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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二天(下) ...

  •   许心池被秦媛撵出了办公室,晃晃悠悠地往回走。走廊里一路上也没见什么人,可能是因为周五吧。手指上的血浸透了纸巾,但已经止住了,伤口看起来不太妙,也许应该缝两针。

      四组和二组的办公室格局不一样,毕凡和唐翰超在一个小办公室里,屋里有他说话的声音。许心池敲了敲门,唐翰超在也许事情还能更顺利些。

      可惜不仅唐翰超在,刘明期也在,看起来还不太高兴。许心池再想说走已经来不及了,因为毕凡一见她就笑着说:“可算来了,快给我。”

      许心池先跟刘明期打了招呼,然后可怜巴巴地掏出耳机,硬着头皮说:“毕姐,对不起,我好像把追踪器给丢了。”

      “丢了?”毕凡诧异地说,“你包丢了?那不是放在包里的吗?”

      许心池吞吞吐吐地说:“是啊……我平常不用那个,回家落在网约车上了,后来打电话问过司机,可是他也不知道,可能是被谁拿走了。”

      “呦,”唐翰超乐了,“捡谁包不好捡个装了追踪器的警察的包,还丢什么了?”

      “没别的了,手机在身上,那包里就一管口红一包纸巾。”许心池说,“幸亏耳机摘下来就掖兜里了。一会儿我去跟李哥说按损坏报废赔偿。”

      “让李哥给追踪下位置呗,没准还能找着。”毕凡也没有在意,反正那只是个单向追踪器,不用秘钥也无法启动,落在谁手里倒无所谓,但毕竟好几百块。

      “嗯,我去问问。”许心池乖乖地应着,唐翰超却说:“得了吧你,你肯定过去就交钱了。我还不知道你,知道在哪儿也肯定懒得跑。”

      许心池不好意思地笑笑:“反正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那我过去了,你们忙。”

      “这话说的,你不是给我们出任务吗,要不我跟你一起去吧,要是定位点近我就替你跑一趟。”唐翰超说着,问刘明期:“怎么样队长,咱们这儿也收尾了?”

      “不用,我手划了一下,先去上点药,”许心池赶紧说,“然后再去,你们先忙,我走了。”

      唐翰超没当回事,见她拒绝就算了,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刘明期开口了:“手怎么了?”

      许心池已经走出办公室拽上门了。她觉得不妙,刘明期如果介入就糟了,心跳得厉害,脚步不由得也加快了起来。

      “许心池!”她已经走过了半条走廊了,刘明期在她身后叫道。

      再躲就可疑了。她回过身。

      “医务室在那边。”刘明期面无表情地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还用去医务室,回办公室抹点碘伏就得了。”再不愿意,她也得走几步回来,“您要我汇报下调查进展不?”

      刘明期审视着她:“一起去医务室,路上说。”

      “您也受伤了?怎么了?”许心池一惊一乍地问。

      刘明期几乎确信那个丢失的追踪器有蹊跷。他太熟悉她了,说得不好听点,她一翘屁股他就知道她要拉什么屎。可是今天要不要放她一马?她是不是只是因为今天这个日子才……

      许心池已经走到他面前了:“走啊,队长,人年纪大了就得注意身体。不过你要不是外伤最好还是去正规医院看看去,医务室开的降压药能管事吗?”

      “你才高血压。”刘明期觉得自己血压高也都是她气的,转身也往医务室的方向走。

      “那您怎么了?不会是不放心我吧?”许心池嬉皮笑脸地问。

      一去医务室就穿帮了,伤口乱七八糟他看见了一定会问。她能跟秦媛瞎说,如果刘明期问起来要怎么说?难道回去真?了宋亚恩的骷髅杯吗?那是他的宝贝,而且多半是秦婴送的……而且得给宋亚恩挂点彩才能解释这样的伤口……别胡思乱想了。

      “你多大了?快四十的人还让我操心像话吗?”刘明期怒道。

      “看您说的,我怎么让您操心了?”许心池吊儿郎当地说。

      “追踪器去哪儿了?”刘明期决定不跟她绕弯子了。

      “真丢了,都是我的错,太不谨慎了……要不您扣我奖金吧?”许心池说。

      是可忍孰不可忍。刘明期说:“走,去定位……”“我刚才撒谎了,”许心池打断了他,平静地说,“不是从桃花源回家时丢的,是下午去墓园的路上丢的。”

      这样的谎话有些卑鄙无耻。虽然效果很好,刘明期一瞬间就沉默了,而许心池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

      “队长,我还不到35呢,”她转了口气,若无其事地说,“你怎么就给说成快四十了呢?是不是记忆力开始衰退啦?”

