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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天(中) ...

  •   钟烁发动车子,一边在手机上查看地图一边说:“这地方可真够远的,你怎么得罪刘队了,这案子都给咱们?”

      “这话说的,领导这是信任咱们。”许心池面无表情地说,手机贴在耳边,等待接通,“再说君心难测,我也不知道哪个字儿他不爱听。”

      话全让她说了。钟烁一边打方向盘出门右转一边说:“他也是压力太大了,一组的案子查了两个月没有进展,听说凶手又犯案了,连环杀手,不是闹着玩的。”

      钟烁任何时候都坚定地站在刘明期那边,即便是刘明期力排众议把组长重任交到一个丫头片子手上时,他也没有说半个不字。现在许心池接了重案二组,他又处处为她着想,简直有些苦口婆心了:“这么个普通案子却在死亡时间和监控录像上出了岔子,你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是因为……”

      许心池知道钟烁消息灵通经验老到,也许是听说了什么,或者只是全凭直觉提醒,但她没空听,因为电话通了:“喂,秦老师!插个队给我查查辉南路抛尸案呗,路边树上那个撞击痕感觉有点别扭……方向?科里能查出什么我就要什么……知道科里忙,要不我干嘛直接找您呢!这个真的有用……特别关键?——我请您吃饭,吃贵的!……那必须的您都帮了我们多少回了!……好嘞,那谢谢您!非常感谢!哦,我让宋亚恩找您跟进哈!”

      许心池笑容满面嗯嗯啊啊地打完电话,可惜表演痕迹太重,钟烁很不捧场地在旁边乐了一声。秦媛是个一板一眼正经严肃的人,轻易不会闲聊打哈哈,许心池装得跟有多熟似的,多半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你又捣什么鬼呢?”他问。

      “啊?”许心池看起来挺茫然地说。

      “干嘛让亚恩去找秦媛?”

      几个月前鉴识科长调走了,现在兼任科长的是秦媛。但别说科长是鬼见愁,就是前科长在的时候,二组也没让宋亚恩去做过接洽——本着以和为贵的原则,刘明期甚至要求过宋亚恩出门就把嘴闭上以免挨抽。

      “锻炼锻炼他呗。”许心池无辜地说。

      钟烁哼了一声:“那你这电话又什么意思?”要借秦媛收拾他,可是她又自己先去趟雷。

      “锻炼队伍也不能耽误正事儿不是。”

      “你就是憋着坏呢。”钟烁说。刚才想要说的提醒一下就觉得没必要了,她心里有数。

      “那不能够,我是做慈善呢。”许心池低头玩起了手机,刷微信,装得跟真事似的,还煞有介事地发了一条语音消息:“参加啊,还用说,什么时间啊?”

      “同学会,问我去不去。”她跟钟烁解释说,一边飞快翻着冗长的群聊天记录,又补了一条语音:“周六啊,没问题!”

      没问题个屁,去不了就说去不了,在这儿瞎话张口就来,钟烁看不惯她:“什么同学?多久没见了?”

      许心池出生上学工作都没离开过本地,同学和朋友一抓一大把,但她没怎么参加过同学聚会,钟烁跟她同事了十年了能不知道吗。果然,她刚才连群名都没有仔细看,听见问才看了一眼,敷衍地说:“反正同学会都一样。”

      这句话让钟烁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他看了一眼低着头玩手机的许心池,她的侧脸瘦削,年轻时那点婴儿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素面朝天扎一束马尾的样子好像还跟刚来局里时差不多。可又好像已经彻底变了一个人。

      ~~~
      “你说老大是不是故意整我?”宋亚恩从电脑后边闪出半个头,冲着林磊后脑勺说。

      林磊头也没回:“不用怀疑。”

      宋亚恩还是怀疑了一分钟人生,梗着脖子不肯认栽:“你去,你跟鉴识科熟!”

      “我不敢,叫你去呢。”林磊一口回绝,后面半天没出声。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宋亚恩表情实在精彩,忍不住说:“我真不敢……你怎么得罪老大了?”

      “完全没有呀……”宋亚恩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三天来简直可以算得上人畜无害了,于是摇摇头:“不是我,可能是她心情不好,唉,女人不就是这样吗……”

      林磊有点不知道他要往什么方向走,眨了眨眼,只听他满脸沧桑地说:“没事,我以后注意,女人,不就是哄吗?”

      ……这位在二局一帮男光棍中都还是鹤立鸡群的母胎solo是打算哄组长还是秦主任?林磊脸抽了抽,刚想转回头继续工作,只听他又说:“我看她就是周期性不对劲。哎你跟她关系最好,套套近乎,问问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啊?”林磊不解,“谁?”

      “什么谁,老大呀!”

