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万有引力》长安的葡萄

11、第十一章

　　落日余晖。
　　一架飞机降落在西城国际机场跑道上。
　　西城国际机场，运行控制大楼，陈曦耷拉着脑袋等在管理处的办公室外。
　　会议室的门推开，赵康先从里面走了出来，陈曦一愣，随即打招呼道，【赵部长。】
　　赵康停顿了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来，4年前，他跟陈曦有过一面之缘，【原来是你啊……】
　　顾源紧跟其后，走出会议室，听了个半截话，接话道，【可不就是她。乘客闹事跟乘务员发生争执，她出面平息乱子，人家都没事儿，就她自己被投诉了！】
　　陈曦有点尴尬，小声争辩，【那我不是路见不平，看不惯嘛……】
　　【还敢顶嘴？】顾源吹胡子瞪眼。
　　赵康看着陈曦，倒是好脾气地笑了，【还是那个炮仗脾气。】
　　陈曦汗颜，赵康没再说什么，点头示意，先行离开。
　　顾源疑惑，问自家徒弟，什么时候竟认识赵康；陈曦却不愿多谈，只关心自己的处理结果。
　　【就见过一次。对了，咋处理我？停飞？】
　　【有我在，谁敢！】顾源出了名的护短。
　　陈曦愁容顿时烟消云散，立马换上了嬉皮笑脸，随即想到林一凡，又开始气愤，【都怪那个林一凡！要不是他压着不给飞，飞机能延误嘛！】
　　【年轻人哪来那么大仇冤！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你难受的时候！】
　　【我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陈曦自认倒霉，却不想，顾源语出惊人。
　　【我找了他们塔台的主任，请她给安排你俩见个面，正好借此机会，把误会都说清楚。】
　　【啥？！】陈曦懵了。
　　不知是不是陈曦怨念太深，塔台会议室内，李晓正组织班后讲评，林一凡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散会后，李晓把林一凡留了下来，一开口，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晚上什么安排？】
　　林一凡一脸懵，【啊？】
　　【请你吃饭。】
　　【哈……】
　　【陈曦认识吧？】
　　【谁？】
　　【晚上她请你吃饭，你买单！】
　　【kao!】

　　海浪冲刷着礁石滩。蓝色的天空渐渐变暗。
　　柳青赤脚站在礁石滩上，海浪将一颗海螺冲到了她脚边。柳青捡起海螺，突然想起徐天来。
　　那时候，动物园里，柳青正在做义工，给大象喂水果。徐天就跟在柳青屁股后面，眼巴巴地安利着自己的海岛出游计划。
　　【你这义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就不能抽出一个休息日跟我出去玩一趟嘛！我跟你说，那个海岛的落日可美了，还能赶海呢。退潮的时候，你都不用动手，海浪就把那海螺、海星什么的，都送你脚边去了……】
　　【你就夸张吧，少骗我了……】
　　【真的，我同学老家就住岛上，你要是愿意，咱们还能去他家蹭一晚……到时候，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下次，下次一定去。】
　　【啊……你怎么就是不信呢，这都多少个下次了……】

　　原来，真的有海螺啊，柳青心头一酸。
　　身边，徐天的身影突然出现，有些委屈地看向柳青，【我没骗你，我说了，退潮的时候，不用你动手，海浪就把那海螺啊海星什么的，送到你脚边了……】
　　柳青红了眼圈，【徐天……】
　　【可是，我们没有下次了……】
　　徐天的身影消失了，柳青的眼泪掉了下来。

　　民宿观景台上，高野的视线从远处的礁石滩收回时，刘恒正扛着一箱啤酒哼哧哼哧上来，高野回到了餐桌前。
　　餐桌上，满满一桌子渔家饭。刘恒拍了拍啤酒箱。
　　高野挑眉，就一箱？
　　刘恒笑骂，放心，管够！保准喝死你丫的矫情怪。

　　餐厅内，同样准备吃饭的还有被安排被撮合的林一凡和陈曦，两人相对而坐，桌面上却是空空如也。还没开始点菜，两人就先怼了起来。
　　【你就是陈曦？】
　　【你就是林一凡？】
　　【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别张嘴就喷粪，你倒是出门前照照镜子啊。】
　　【言辞粗鄙、鲁莽冒失，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
　　【小气吧啦、娘们唧唧，就你这样也配是个男的？】
　　【那你还请我吃饭？】
　　【不是你买单？】
　　【谁同意了！】
　　【你当我愿意见你！】
　　【彼此彼此！】
　　【客气客气！】
　　【不就是个女飞行员，你狂什么？】
　　【区区塔台管制员，你又瞎得瑟啥？】
　　【我得瑟？你们飞行员离了我们管制员，就是半个睁眼瞎。】
　　【少拿着鸡毛当令箭！没有你们瞎指挥，我们飞行员飞得更好。】
　　【哈，天大的笑话！】
　　【切，无知狂妄！】
　　【那就是没得聊了呗？】
　　【不错！话不投机半句多！】
　　【大路朝天！】
　　【各走一边！】
　　两人相看两厌，几乎同时站起，各自离去。
　　【告辞！】
　　【不见！】

