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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三天(下) ...

  •   “所以,有一段时间经常发现记录出错,但没有人上报,只是自行调整记录,”秦婴忽然冷冷地说道,“你们这里虽然出入库管理严格,但是只要进来了,状态就不受控制了。”

      “这话是怎么说的!”徐主任难以置信地瞪着胳膊肘朝外拐的女同事,“凡是入库的遗体状态都会得到严格监控,我院多少科研项目都仰赖于此,你知道我们这里有多少温度级别,从来……”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的手下得好好管管,自作主张的地方太多了。”秦婴向来不惧与人针锋相对,何况她自以为已经算客气了,如果有错却不上报成风,那你怎么知道没出过别的错?弄不好出入库都有过问题,只不过没在系统中记录。

      “我们还有其他制度,保证我们管理的每一具遗体都发挥其最大的价值,都被妥善地……”徐主任强硬地说,可秦婴轻飘飘地打断他:“都丢了一个了。”

      徐主任一口气噎住,脸上憋得发红。秦婴镇定自若,怜悯地看着他。真不愧是秦媛的亲妹妹,亚恩的正牌女友……许心池叹气,打圆场道:“哎,两位!不必争论这个。制度规定再健全,执行上也难免有瑕疵呢,再说真有人捣乱,那可是防不胜防。走走走,出去说话!”

      徐主任得了个台阶下,赶紧将人往外领出去。秦婴见许心池第一个走了出去,感到自己真是多管闲事、好心没好报,但她倒也习惯了,毕竟平常也总是这样,所以倒也不至于动气。

      经过好几道门,终于又接触到正常的空气了,许心池松了口气,却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小事,”徐主任带他们往管理办公室走,边慎重地说,“但这件事闹大可能产生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许心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早就等在办公室中的人已经闻声迎了出来,上前说道:“徐主任,丢失的尸体在解剖楼找到了!”

      解剖台上静静躺着一具依旧散发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女尸。许心池离得老远就站住了脚,不用离近了看也能发现那不是郝雨童。何况死者的脖子上还有特殊颜料留下的编码,这是那具丢失的遗体无疑了。

      秦婴在她旁边站定,冷淡地说:“许警官真是神机妙算,徐主任,这不就找着了。”

      徐主任脸上肌肉抽了抽。找到丢失的遗体此刻已经不算是一件令人大为高兴的事了,毕竟发现冷库管理上的漏洞比单纯丢失一具尸体严重多了。这个本来可以内部解决的乌龙因为牵扯进来的刑警而变了性质……等等,为什么我也想着事情能不要闹大就不要?这不是跟知情不报的管理员们一样了吗?……

      “可不是嘛,”许心池笑着说,“徐主任,后面就交给您了,这跟我们的案子没关系,后面怎么处理您自己看着办吧。”

      “……真的?”徐主任有些迟疑。

      “那当然,我们也挺忙的,”许心池真诚地说,“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然而一出门,许心池就给宋亚恩发消息:“肖凤青在三院冷库保存过,调取她死后几天和抛尸案发前几天的监控和出入记录。”

      那边并不问为什么,迅速地回了个收到。这边秦婴推了推眼镜,犀利的目光锁在许心池脸上:“你们当警察的都这样?看起来多真诚似的,转脸就是另一套主意?”

      “这话从何而来?”许心池诧异地说,“宋亚恩绝对不这样,你放心吧!”

      “我说的不是他,是你!”秦婴指责道,“你以前可不这样!”

      以前是多久以前?许心池苦笑道:“我不就瞪了你一眼吗,至于气成这样,还开始人身攻击了。”

      “少来这套,转移话题,模糊焦点,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比你会。”秦婴哼了一声,说,“以后你还是找别人帮忙吧,我受不了你这种表面纯良、满肚子心眼的样子。”

      “得,是我不对,我请你吃饭赔罪,行不行?”许心池好脾气地说。寒气从心里往外冒,她下意识地搓着手。

      “又来了,你有空吃饭吗?张嘴就来。”秦婴嫌弃地说,“你跟秦媛一样,要不是当警察的职业病,就是近墨者黑。”