      “心池姐?我没觉得她不对劲啊。”林磊十分茫然地说。而且他也没觉得跟她关系好。她挺照顾他,可那只是对一个新手的关照。在组里他资历最浅,跟她没什么交情,不像钟哥,甚至不像亚恩,跟她有默契,有心照不宣的了解。

      宋亚恩很满意有机会教教这个平素得到老大许多表扬的新人,于是没有忍住,低声说:“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她,最近在写辞职报告……我在电脑上看见的!”

      “辞职?为什么?”林磊大吃一惊,想看看宋亚恩是不是开玩笑。

      “谁知道为什么,不想当刑警了呗!那当什么呢?我看她天生是干这一行的……不过她不愿意当组长,这半年一直有点不对劲……”宋亚恩叹了口气,神神叨叨地说。

      宋亚恩万事不靠谱,常年生活在二次元和网络上,观察生活的能力基本为零,可沾到了电脑的边就不一样了,他也不可能拿这个开玩笑……林磊皱了皱眉,她没有理由辞职,他也并没有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劲。他说:“总不会是因为不想当组长才辞职,你看清楚了,不是调职,是辞职?”

      “废话!”宋亚恩并不担心调职还是辞职,对他来说,许心池离开二组和离开二局的效果是一样的,更重要的是,她不会离开:“没事,你也别太担心,刘队孟局都不会让她走的。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现役刑警怎么也不可能不声不响地交个辞职报告就走了。林磊觉得宋亚恩说的有道理,悬着的心刚放下一点,就听他又说:“甭管为什么了,反正让她顺顺心准没错。你跟她关系最好,套套近乎,问问是怎么回事?咱们也好对症下药。”

      “我跟心池姐关系好吗?”禁不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林磊忍不住问。

      “好啊!老大待你多特别。她这么冷一个人,我跟她一块儿工作两年才敢开个玩笑,你才来多久,她都用你杯子喝咖啡了!”宋亚恩对自身形象气质了解不足,观察结果有误,还大放厥词误导大好青年:“你还没有这个自信吗?局里哪有你搞不不定的女人!”

      “别乱说!”林磊连忙阻止道。没想到亚恩也会注意到那种小细节,林磊脸忍不住有些发热。所幸说者无心,宋亚恩道:“老大也不是真的冷,就是不爱说话,她心里想什么别人总是摸不透。你说她会不会是想辞职结婚生子?做家庭主妇?”

      林磊吃惊等级已经满格,无力再吃惊了:“……在役警察就不能结婚生子吗?……再说也没发现她谈恋爱啊?”

      “你没发现就对了!”宋亚恩哼了一声,轻蔑地一笑,露出了一个很有点睥睨天下的表情,“你没发现的还不止那一点半点呢!”

      ~~~
      三天前的案子,事发地又是路边,现场周围的警戒线早都撤了。钟烁他们的车子先开过了,掉了头又回来才找到抛尸地点。路不宽,再怎么靠边停车也会挡住半条车道,幸好车也不多,不至于就阻塞交通。

      钟烁踩了踩脚下松软的土地,然后开始端详脚下的排水渠。这是人工修整过的护路渠,深不到两米,截面呈倒梯形,满铺着六边形的透水砖。去年的野草从孔洞中钻出长得参差不齐,今年的新草也冒出了头。曾有尸体的地方枯草被压倒了些,周围留下了杂乱的踩踏的痕迹,但那都是抬尸体上来时和后来取证时留下的,在接案民警到达时,尸体周围没有发现足印或痕迹,这有许多照片可以证明。

      “站在柏油路面上,抬着扔下去的?”许心池也注意到了松软的泥土,做了个动作,说。

      钟烁点头表示同意:“车没下路面,人也没下。”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骑着电动三轮车路过的清洁工,他先只看到了枯草中大片的红色,以为是谁丢弃的什么垃圾,于是下车到路肩上,这时发现是人。他先叫了几声,看人没有回应后就给村委会打了电话,然后报警,时间是4月3日早上六点11分。然后他一直在路边等着,并告诫路过好奇的村民不要靠近。警察是10分钟内赶到的。

      “下去看看。”钟烁说,所有已经调查过的细节都需要再核实。

      从杂乱的材料和供述中提出关键的线索再结合现场情况得出结论,这是个需要逻辑更需要耐心的活儿,抽丝剥茧的过程不容易,但钟烁是这方面的老手,许心池是放心的,自己溜达溜达就走了。

      “你干什么呢?”下到沟渠底下的钟烁不见人,吼了一声。

      排水渠另一边的果园里种的是一片老梨树,花已经谢了大半,剩下的花和新叶混在一起,观赏性已经不太好了,倒像是杨柳絮太大了粘树上似的有股脏劲儿。许心池的人头又出现了,不动声色地说:“墙和网都挺新。”

      围墙是那种半砖半铁艺的,涂成黑色的铁栅栏上头还顶着匝数挺密的防盗钢丝,这种墙翻越的难度大,更不太可能什么痕迹都不留下。

      “要我我也不翻墙,指定是开车运过来的。”钟烁打了几个喷嚏,问:“不过还是查查?”

