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12、第十二章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海岛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出岛的村民和游客排起了长队，柳青也在其中，出岛的人依次检票，有序的离开码头，通过架起的甲板，一一登船。
　　汽笛声声，停靠在海岛码头的船开拔了。
　　对面，另一艘船载着新一波的游客和村民踏上海岛。
　　两船相遇，互相鸣笛致意。
　　新船施停在码头。甲板放下，徐守敬夹在游客队伍中，离开船舱，踏上海岛。

　　汽船开拔的鸣笛声传到高野房间的时候，高野不耐烦地在床上翻了个身，却一不小心翻下了床。
　　门外，敲门声响起。
　　宿醉醒来，头疼欲裂，敲门声却依旧不依不挠。
　　【谁啊？大早上的！烦不烦啊！】高野烦躁地从床上爬起来，满身起床气，十分不耐烦地去开门。
　　门开了。
　　门外，戴着胶皮手套，穿着围裙，拿着马桶刷的徐守敬，笑得一脸和蔼可亲。身后，刘恒一脸迷之表情。
　　【这位客人，需要帮您收拾房间吗？】
　　高野一下子精神了。
　　徐守敬推开高野，自顾自地进了房间，就要开始给高野铺床叠被。
　　高野吓得赶紧上前制止，【老师！住手！我错了！你有话好好说！】
　　【这位客人，我已经请了长假，不干飞行教练了，现在在刘恒家的民宿打工。】
　　高野瞪向刘恒，咬牙切齿，【想死吗？】
　　徐守敬面前，刘恒也不敢大声回话，只能小声哼哼，【这我也顶不住啊……】
　　【这位客人，从现在开始，我打算24小时贴身为你服务。你放心，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不走，我绝对不离开海岛半步……】
　　【别……】
　　【这位客人，你拦着我，我没法给你更换床单被罩。】
　　高野头皮发麻，【真不用了……】
　　【原来你不需要换床具，那好的，我现在去给你清理卫生间……】
　　徐守敬拿起马桶刷，就要往洗手间去。
　　高野吓得一蹦三尺高，【不，厕所也不用了……】

　　院子里的水池旁，徐守敬坐在小马扎上，扎着围裙，有模有样地择芹菜。不远处，高野气得牙痒痒，把刘恒拉到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却又不敢高声惊动择菜的徐守敬。
　　【刘恒，你是不是想死！】
　　【冤枉啊……疼疼疼，轻点儿……胳膊断了。】
　　【还给我装，人是不是你找来的？】
　　【我以为这顶多，劈头盖脸骂你一顿，这谁能想到，半句重话都没有，笑得还一脸温柔慈祥，玩死缠烂打这一招，高，实在是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你还有脸说！】高野气疯了，宰了刘恒的心都有了。
　　水池边，徐守敬的菜择完，呼唤刘恒，【老板，菜择好了。那没别的事儿，我去帮大姐刷碗了。】
　　【啊……啊？】刘恒被徐守敬的一声老板吓出了冷汗，这来真的，还要刷碗？
　　【别，放着，我来，我刷！我最擅长刷碗了！】高野顾不上收拾刘恒，立马火速冲到厨房，去刷碗。

　　厨房内的水槽内，推得比小山高的碗。洗碗的大姐看着抢活干的高野，一脸懵。徐守敬探头进来，看着干得起劲儿的高野。
　　【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您歇着就行。】
　　徐守敬叫刘恒，【老板啊……】
　　【哎。】刘恒忙不迭堆起比花都灿烂的笑脸，祖宗哎，这是又有啥吩咐？
　　【我看民宿里活也不是很多嘛。这样，你让这厨房洗碗的大姐还有负责客房清理的大姐、院子里这干杂活的大哥，都回家休息两天，大姐放心，工资照常发哈。】
　　祖宗开口了，刘恒头皮已经开始发麻了。
　　【老板，你意下如何？】
　　【您说了算。】刘恒笑得比哭还难看。
　　【放心，铺床叠被、翟菜洗碗、扫厕所、刷马桶、挑大粪，咱啥都能干，保证给你收拾得妥妥的。】
　　徐守敬拍着胸脯打包票，高野听得都快跪了。