　　观景台上，横七竖八的啤酒瓶滚了一地，刘恒和高野从桌子上喝到了桌子底下，仰躺在观景台上，望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良久，刘恒先开口，问道，【想什么呢？跟我说说。】
　　【……也没什么。】
　　【看来这酒还是没喝到位啊……】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一开始就打算灌我来着……】
　　刘恒笑了，他的确是想跟高野说说心里话，只是两个大老爷们儿，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时候，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于是，趁着酒劲儿，刘恒继续说道，【你不想聊，那你听我说。】
　　高野不置可否。
　　【不知道今天是咋了，突然就想起出事儿那天来了……那天的事儿，你还记得吗？那架C-172上，本该是我、徐天和陈曦一组，要不是我那天拉肚子拉到腿软，根本上不了飞机，也许现在就没我了……】
　　【……】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我反而挺庆幸那天拉肚子来着，因为我觉得我好像逃过了一劫……你也知道，我不像你跟徐天，飞行水平也就那样，那之后，更是完全打消了当飞行员的念头。毕竟人活着，得惜命，是不是？】
　　【……】
　　【毕业之后，我回了老家。想着不能一飞冲天了，咱就脚踏实地，开发海岛，建设家乡，搞旅游开民宿，有空的时候再出海捞捞鱼……日子一天天过下来，反而觉得特别踏实。】
　　【……】
　　【这些年，离开了飞行圈子，渐渐地，跟同学也就不联系了，要说唯一惦念的，也就是你了。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
　　高野笑骂，【滚！】
　　刘恒也笑了。
　　一阵沉默。刘恒再次开口道，【我只是想说，人在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一种活法。你看我，不当飞行员，也过得挺好的……】
　　【嗯。】
　　【可你跟我不一样。高野，你忘了吗？你是天才！你是天生的飞行员，是我们那一届多少人的偶像和榜样！】
　　【……】
　　【就算是今天，你赶鸟、掏粪、卖鱼、养猪、割草……可我就是知道，所有人都知道，你离不开飞行，你心里始终没忘了要成为一名飞行员！】
　　【……刘恒，我累了。】
　　【别再骗自己了，你不是累，你是怕了。你个怂货！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不懂……】
　　【是你不懂！别再给自己洗脑了，放下你的圣母情结，尊重他人命运！徐天已经死了，那不是你的错！】
　　【……】
　　【兄弟，问问你自己的心，你到底要什么！】
　　一番话说得高野内心怆然，高野突然有点儿想哭。
　　又是一阵沉默。
　　刘恒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哎呀妈呀，我还能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呢，看看，看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是不是哭了？可把我厉害坏了……】
　　【滚你丫的！】
　　高野笑骂，却还是红了眼圈。

　　月亮无声照耀着海岛。
　　夜深了，民宿里，柳青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时，电话里，陈曦还在吐槽。
　　【我算是服了气了，你们塔台怎么还有这种人？就那林一凡，要搁我们飞行圈，早让人给弄死八百回了……什么玩意儿啊这是，他上没上过学？有没有文化？毕业证是买的吧？宰相肚里能撑船，他听没听过？一个大老爷们，可算是斤斤计较起来没完了……】

　　相邻房间里，高野躺在床上，已经哈欠连天，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了。电话里，林一凡的声音还在继续。
　　【我还以为你们学飞行的，都跟你似的！这谁能想到啊，我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啥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就那丫头片子那德性，还副机长呢，我呸！飞行技术没见多厉害，那嘴皮子倒是跟刀子似的，小话一套一套的，得理就不饶人……】
　　一墙之隔，柳青打了个哈欠，头发早就干透了。
　　【哎，我就说，这人在你们同事之中人缘特差吧？柳青，你实话告诉我，你们有没有同事受他的气或者被他穿小鞋的。告诉他们，可别忍着了！回头不行，你给我们组织组织，我联合你们那些看不惯的同事，找个月黑风高的时候，麻袋当头一套，拖巷子里给他揍了，保准给治得服服帖帖的！】
　　隔壁房间的高野已经放弃挣扎，困得完全睁不开眼了。
　　【不对，关键是她不占理啊！还好意思说我小气，我小肚鸡肠！我咋了？我招谁惹谁了我！我还觉得憋屈呢！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她还有理了她？这天下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看她就是欠收拾，你说老天爷咋这么不长眼呢，也不降个雷劈她！】
　　高野打起了呼噜。
　　【啥时候回来啊你？喂？表哥，你还在听吗……不会吧，连你也这么对我……我这一天天招谁惹谁了我！】
　　高野的呼噜打得更响了。
　　这头，柳青也困出了眼泪，陈曦终于结束了吐槽。
　　【你啥时候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
　　【呸呸呸，能出啥意外？】
　　【睡太晚，起不来。】
　　【那你倒是早点睡啊，还失眠吗？】
　　【我倒是想早点睡，你倒是先挂电话啊……】
　　【要不你再坚持坚持？我这一肚子话，实在是不吐不快啊……】
　　柳青无语扶额，彻底放弃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