      分局已经查过,全路段的围墙和防盗钢丝没有被破坏的地方。报告上写的简单,但查的时候功夫并不少花,围墙里里外外地一一仔细看了得花多少人力和时间。

      “咱俩?那天就黑了。”许心池嫌弃地说, “走吧,不是还得去出警的派出所吗。你是不是花粉过敏?”

      “得嘞。”钟烁并不再劝,一步一步从沟底上来,这并不困难,踩脚的地方很多,“你刚干嘛去了?”

      “那棵树,”许心池给他看了手机上照片,“你说这个效果除了车撞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达到?”

      “找鉴识科问问,”钟烁瞥了一眼,“但要是有那种可能他们早就提出来了吧?”

      “也是。”许心池说,这不是他们的长项,得找别人。

      然后是到派出所与报案人、目击者和接案民警了解情况。这一帮人本来就是邻居乡亲,家长里短都细聊惯了,何况这种奇闻异事,这两天应该没少交流,一人说话其他人都连声附和补充,却没有提供什么之前证词上没有的有用消息。乌七八糟的新消息倒是不少,从那天是朔日鸡鸣不宜出门到红衣女鬼在本地的出没规律不一而足。许心池听了个蒙圈,悄悄对钟烁说:“脑仁儿疼。”

      钟烁跟没听见似的,亲切的笑容一点没变,嘴里拐了个弯儿开始收尾。许心池勉强坐到目击证人们意犹未尽地住了嘴,留下钟烁跟派出所的同志说话,自己到院里转了两圈。

      两圈之后又两圈,钟烁才出来,远远冲她招了招手,往车那儿一指。

      许心池赶紧颠了两步上了车,人还没坐稳,先道歉:“我错了,师父。”

      钟烁叹了口气:“别叫我师父。”

      刑案侦查的工作有1%的烧脑和刺激,就有剩下99%的重复和枯燥,老刑警都知道耐心有时候比运气还重要,毕竟好运不常有,好耐性才是不让自己被活活急死气死的法宝。许心池也是个老刑警了,怎么会不知道呢?他说:“你有方向就行。”

      她是组长,不必凡事亲力亲为,尽可以指挥手下去做基础的调查工作。她的责任是判断孰轻孰重和指明调查方向,毕竟一切后果也都由她承担。钟烁知道自己做不了组长,他擅长分析和抽丝剥茧,但他不擅长判断方向。

      “有!……去这儿看看?”许心池把手机递给他,“尸体不是被冷冻过吗,这附近还真有一大冷库。”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车上的保温杯想要喝口水,被钟烁拦下了:“这是我的。”

      “这么小气?”许心池嘁了一声,下车去后备箱拿矿泉水。

      钟烁头也没抬地看着手机上的地图,蓝色的光点标记着一家名为朗斯通生物医药研究所的机构,距离他们所在的派出所不过几公里。他问重新坐好的许心池:“你连墙底下走一圈都不愿意,冷库打算一家一家查?”

      墙底下已经有人走过了,冷库不是还没人查过吗。许心池知道不必正经回答,只是把手机拿回来、翻到研究机构的官方网页上,无厘头地说:“你去过这种高级冷库吗?不是肉联厂的冷库,高科技的冷库。反正我还挺想看看的。”

      “闲的你。”钟烁说。

      “高新技术开发区,生物医药,多高大上啊。”拧开矿泉水灌了一半,只觉得一路从嘴凉到胃里。我也应该带个保温杯了,她心想。

      郎斯通占地不小,车从南门进去之后又开了几分钟才绕到接待访客的大楼前面,钟烁在空着一半的停车场上停了车,看了看周围的车和远处的建筑:“搞生物医药挺赚钱哈?”

      “跨国集团下属,反正不缺钱,”许心池也羡慕地看着,说“你说他们还缺保安不缺?”

      “缺保安你来干啊?”钟烁随口一说。

      “可以来啊。”许心池笑了一声。

      “屁。”钟烁毫不犹豫地说,“说点有用的,一会儿怎么说?”好歹有个提纲?

      “瞎说吧。”许心池说。

      ~~~
      宋亚恩大多数时候看起来有点缺心眼,但有些时候,他又高深莫测跟什么门萨俱乐部会员似的,比如抱着手肘在四个显示屏后面用不知多少倍速看监控的时候。

      案发前一天夜里四个监控摄像头12个小时的录像对他来说并不太算个事儿,他已经把可疑段落剪出来按照不同维度进行排比还随手做了个excel表,车牌号相关的登记信息和分局调查结论也纳入进去了,除了在路段的停留时间略长之外,这些车都没什么可疑。

      林磊负责逐个排查,他挂了电话,回头看了看他,有些好笑:“哥,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该找鉴识科做的鉴定他还没去呢!