      “你别职业歧视啊,同为人民公仆,惺惺相惜一点好不好?”许心池开玩笑。

      “我可不是人民公仆,我是白衣天使加黑心大夫。我挣多少钱你挣多少钱,跟我一起论?”秦婴不屑地说。

      “好好好,你挣得多!……可是你还不如我呢,警嫂,”许心池坏笑道,“比警察更苦逼。”

      “你才警嫂呢!我跟宋亚恩又不会结婚,就是随便玩玩儿。”秦婴说。

      “哇塞,今晚有人要哭晕在厕所喽。”许心池拖着长腔说。

      “……我还不知道做警察家属是什么感觉吗?我做够了,”秦婴淡淡地说,“我绝不会把别人的幸福安康放在自己的生活之前。天下多大,走到哪儿也是我自己最重要。”

      秦婴有她的遭遇和苦衷,许心池早就了解的,而且类似的话她们同学的时候就已经听得太熟悉了。“知道,知道,”许心池应付道,“咱们上哪儿吃?”

      “你知道什么?”秦婴冷笑道,“你以前一心要做警嫂,现在一门心思做警察,这么多年了,还没够?”

      “没够,为人民服务一辈子。”许心池说,“你要没想去的地儿我上网查查……”

      “那为什么写辞职报告?”秦婴静静地说。

      许心池吃惊:“我靠,宋亚恩又黑进我电脑了?”

      “不想干了?”秦婴没有放过她。

      “你男朋友死定了。”许心池咬牙切齿一字一字地说。

      秦婴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了。许心池现在越来越没实话,令她非常不齿,可是也没有办法。她说:“他死不死跟我也没什么关系,我又不缺男人。”

      “哦呦,这位小姐毫不在乎啊!我的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哭着喊着跟我要他微信的是别人呢!”许心池大呼小叫地说。

      “我就是这种人,得到了就不珍惜了。”这话怎么这么装呢?秦婴自己说完都有点受不了了。

      果然许心池做了个要呕吐的表情:“你……”

      秦婴连忙打断她,问:“为什么先查三院?”

      “什么?”许心池一愣。

      “宋亚恩说,是你让他从三院的记录开始查。”秦婴又像刚才那样激光锁定一般注视着许心池。

      “因为你啊,你不是在三院吗,有熟人好办事,”许心池不解地说,“怎么?”

      “我跟他说过,医大的管理制度严格,三院是我从大三就开始熟悉的地方,无论是接诊记录还是冷库都不可能出纰漏。他跟你说了吧?”秦婴逼问道。

      “说了。”许心池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没有,可这就是默契,宋亚恩知道许心池自有道理,所以压根不会转达这样的意见,而许心池得在这一刻好好打马虎眼,保住他的狗命。

      “是吗?”秦婴怀疑地说。

      不好糊弄。许心池又说:“他还说了,你说从救护车到教研楼有重重阻隔,需要无数文件,不可能没有痕迹。国家对遗体捐献的规定很严,将尸体做作为研究用途捐给医学院的不多,所以学院会非常负责任地核实信息,登记管理,项目申请都需要重重审批,三院不可能多尸体,也不可能丢尸体,都说了。”

      “那么,你不相信我?”秦婴站定脚步,看着她。

      过完一关又一关。

      秦婴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现在事实就是不该信她,她还是能理直气壮地质问这样的问题。她也不会觉得自己胡搅蛮缠,她从不肯先认错,哪怕形势不利,不妨碍她搞清想知道的问题。

      许心池也站定,认真道:“我要是哪天得了什么泌尿系统的疑难杂症,你说什么我信什么。但查案呢,你是外行,你尽管说,我都听着,可我信不信都不影响怎么查。”

      秦婴对这个答案似乎仍不满意。

      “我从三院查起,是因为三院可能性最大,规模大、接诊量大,与急救中心的合作占全市总量的三分之一。救护车直接到院,停尸房设施最全,还有研究用的冷库。院区结构复杂,流程节点多,工作人员多,容易做手脚。”许心池解释道,“而且对我们来说,这里查起来最方便。您秦副主任嘛,得罪同事跟喝凉白开似的,那我们在三院还不是横着走,什么事都能快点,今天你不就帮上忙了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何况是对秦婴呢。