      去吧去吧,去医务室就去医务室,去定位那个追踪器就去定位,发现就发现,有什么大不了?

      刘明期没有说话,他们正好走到了楼梯旁,他一声招呼也没打就上楼了。

      他的背影有些佝偻。许心池站着没动,看着他消失在了楼梯拐弯处。他的伤痛是不是丝毫也不比她轻?刘明期和尉迟勤曾共事六年,他一直是尉迟的副手,他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是可以交付生死身家的兄弟。至少曾经是。尉迟去化工厂时没有带他,只没有带他,像是故意的一样。那天刘明期确实因为感冒请假而不在局里,可是他甚至说不清他们去那里干什么,这实在讲不过去。

      刘明期因此也被怀疑过,反复地询问过,那两年许心池还没进局里,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但可以想象他过得不容易。他疯了一样想要为战友正名,受了处分,日夜不着家因而被妻子扫地出门。那么多证据和证人,再坚定的人也会忍不住怀疑吧,他一定也是,怀疑别人,怀疑尉迟,怀疑自己。他终于沉默下来,接受了唯一可能的现实,直到今天。

      他不容易,所以许心池不愿意为难他。可是他有所隐瞒,让她又时不时忍不住想要刺探。

      他有所隐瞒,许心池知道自己怀疑过他,也许那怀疑永远也不能完全淡去。可是他问心无愧,那是这十年来她的观察,他是个好警察。

      可是他和自己一样知道,尉迟也许没有死,因为今日清明,他们俩谁也没有去墓园。

      他们彼此信任吗?如果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那么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他们可以信任对方的一切:判断、能力、信心,可以托付自己的一切而毫无犹疑。但面对的是那段过往,那么答案就不一样了。

      他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了,可是真的就完了吗?他如果要定位那个追踪器,只需要一个电话。许心池开始疾步往回走,拐过墙角就忍不住又打开了手机程序,想看看追踪器的电量还剩下多少,那个光点是否移动过位置……

      那个光点不见了。

      ……怎么会?!

      记录停留在下午四点二十分,茉莉公馆。

      电量提前耗尽了吗?不可能,每次行动之前器材的状态都会被严格检查,无论如何不可能这么早就没电了。也不是总台定位所以切断了手机的联系,因为刚刚毕凡和唐翰超都还没有发觉。

      ……是那个人发觉了吗?!

      “心池姐,你怎么在这儿?”有人说。

      许心池抬起头,一阵天旋地转。

      倒地之前她没有忘记熄灭手机屏幕。

      ~~~
      梦从黑暗的角落冒出来,汇聚成一串。这些梦都是相同的主角,尉迟的脸从少年时代开始变幻成并不太苍老却莫名腐朽不堪的样子,终于一触而碎化作漫天飞灰。许心池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满身惊汗,不知身在何时何处。

      她又想起了那个身影。那到底是谁?一闪而过的面庞又浮现在眼前,那人的穿着、步态、动作、神情都历历在目,好像用高清电视投放在脑海中。并不那么像他,然而又莫名地触动着哪一根弦,让她不能释怀。

      那个人破坏了追踪器,他发现了,这是唯一的解释。普通人不会发现,她做的很隐蔽,但如果是尉迟,那么一切就说得通。

      ……是吗?还是她在为自己找理由?为她鲁莽地追踪一个毫无理由被追踪的人,为她决定继续调查甚至骚扰那个人找理由?

      理智上,她知道那个人是尉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那亿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那么她也不该采取任何行动。那会害了他。

      过去的噩梦中不仅有他的死,还有那些查不清的谜团,肮脏的谣言,言之凿凿的栽赃。他没能得到一个烈士的称号,如果,他没死,如果他重新出现了,当初的那些污水正好再泼到他的头上,他该如何面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她已经不再年少天真。她无数次设想他因为某种奇迹幸免于难,但是,她已经越来越少假想他能英雄般归来,给一切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即使是他,也没有办法解开这年深日久的死结了。她现在只敢希求他还活着,也许毁了容貌,伤残了身体,也许必须隐姓埋名于茫茫人海。

      如果这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人坚信尉迟清白,那就应该是她,可如果连她都害怕……她是害怕的,若不是心底隐隐约约的恐惧,她又怎么会不敢当时就追上去看个清楚?怎么会明知四组有监控录像都不敢找个借口去看看?

