，再严重点儿，飞机就侧翻了。】
　　【他有经验。】
　　【这一动方向舵，飞机会偏离跑道中心线了。】
　　【所以飞机得侧倾。越是飘移，越需要倾斜。】
　　【倾斜地厉害了，飞机不就转向了？那也太危险了。】
　　【所以需要力道更大尾舵来防止转移，保持飞机对准中线。】
　　【机翼不是应该平衡吗？】
　　【不能让机翼平衡，飞机会漂移出跑道。】
　　【想起来了……这是不是叫侧航法？】
　　柳青点头，【提前侧滑，右舵施压，向□□斜，小调整，确保飞机进近过程中全程对准跑道直到降落，同时避免侧向载荷。】
　　DA40驾驶舱内，高野对准了跑道，联系塔台。
　　【DA40，已对准跑道，准备降落。】
　　【正海压1034，地面风300，5米，跑道08L，可以落地。注意保持修正。】
　　【明白。】
　　高野向右舵施压，同时向□□斜。
　　飞机迎风摆动，侧滑入场，飞机对准中线。
　　机舱内，高野不断保持修正。
　　飞机接近跑道。
　　前轮先着地。
　　机舱内，仪表显示，飞机空速和动量不断减小。
　　飞机其他轮子随之落下。
　　塔台内，柳青继续指挥。
　　【注意带好杆，飞机速度下降，相对侧风风速会增加，落地后使用方向舵和副翼控制好方向。】
　　【明白。飞机减速，对操作杆和尾舵施加更大压力。速度越慢，力度越大，操作杆打死为止。】
　　柳青笑了，【正确。】
　　【已到达安全速度，准备离开跑道。】
　　【执行检查单。】
　　【放心。】
　　柳青松了一口气，看向身边的林爽。
　　【我就说，他有经验。】
　　林爽一脸吃瓜的表情，看着柳青，柳青被看毛了。
　　【什么情况？】
　　【什么啊？】
　　【你俩配合这默契……有点儿绝啊……】
　　柳青内心一动。

　　徐守敬提着高野的耳朵进办公室，逮着机会就是好一顿批评；高野却欣然接受，甚至还有点儿高兴。
　　【疼疼疼……】
　　【翅膀硬了是吧？说好的两圈谁让你加练的？就你瞎用功！这好在是有惊无险，平安落地了，但凡有个万一……】
　　【没有万一。】
　　【你还骄傲上了，不多亏了人家塔台指挥的好，倒是给你壮胆了，左侧风都不怕了？】
　　【还成，好像真没害怕…】
　　【你还笑……安全手册呢！我今天非让你抄到手抽筋……】
　　徐守敬松开高野的耳朵，翻抽屉，找安全手册。
　　高野眼睛里的笑容却怎么也收不住了。

　　夜晚，高野看着柳青的微信头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个人……
　　良久，高野终于发出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条微信。
　　【呼叫塔台，今天，谢谢。】
　　微信信息提示音响起时，柳青正窝在床上看书。看着备注里的“DA40”，柳青先是一愣，随即看向“呼叫塔台”的消息，柳青笑了。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找我说话呢。】
　　微信聊天界面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却一直没有看到对方的信息。
　　柳青晃了晃手机，以为自己手机坏了。
　　柳青自言自语，【什么情况？信号不好？】
　　过了很长时间，柳青终于收到了另一条信息。
　　【……要不要，见个面？】
　　柳青懵了。