      她果然不再怀疑什么,可是表情又不像是就这样放过去了。许心池脸上坦然心里打鼓,只见她若有所思,最后说:“你跟她还是不一样。”

      “谁?什么不一样?”许心池问。

      “算了。你今天真有空吃饭?”秦婴问。

      “真的,”许心池说,“本来我怕在这里看到什么别的尸体呢,现在既然没有,值得庆贺。”

      “那我可要敲你一顿好的。”秦婴稍有松动,温和了点。

      “必须的!什么贵吃什么!”许心池一边说一边掏出了手机,震动提醒着有消息。

      “那走,开车去。”秦婴走了两步,见许心池没跟上来,又转回头。

      心池抬起头来,还没说话,秦婴说:“知道了,快滚吧。”

      许心池张了张嘴,秦婴已经自己走了,头也不会地说:“本来我也没空,别给我用那种为难加抱歉的表情。想跟我吃饭的人都得排队呢。”

      她这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不能够!”许心池紧走两步扑过去搂住她肩膀,“今天就是天塌下来也得一起吃饭,从现在开始我不看手机了!”

      可惜不看手机也不够,她们还没走出北区,林磊就迎面走了过来,隔着老远挥动手臂打招呼。

      “你怎么来了?”许心池先是一愣,意识到多半是钟烁的安排,他还是不放心她。

      “同学聚会那边完事了。”林磊却只说,然后对秦婴毕恭毕敬地微笑:“嫂子!您好,我是林磊,亚恩哥有没有跟您说过我呀?”

      “你就是林磊?说过,”秦婴刚才还面色冷峻呢,这时候春暖花开了:“没想到这么帅呢!别叫嫂子,叫婴姐。”

      林磊从善如流:“婴姐,我也没想到您这么年轻漂亮,本以为您都是外科的一把刀了,我肯定不敢搭话呢,没想到这么亲切。”

      “真会说话,心池,你行啊,手底下要都是这么标致的小伙子那跟我们科联个谊吧?”秦婴开玩笑说。

      许心池还没接话,林磊先说了:“那可不行,我们干警察的整天不着家,像亚恩哥那样顾家的好男人可不多,婴姐,你怎么这么会挑?”

      最后吃饭就变成了三个人,在附近的一家粤菜馆要了个包间,秦婴和林磊说说笑笑地点完菜,正色道:“我现在去上个洗手间,就五分钟,你们要商量什么就赶紧说,等我回来咱们就只能吃饭。”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起身就出去了。

      林磊眨了眨眼,问:“婴姐这是什么意思?”

      “刑警家属症候群,别理她。”心池摸出手机,一边回微信消息一边问,“同学聚会怎么样?”

      “我觉得廖杰辉可能是个控制狂,他和齐斯琴的相处模式不正常,”林磊迅速地说,“他对妻子只可能更厉害,不可能放任她自行离家却不管。”

      “说到什么具体的了吗?”心池抬眼。

      “太具体的没有,但是我感觉他正春风得意,没有什么焦虑不安,反而是喜气洋洋的。”林磊说,“好像是能从前妻的死中获利一样。”

      “获利?他离婚的时间差不多是搭上齐斯琴的时间,还有别的获利,骗保?”心池听出来他的意思,林磊点点头:“我觉得可以查查他的经济状况。”

      “钟哥那边顺利吗?”她问。

      “不算顺利,肖凤青的父母认为死者是她,可是拿不出证据。她去世后父母搬了家。亚恩哥那边也没有查到指纹记录,她的身份证是全面采集指纹之前办理的。”

      “那护照呢?她不是挺爱旅游的吗?”许心池问。

      “她没办理过护照,她父母说,她有恐飞症,不太愿意出远门。”看许心池有些诧异,林磊笑道:“我也以为经纪人都得带着人满处跑呢,但查过了,她确实不常出差,出行基本上都是高铁或者自驾。”

      “不继续查,跑这儿来干什么?”许心池冷不丁问。

      “啊?”林磊一愣,还以为刚才熟练糊弄过去了呢,为了先声夺人亚恩甚至贡献出了女朋友这样大一个八卦。可她杀了个回马枪。

      “没事,吃完饭再说吧。”许心池轻描淡写地说。。

      “那个,你的手怎么样了?我给你换下创可贴。”林磊不自在地说。她不想引人注意,缝过的伤口上只简单地贴了创可贴,而她又那么不在意……这其实才是他找来的真正原因,可是现在说倒好像是借口,而且是迟到了一步的借口。