      ……

      “太贵重了,”尉迟推开礼盒,歉然却也断然地笑道,“退了吧。”

      “为什么要退,这个真的很适合你,求你了,试一下!”许心池想将手表给他戴上,被他捉住了手腕。

      “我一年的工资都不够买这只表,”尉迟脸上仍带着笑,和对她一贯的温和,但也带着坚定的拒绝,“戴这个让别人怎么看我。”

      “礼物!警察就不能接受女朋友的礼物吗?”许心池有些恼,“这没有那么贵,是我用稿费买的!”她所有的稿费,加上零花钱。

      “傻瓜,礼物要收礼的人喜欢才行。”尉迟毫不留恋地将那只表放回盒子里,却留恋地牵住她的手,因为忙,他们有好几天没见面了。

      “那你喜欢什么?”许心池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需要什么,”尉迟捏着她软软的手,想也不想地说,“不用特意送我礼物。”

      “你总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许心池不肯屈服,“我一定……”

      “你,”尉迟忽然有些淘气地笑着说,“你,我现在特别喜欢你。”

      ……

      他两袖清风、爱惜羽毛,如果泉下有知,知道有生之年的最后一个任务给他留下的是怎样的污名,一定难以瞑目。

      他母亲在爆炸发生之后不久也走了。她一向是身体弱些,但如果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伤心过度,和那些诽谤、误解的伤害,她应该长寿的。她承受不住那样的急火攻心,他的父亲就是因为执行任务牺牲的,留下了他们孤儿寡母。一个女人生命里能承受得起两次失去挚爱的痛吗?就是这样还有人轻易地张嘴议论、随意诋毁,全无半分尊重!……如果尉迟一直都在,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想要加倍地报复?如果他现在回来,她要怎么交代?

      没人经得住日复一日的煎熬和拷问。许心池知道自己不行,她就在崩溃的边缘,或者她一直在那里徘徊。尉迟难道就可以吗?十二年了,任什么铁杵冰山般的意志也都消磨尽了,尉迟回不来了。回来的一定不是他了。

      ……可是她能放弃吗?她真能忍住就这么放手吗?真能就视而不见吗?

      理智从来也没有占过上风,最后总是溃退。

      不行,不管怎样才能做到,她不允许他心灰意冷躲藏,不允许他就一直顶着污名,不允许他踽踽独行,不允许!

      不管怎样才能做到,就这样

      先找到他,其他一切以后再说。

      有人推开了门,门缝处的光亮好像一把利剑劈开黑暗,然后瞬间又入鞘了。这人身材高大魁梧,但轻盈,缓缓地走近。许心池意识到自己并不在熟悉的环境中,她意识到自己刚才……一只手轻轻地抚在她的额头,然后顺着脸颊滑下,替她掖了掖杯子。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令她知道他的身份了。

      “小磊。”她说,嗓音意外地虚弱和嘶哑,像个病人。

      那个身影没有应声,只是慢慢地蹲了下来,

      许心池又叫了一声。“你醒了?”林磊很惊讶,他原本以为她是在梦呓。

      “我晕了?”许心池问,觉得不可思议:“这是哪儿?”

      太黑了,只有门底下进来一线光,还被他挡住了。

      “我的宿舍,”林磊说,“等等,我开灯。”

      许心池嗯了一声,手擦过额头,想要整理好自己,但触感异样,原来手上包着厚厚的纱布。

      林磊开了台灯,调得昏黄暗淡,许心池还是忍不住闭了闭眼,用胳膊肘支起身子,奇怪的感觉,头重而四肢发软。

      “喝点糖水。”林磊背着灯光说,他蹲下来,一手扳着她一手将一只杯子递到她嘴边。

      她借力先坐了起来,环境太陌生了,光线不足,难以观察。

      “喝水。”林磊催促道,又说,“这房子里没有别人,同屋的去出差了。”

      如果不是极熟悉林磊,许心池几乎要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诡异了。

      “我怎么过来的?”她喝了两口水,是糖水吗?嘴里发苦。

      “我背你过来的。”他还在床前,背着光,脸上半明半暗,“没有人看见。”