　　六爻币在合扣的掌心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晃动、撒手、落下，三枚铜钱在驱鸟队办公室的桌子上成卦。
　　郭旭瞥了一眼桌上的卦象，一脸地高深莫测。赵成和陶亮通红的大脸盘子凑了上来，眼睛因期待亮得刺眼。
　　【咋个说法？】
　　郭旭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摇头。
　　【不成？】
　　郭旭闭着眼，不说话。
　　赵成急了，【是死是活，组长你倒是应个声呐。】
　　陶亮【杀人不过头点地，您给个痛快话！】
　　【难。】
　　【这么说……没戏？】
　　【可怜了高野，至今还是个童子鸡……】
　　【是那姑娘长得不好看？还是看不上咱野哥？】
　　【从卦象上看，这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情。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镜花水月终是空，俩人有缘无份呐。】
　　【这合着还是咱野哥没看上人家……】
　　【妈呀，那姑娘得丑成啥样啊……】
　　【那不得崩啊，他俩是约明天吧？这野哥可咋收场？】
　　【不然……就从了呗；反正关了灯不都一个样……】
　　【嘿嘿……】
　　两人心照不宣，嘿嘿奸笑起来。
　　郭旭对着两人，一人脑门上赏了一巴掌。
　　【呸呸呸！你俩少在这儿给我胡扯！】
　　【那组长，你说咋整？】
　　郭旭思索，【明天你俩是不是休班？】
　　陶亮【是。】
　　【有了！】
　　郭旭勾了勾手，陶亮赵成耳朵竖了上来，三人嘀咕一通。
　　【啥？】
　　【不好吧……】
　　郭旭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吹风机声，和剃须刀滋滋地刮胡子声。
　　卧室门口，一件脏衬衫、两件破裤子、三只臭袜子、四件破T恤被主人接二连三地扔了出来。
　　打底、扑粉、画眼线、上眼影、刷睫毛、描眉、涂口红……柳青对镜细细打扮，妆容初成。
　　穿衣镜前，两件连衣裙来回比对着。
　　柳青看着穿衣镜前的自己，突然有片刻的恍惚。
　　柳青摇头，这是干嘛呀……
　　床上，一堆比对中舍弃的衣服搭配。

　　高野家楼下小公园旁，赵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困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陶亮嫌弃地将赵成的大嘴巴拧到一边。
　　两人长衣长裤，戴着帽子、眼镜和望远镜，全副武装。电瓶车停在一旁。
　　【干嘛呀？觉不让人睡也就罢了，哈欠都不让打了？】
　　【醒醒，一会儿跟丢了人，小心组长掀了你的皮。】
　　【就高野那邋遢样，化成灰我都认识。】
　　【吹吧你就。】
　　陶亮看向手机，8点45分。手机电量剩余20%。
　　【我手机快没电了，一会儿你负责拍照。咱俩见机行事，要是那姑娘实在长得不忍直视，咱就立马冲过去，二话不说，抢了高野的包你就跑……】
　　【这馊主意谁想的？真的不会报警吗？】
　　【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一会儿拍照，开美颜吗？】
　　【你手机还有美颜呢？】
　　赵成嘲讽，【啧啧，没对象吧……】
　　【嘚瑟啥？彩礼攒够了？就你那丈母娘……】
　　两人说话间，一辆电动车从二人面前快速驶过。
　　陶亮的声音顿时消失了。
　　陶亮缓慢的转着脖子看向赵成，赵成也一脸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良久。
　　【我是不是看花眼了？】
　　【刚才过去那个……】
　　【高野啥时候长那样了？】
　　【我可能还没睡醒……】
　　【靠！愣着干啥？追啊！】
　　陶亮发动电瓶车，赵成坐在后座。
　　两人紧追着高野，离去。

　　动物园内，老虎在园子里踱步溜达。
　　高野站在防护网外，看着时不时伸展懒腰的老虎。
　　头发利索，胡茬干净，眼神清亮，一尘不染的白衬衣、熨帖的黑色西装裤……一个不一样的高野，从未有过的清爽，一眼看过去，像是依旧在飞行学院时，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大学生。彷佛从来没有退学，也没有过那稀里糊涂的四年……
　　飞机轰鸣声响起。
　　高野抬头，看着飞机飞过老虎园上空，又消失在天际。
　　一阵脚步声从右边传来，直到停在离高野两米处的地方。
　　各自满怀期待的“网友”终于见上了面。
　　高野转身向右，柳青向左。
　　四目相对。
　　柳青却没想到，眼前的人竟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照片上的高野。
　　柳青看着眼前的高野，惊呆了。
　　【是你，竟然是你……】
　　而高野看着柳青，耳中却是一阵轰鸣。
　　往事浮浮沉沉，高野清晰地听到了那段话。
　　那是，他跟徐天的一段对话。
　　【她叫什么名字？】
　　【柳青，她叫柳青。】
　　柳青主动朝高野伸出手。
　　【你好，我是柳青。】
　　高野看着柳青主动伸来的手，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良久，终于回握。
　　【我知道。柳青，我是高野。】
　　老虎咆哮一声，震碎了一场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