      “没事。”许心池果然只是不在意地说。

      林磊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几个创可贴和几根碘伏棉签,拉过许心池的手想给她换药。

      “我自己来。”许心池抽回手。

      “手怎么这么冰?一会儿喝点热汤。”他说,撕开新买的创可贴包装。她手上的几个伤口都不是普通创可贴能盖全的,昨天在医院买的敷料也不知在哪儿,所以刚才是去了趟药店新买的。

      许心池看眼创口,接过创可贴就要贴上,被林磊拦住了:“给我看看!”

      “你是大夫吗?”许心池说着,想使个巧劲挣开,却没成功。林磊攥住她手腕:“你要不想再去看大夫就听我的。”

      一个个的,要反。许心池忍着没说话。

      林磊没有察觉,专心地用碘伏棉签清洁了伤口,然后轻轻吹气让碘伏尽快挥发……许心池蜷了蜷手指。

      “疼吗?”他抬起头来关切地问。

      ……许心池不耐烦地说:“快点。”

      “哦。”他又低下头。

      跟宋亚恩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秦婴正在这时推门进来了:“呦,这是干什么呢?”

      林磊已经麻利地搞定了,将垃圾用餐巾纸一起收了,笑道:“在嫂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手怎么了?”秦婴拉开椅子问。

      “划了一下,”许心池不在意地说,“去这么久,抓紧时间跟你们家宋亚恩视频联络来着?”

      “滚!多大了还搞那一套。”秦婴说。

      林磊说去洗手间,把废纸包也一并带走了。

      秦婴看着他出门,转回头说:“心够细的呀,还把背纸一起都收走了。可我早看出来你那伤口不对劲了,怎么弄的?”

      许心池没说话,舌头顶了顶腮帮。

      秦婴说:“怎么,你跟秦媛撒谎,她问问我不是很正常吗?”

      心里累积起来的不痛快到达了一定程度,许心池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怎么说?”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了,”秦婴坦然地说,“你的事儿我从来没跟她多说过。”

      许心池知道即便是有气也不该对秦婴发,可是秦婴拱火是一把好手,她说:“你们局里有人知道吗?你的情况。”

      “我什么情况?”许心池反问道。

      秦婴看了看她,转开目光:“你这样值吗?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喜欢尔虞我诈多心多疑,你看你变成什么样了,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满嘴瞎话,满心狐疑,你还像个人样吗!”

      许心池气乐了:“我刨你家祖坟了?”

      “我是心疼你。许心池,你不适合干这个,不应该干这个。你应该走更顺当舒心的一条路,应该享受人生、施展才华!你现在这样是在浪费你的生命。”秦婴说,“而且你过得也不开心。”

      “我开心着呢!”许心池说,“再说关你什么事?”

      “你看你无赖混蛋的样子!你还知不知道好坏?”秦婴说。

      “我看是你不知道。傻X,好不容易吃顿饭你就给我来这个?”许心池说。

      “反正你脾气好,不会甩手走人。”秦婴说,“要是秦媛现在已经红绿灯左转了。”

      “我不甩手走人你就时不时跟我来一次?秦婴,你跟宋亚恩也天天这样吗?什么人能受得了?”许心池说。

      包间中沉默了一会儿,秦婴幽幽地说:“我知道他早晚也会受不了。不干这一行的还受不了呢,何况他就是干这个的。”

      “谈恋爱图的就是个轻松愉快,你老这么患得患失,还有幸福感吗?别他妈瞎想了,也别瞎说了,你那个嘴有多伤人你不知道吗?”许心池掸了掸袖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秦婴咬了咬嘴唇,说:“他没跟我说过你的事,辞职报告的事是我猜的。”

      “知道。我压根没写过辞职报告。”许心池说。

      “你又来了!你说瞎话我看不出来吗?咱俩认识多少年了,你……”秦婴伸手点着她的方向,气得咬牙切齿,“除了你还有谁写辞职报告他会在意?二局散了他都不在乎!”