      ……“我是不是说梦话了?”那就有点麻烦了。她心里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一点。”林磊往后退了退,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你真的睡着以后大部分时间很安静。”

      操。许心池不动声色地说:“接着说。”

      林磊看起来跟平时截然不同,眼神和表情冷峻:“但那之前你说了很多。”

      ……“什么之前之后的。我说什么了?”许心池问,掀开被子双脚触地。

      林磊没有说话,他显然在思索什么。

      “行吧,”许心池站起身,“那我走了。”

      林磊也噌地一下站了起来,身形暴涨,吓了许心池一跳:“操,磕着我了!”她一拳敲在桌角。

      “磕什么磕,你就是头晕了!”林磊扶住她,又把她按得坐下了,“你就装!”

      “反了你了?”许心池舔了舔后槽牙,“惯得你没边了是不是?”

      林磊坐下,负气地不说话了。

      “行了,我就是说了什么也他妈是做梦,别在这儿给我当心理医生瞎几把分析。”许心池说,“我说别让人看见?局里没有我信不过的人,也不应该有你信不过的,明白吗?”

      她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林磊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可是他没有被这一通训斥震住,他想,原来她不是没有遭遇过背叛,而是真的一直在练习信任。

      “听见了没有?”许心池看着他,压着声音斥问,自觉有点外强中干。

      幸好林磊点了点头。

      “几点了?”许心池翻篇了,“我手机呢?”

      林磊欠身把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拔下来递给她:“不到12点。”

      她睡了几个小时。

      “我给你熬了粥,心池姐,出去喝点。”林磊也若无其事地翻篇了。

      二局的宿舍楼是以前医院的家属楼,老式的板楼,两居的户型是南北通透的“眼镜房”:一南一北两间卧室,中间只有个小小的门厅,挨着小小的卫生间和厨房。许心池到洗手间洗了把脸,右手裹着纱布,左手糊弄了两把,想随手拽条毛巾擦擦得了,林磊递过来一条:“用这个,那些都是舍友的。”

      “用谁的不一样。”许心池说,擦了把脸,“你洁癖啊?”

      “我又恐高又洁癖,你不想要我了?”他挺冲地说,接过毛巾,转身挂回屋里去了。

      “这话说的,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哭着喊着把你留下的。”许心池大言不惭地说。

      “听说了。”林磊一点都不相信,“只要我点头,就归宣传部了。”

      门厅的小餐桌上现在摆了一碗白粥,还有两碟小菜。许心池不好意思看那位指责自己不靠谱的下属,就只看着吃食,假装没听见他说什么:“呦,不错呀。”

      林磊递给她一把大钢勺:“凑合用这个吧。”她右手受伤,只能用左手了。

      “你不来点了?”许心池接过来,舀了一勺大米粥放进嘴里……“又是甜的!你南方人?”

      “那倒不是,刚给你加进去的。”林磊拉开旁边的椅子也坐下了,“吃完了我陪你去医院,你那手得缝几针。”

      “你也知道我是手要缝啊?又不是脚,用得着你陪?”许心池说着,把咸菜丝舀进粥碗里,毫不含糊地吃起来,“你睡吧,明天还得加班呢。”

      她到底挑不挑食?她吃东西总是挑挑拣拣,经常忘了吃饭,但她也总是能把充饥的东西吃得津津有味。林磊有点后悔刚才放的那一勺白糖了,她是低血糖,可是也没必要受这种甜咸搭配的罪。

      “你干嘛去?”许心池抬起头,他已经另端了一碗粥过来,没好气地换过了她正吃的这一碗。

      许心池嘿嘿一乐:“我都快吃完了,没事,拿回来吧。别浪费粮食!”

      也不知道她怎么有脸说别浪费粮食,她每吃饭必要剩一个碗底,不好吃的东西吃一口就不动了……她虽然咸菜配甜粥,却一直也没吃那碟菠菜花生米。“吃点蔬菜。”林磊命令道。

      “别蹬鼻子上脸啊。”许心池埋着头,把粥喝了一半。

      林磊没说话。

      许心池暗暗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难哄?还要怎么样?我要是这么作刘队甚至钟哥不得给我一巴掌扇飞到门边罚站去?不,他们好像也没有那样对过我,他们一直都很照顾我。

      许心池是学英语的,考了二局的公务员,文职,可是她一进局就闹着要到刑侦大队来。现在的孟局那会是大队长,被她闹得不行了,把她丢给了刘明期。刘明期那时候已经重新开始在重案组工作了,是二组长,于是她就进了重案组,跟着刘明期和钟烁。