　　于是，客房里，前脚退房，高野第一时间抢在徐守敬面前，冲进厕所，抢着铺床叠被、刷马桶。
　　民宿里的洗衣机坏了，一时半会儿没法维修，徐守敬接满了大盆的水，泡了满满一盆换洗的床单、被罩，就要上手，被高野一把抢过。
　　【放着我来！】
　　【你还擅长洗衣服？】
　　高野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手洗的干净。】
　　刚将洗好的传单被罩晾在绳子上，累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可搭眼一看，徐守敬又开始拿起扫帚准备扫院子了。
　　高野只能再次抢活，【我来！】
　　夜晚，观景台上等着用餐的客人，催得着急。徐守敬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被高野一把抢过。
　　【我来！】
　　【可我看你好像很累的样子啊。】
　　【不累，一点儿都不累。】
　　高野三步并作两步，故作轻松，迅速爬楼梯送菜。
　　于是一趟又一趟，上上下下爬楼，又是送菜，又是送酒，又是送蚊香，又是送饮料……
　　高野累得满头大汗，腿都要溜细了。

　　一天的折腾终于结束了，高野趴在床上，累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刘恒拿着筋膜枪，给高野按摩，高野疼得哇哇叫。
　　【疼疼疼……轻点儿……】
　　【大哥，已经是最低档了。】
　　【啊……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活该！】
　　高野翻身坐起来，抬脚就踹，【都是你给出的馊主意吧！】
　　刘恒笑着躲开了，【咋？还想屈打成招！】
　　【你小子几个意思？！那是我恩师！金牌飞行□□！在我眼里，他就是我爹！你让我看着他扫厕所，刷马桶，挑大粪嘛！】
　　【那你呢？在他眼里，你是天之骄子，他最得意的学生。你不也让他看着你，用本该来开飞机的手，养鸟，卖鱼，割草，掏粪嘛……高野，将心比心。你还没想明白吗？】
　　高野内心一震。

　　海风瑟瑟。
　　观景台上，徐守敬望着漆黑一片的大海，不知在想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高野走到了徐守敬身边。
　　两人并肩而立，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高野开口，【其实我心里很害怕。】
　　徐守敬诧异地看向高野。
　　【说出来，其实挺丢人的。您别笑话我。】
　　【……】
　　【无论是您，还是小曦，或者阿恒，你们都告诉我，说，高野，别再给自己洗脑了，别骗自己了，你就是离不开飞行，你是为飞行而生的，你这双手是要开飞机的，你心里其实放不下你的飞行梦……】
　　【……】
　　【我曾经反驳过你们，我说，即使不当飞行员，我也能过得很好！我告诉小曦，告诉您，说，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我每天都活得很充实，我过得很开心，我很知足……】
　　【……】
　　【我说谎了，其实我过得不好，也不开心。】
　　【……】
　　【在机场，看到燃油不足的波音侧滑迫降的时候；在维修处，看到因为鸟击发动机失效的空客A321的时候；听小曦讲她第一次实施二类盲降的时候……我不止一次想过，要是我，也可以成功迫降；要是我，一定也能做到……】
　　【……】
　　【老师，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非常，非常，非常热爱飞行。】
　　高野有些哽咽，徐守敬跟着红了眼圈。
　　【我不是上不了飞机。我只是，我只是把DA40开回来的时候，想起来，要是，要是那一次，我们也能及时从深度失速里改出来就好了……】
　　【……】
　　【赵康说得没错，我根本就没有理由恨他，因为我也是个懦夫。可是，怎么办？我还是想问问您，问您一句。】
　　【……】
　　【我知道错了。您能，替小天，原谅我吗？】
　　良久，徐守敬抬起的手掌，缓缓地落在了高野的头顶上。
　　【我原谅你了，高野。】
　　徐守敬拍了拍高野的头，高野笑着落下泪来。

　　夜深了，民宿里，刘恒的房间被人敲响了。
　　【谁啊，都几点了，睡不睡啊还……】睡眼朦胧的刘恒，穿着大裤衩，踢踏着拖鞋下床开门。
　　房门打开，门外，站着穿戴整齐，提着行李的徐守敬和高野。
　　明月高悬。
　　海面上散落一片金色跳动。
　　刘恒开着自家的破渔船，连夜送师徒俩离开了海岛。
　　【咱就说，有必要这么急吗？这深更半夜的，回去能训练还是咋的？再俩小时，天就亮了……】
　　【废什么话！开你的船！】
　　高野和徐守敬相视一笑。
　　渔船行驶在海面上。
　　远处，前方隐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