      ……“你不会是吃醋了吧?”许心池狐疑地说。

      “滚!”秦婴终于怒不可遏了,“你一天天的有没有正经话?!”

      “有,可是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进。”许心池说。

      “你说!”

      “你说我多心多疑、面上一套心里一套,可是你忘了说我是对谁那样,为何那样。你不喜欢我现在的为人处世、行为举止,心疼我过得穷酸辛苦不如意,都是因为在乎我,我不该生你的气,可是难免还是会生。我只是普通人,脾气也是有的,不过是舍不得你这个朋友。我朋友不多,可你要总是犯浑,我也不惯着了。你从小过得孤苦,见过生离死别,知道警察这一行不容易,你不愿理解宽容,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也不容易。只是一样,这世上不能没有警察,得有人多心多疑去查案,穷酸辛苦也不在乎,不被理解也无所谓,甚至,还要连累家人辛苦……”

      秦婴冷笑了一声。许心池看着她,她知道她听不进,这样的道理秦媛也许讲过几百次了,而反驳的话她听秦婴讲过更多次。

      许心池往椅背上一靠:“我现在有点后悔给你宋亚恩的微信了,你天天跟他吹枕头风该多可怕,他受不了跟你分手还好,要是被你说动了,不干了,那我可怎么办?”

      “哈!”秦婴忍不住道:“被我说动了?你明知道你们这些人心有多硬!你们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

      “我知道的,可是我也知道宋亚恩对你是动了真心的。”许心池摊了摊手,“所以我也办法,只能束手旁观,看你们两个相爱相杀。秦婴,我知道你不会让步,没关系的,你只要不犯罪,我就一直是你的朋友。”

      “我犯罪了呢?”秦婴挑衅地问。

      “你不会。”

      夜风习习,街道上正是车水马龙之时,各怀悲喜的人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方向截然不同。秦婴没事人地跟许心池和林磊挥手告别,挺拔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暗巷里。林磊转过头问:“你跟她吵架了?我出去的那会儿?”

      许心池习惯性地想要否认,想起秦婴的话,就没说出口,算是默认了。

      “走吧,你的车停在哪儿了?”林磊懂事地没有多说,“回去我开车。”

      “你先回去吧,”她说,“我还有点事,今天不加班了。”

      “什么事?”林磊问了,又补充说:“不汇总下今天的工作吗?明天的安排呢?”

      “明天再说。”

      ~~~~
      李云飞慢慢悠悠地停了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半天头发,才看到许心池出现在大楼门口。他从车里钻出来,扶着车门吹了声哨:“这么些日子不见,也不见你水灵点,还是这么灰头土脸的。”

      许心池不跟他一般见识,坐到他的车里:“换车了?”

      “啧,”李云飞发动车子,得意地说,“你要去茉莉公馆看房,开辆破车多不合适,专门借来给你撑门面的。”

      “哦。”许心池后知后觉地说,“那我是不是还得换身衣服好配得上你这车啊?”

      “不用,哥已经换过了,什么眼神没看出来?”李云飞是换了一身人模狗样的西装,领口风骚地围着丝巾,手腕上的劳力士一看就价值不菲。

      “你家开当铺了?”许心池伸手把表盘转向自己仔细看了看。

      “别动手动脚的啊!”李云飞笑嘻嘻地说,“哥只是陪你去看房,没打算陪你住进去——为什么要看房啊?”

      “你猜。”许心池说。

      “肯定不是要买,”李云飞启动了车子,猜着,“肯定也不是查案子,那是查什么呢?”

      “为什么不是查案子?”

      “查案子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找我帮过忙。”李云飞哼了一声,“亏我从小立志当一名人民警察,居然到现在都没有机会一展拳脚。”

      “我没找你帮过忙?哦,那可能是觉得你不靠谱。”许心池说。其实不是,只是李云飞没有秦婴聪明,帮了忙也并未察觉,只以为她是私事。

      秦婴也许是对的,她习惯了隐藏真情实感,下意识地就欺骗。

      “我呸!我怎么不靠谱?我就是学习不好……”“你身体也不好……”“住嘴!抽你啊!”李云飞总是咋咋呼呼的,“你小时候还抢不过我呢!”