      十年了,打没打过,骂还是骂过的,可是哄也哄过,更不用提教导和照顾。二组的职责特殊,日常工作并不算多危险,但也有过生死时刻,她是被拽着挺过来的。现在轮到她当带孩子的了。想抽的时候就缓口气,换一种说法再说一遍,这是钟烁教的。

      许心池喝完粥,把勺一放,说:“走。”

      “干嘛去?”林磊没反应过来。

      “医院啊,还干嘛去?”她找不见自己的外套了,晃荡到屋里在门背后找到了,一边穿一边看看林磊的小屋:临窗放着一张单人床,床脚是衣柜,床头这边是一张写字台,写字台对面有一个五斗柜一个简易的隔板架,放着两排书和其他杂物。“不怎么爱看书啊?”她说。

      随口埋汰人是她的乐趣,转身却撞到他身上,他也到门后拿外套,屋里实在太小了。

      林磊怕她跌倒慌忙拉住她,心却跳得漏了一拍,特别是她撞在他肩头却没有抽身而去,而是低下了头。

      房间里灯光昏暗,她就缩在他身前,他虚张着手臂,只要收紧她就在自己怀里了。

      有那么三四秒,他怀疑自己应该抱紧她。然后听见她吸着凉气说:“操,撞到鼻子了!”

      许心池揉着鼻子,又疼又酸,眼里直冒泪花。林磊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着烧,火辣辣的,他很庆幸没开顶灯,这样她就看不出他脸红。

      “吃什么长大的长这么高!”许心池骂骂咧咧地说,“起开,别挡道!”

      那一刻开始,林磊感觉自己又变成了小屁孩。她只有睡着的时候看起来好亲近,其他时候都罩着一副懒散无所谓的面孔,实际上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工作上亲密无间的同事也不要想走到她的生活中。

      医院的急诊后半夜人也不多了,挂号排队缝针拿药一切林磊发现自己都帮不上忙,因为她根本不需要人帮。她对他的那种态度也很让人受不了,就像他是个累赘,是个跟屁虫。他几乎着恼了,却又在那一刻醒悟到她的目的,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让他产生这种感觉,所以下次他就再不会多管闲事。

      她和他认识的一个人太像了。

      林磊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低头整理药单和药品的许心池,跟她打了个招呼。

      “还记得我吗?昨天见过面,纪乔松。”他笑着对许心池说。

      林磊下意识地皱了皱眉,这男的态度不对,再看许心池,一脸恍然大悟,刚才飞扬跋扈欺负人的劲儿都收了,客客气气地:“记得记得,你,也来看病?”

      “那倒不是,”纪乔松笑道,不慌不忙地对林磊点了点头,“你好。”

      “哦,这是我……”许心池顿了一下,“朋友。”

      林磊觉得有点怪异,只是不显,也不动声色地说:“你好。”

      纪乔松又笑了:“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可以,有什么不可以的。”许心池大大咧咧地说,跟纪乔松走开了两步。

      林磊很不满。这是什么做派?什么话还非得借一步说?

      凌晨时分的急诊室人也不少,纪乔松和许心池走开几步,站到一棵半人多高的绿植边上。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纪乔松看了一眼几步开外的林磊,笑着说。

      “张涛没告诉你吗?”许心池明白了。

      纪乔松忍着笑,认真地摇了摇头:“他没有特别记下你们的名字。”

      白天他去找她,张涛说没有这么个新入职的女生,那个时间段会在那段大楼外晃荡的也不可能是他的人,况且那时他正在应付警察的临时检查。仔细想想那天的对话,也不难发现她是在套他的话。

      “那就……”“我刚才听到他叫你心池姐了,张涛记得你姓许,所以许心池,是吧?”纪乔松打断了她的话,淘气地笑着,“他是你男朋友吗?”

      许心池一犹豫,他又知道了:“不是。那是你同事?”

      许心池有些无奈,说:“纪乔松,我就借了你一根烟,按照一般情况,再见面就应该跟不认识一样。”

      “可是我觉得你跟一般情况不同。”纪乔松笑着说,“白天我很失望来着,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所以现在居然见到,应该是上天要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磊装作百无聊赖地等待,余光却一直注意着他们。他发现她们握了握手,然后分别掏出了手机,看样子是加了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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