      许心池笑了,她想起俩人小时候,过家家从来都是李云飞当警察,她当小偷,等尉迟念了警校,他们俩争着戴他的大盖帽,她抢不过李云飞,气得哇哇大哭,还是尉迟给她擦干眼泪,带她去胡同口买冰棍儿吃。

      “前面就快到了,打起精神来啊,看看哥们儿这演技!”李云飞兴致高昂地说。

      李云飞惯会摆谱,有一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把两位理应见过世面的置业顾问也哄得一愣一愣的。茉莉公馆里一共只有两套挂牌出售的房产,但还有空置准备出租的,所以上上下下地看了四套房,可惜天黑视野受限,没有能看清三号楼的。

      “咱们这里的环境、物业、保安都是全市最好的,好几个明星都住在这边,您看咱们这一排的十六号,就是张树导演,刚得了戛纳电影节金熊奖的那位,那边独栋的9号楼,是邬娜娜的家,她您知道吧,电视剧正在央视上播呢。”自称张经理的人煞有介事地说,好像这些名人都是他的座上宾。

      “这些你怎么会知道,业主信息被泄露了?”李云飞面带怀疑,连连摇头,“这我们将来要是搬来……”

      他一个人顶一个剧组,许心池几乎不用说话。有人天生能满嘴跑火车,有人却得后天不断练习,真不公平。

      “看您说的,那怎么会,我们就是常年在这小区里转悠,碰见了就聊两句。”张经理摇着手说,“茉莉公馆的房源咱们店是最全最一手的,其他中介进都进不来,您信不信?门口保安那可不是什么人都往里放的!”

      “真的假的,可是也有别的中介说要带我们来的。”李云飞嘴撇成一个八万,“是不是,许总?”

      沉默寡言的“许总”看了他一眼。张经理先急了:“那他绝对是吹牛!不瞒您说,这茉莉公馆房源一共也没多少,能交易的我们顾问都常年盯着,不可能有其他中介插手进来!”

      “呦呵,这意思,我们还非得经过你才能买了?”李云飞适时地较劲起来:“那我得考考你的专业程度啊,就这家是啥情况?”

      李云飞随手向远处一指,许心池先暗暗吃了一惊,他指的正是3号楼。

      “这家,您这眼光真不错,这栋风水位置都好,结构户型也是一流的,就可惜他们没有什么要出手的意思。”张经理遗憾地摇摇头,“这家在这儿总有七八年了,自用的。”

      “啧,搞不定的就说没有出手的意思,是吧,倒方便。”李云飞说。

      “李总,看您说的,这家我熟,”另一位置业顾问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人美声甜,这个时节已经穿上了短裙,她展开笑颜,甜甜地说,“主人姓陈,50来岁,您知道太行集团吧,陈总。”

      她说的陈总,正是许心池查到的房主“陈兴”,确实是一个叫太行集团的大公司副总,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不时上个财经新闻什么的。

      “太行集团的陈兴?”许心池看看李云飞,说,“那不是熟人吗,他家在英金花园,没听说过他在这儿有别墅。”

      “那我还能蒙您吗!他家呢是在别处,家眷不在这儿,这里主要是招待商业伙伴、朋友什么的。陈总不缺钱,就是要这个环境。这别墅里常年有人住着看家,有陈总一个秘书,还有一个司机姓张,他那辆奔驰今天早上我才见过。不过,这几天倒是没什么活动,没听见动静。”小姑娘急于证实自己,竹筒倒豆子似地说。

      “张?不认得。”李云飞颇机灵,看了一眼许心池,煞有介事地作出回忆的样子。

      “张达充,张哥,个不高,留寸头,方脸,有印象吗?秘书我就不知道叫什么了,见都没怎么见过。哎呀我说李总,您别这么为难我呀,我们毕竟也就是房产中介,还能了解到什么程度。”小高嗲嗲地说。

      “秘书是不是个儿挺高的?”李云飞在,心池不能说什么,“梳背头?”

      小高愉快地点点头,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只是顺坡下驴:“对,瘦高个,背头,很有气质的,不怎么爱说话。”

      这些特征基本上是没用的。然而还能怎么样,拿出尉迟的照片问她吗?

      李云飞看了看许心池,看她不说话了,就大度地一挥手:“行,这个我信你,那你给我说说这边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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