      “哼!”宋亚恩气势万钧地说:“什么一刀?我怕秦媛吗?我不过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再说,她那张晚娘脸谁看了不晦气,我上赶着瞧她!”

      宋亚恩埋汰起人来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提前准备了稿子,但却没有准备一份时间表——或者是特意准备了时间表让当事人撞见?这种事已经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宋亚恩,你们的鉴定报告!”

      万年冰山秦媛推开门将一份报告摔到会议桌上,她没走,伸脚卡住门,抱着肘站在办公室门口,架势好像在等着宋亚恩跪地山呼万岁。

      她听见了吗?!宋亚恩脑袋嗡的一声,双膝一软,不好显出来,半身不遂一样“哦”了一声。

      林磊对宋亚恩眨了眨眼,意思是让他表现自然点,宋亚恩却只记得自己才说了不怕她,不能打脸,硬着头皮一本正经地要谈公事:“秦主任,本案还有一个撞击痕需要鉴识科……”

      “你没听见我说那是报告?”秦媛冷冷地说,声音里带的冰碴能把人冻住,让人觉得自己可能是祖上三代白痴。刚才说宋亚恩的表情睥睨天下,说早了,秦媛此刻的这个才叫技高一筹,“下次体检查查脑袋,我看你从脑子到五官就没有什么好使的。”

      这位如果不记名投票也能上榜最不受欢迎名单的王者说完就走,可能是被她的王之蔑视征服了,林磊目送着秦媛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机械地回过头来。

      宋亚恩已经在看报告了,而且一边看一边叫:“组长是不是有病,已经让老巫婆做了为什么还让我去找她……”

      林磊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秦媛才走开几步,宋少爷这种叫法六层的聋子都能听见。

      ~~~
      冷冻柜打开需要经过三重手续查验,至少三名工作人员一起才能操作。一具尸体被妥善抬出放到解剖台上,周身冒着白色冷凝气体,许心池终于点点头,说:“谢谢,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钟烁颇为默契地接过话头,一边跟协助的工作人员确认其他细节,一边忍不住有些担心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许心池快步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一楼,随便推开一扇门到了室外,重重跌坐在了一条长椅上。她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只觉得天旋地转,得咬紧牙关才能不浪费胃里的消化液。

      废物。许心池骂了自己一句,不适来势汹汹,闭上眼几乎就能倒在地上。头好像被什么压着似的抬不起来,要是真倒在地上也许能舒服点?她盯着挺干净的地砖深呼吸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擦了一把冷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她知道能怎么办,怎么能绷住劲不在人前露出败相,怎么用最短的时间恢复正常,怎么厚脸皮地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当然,如果能借助一点外力就更好了……好像老天爷听见她想什么似的,风吹来一点淡淡的烟味,若有似无。许心池费力地抬起头,发现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灌木树墙之后的远处有个身影。

      穿白大褂个头很高的男人,一边抽烟一边望着天愣神。

      许心池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控制着语气和声音喊了一声:“兄弟,还有烟吗?”

      远处的男人惊讶地寻声转过身来,扔掉烟头绕过树墙走到她跟前,皱了皱眉:“不舒服?你脸色有些苍白。”

      “烟,谢谢。”许心池隔空点了点他手里的烟盒,手有些不易察觉地抖。尼古丁吸入后平均只需要7秒即可到达脑部,这种不良的干扰能转移现时的痛苦。

      “你没事吧?我叫纪乔松。”男人看着她,在她旁边坐下了。

      这人个子很高,声音很有磁性,口音很正,语调温文尔雅,身上没有什么烟味,有一点点说不清什么香型的香水味。

      香水和轻易自报家门不是国人的做派,但长相和音调又都不像是外国人,也许是个海归。许心池心想,勉强笑道:“没事儿……这儿是吸烟区?”

      “算是吧,”纪乔松笑了笑,“新同事?头一次看到你。”

      他大约三十五岁上下,有轻度近视,金丝边镜框里的镜片不厚。瘦长脸,身材也偏清瘦,但挺拔,应该是有运动的习惯。气质斯文,知识分子,科研工作者。不知为什么他有种全身上下一尘不染的感觉,是搞科研的特有的一点出尘脱俗的气质。

      “嗯,”许心池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指了指身后她刚出来的那扇门,“刚来上班。”

      纪乔松看了一眼她指的方向,有些意外地问:“是张涛那里?……不会是挨骂了吧?他就是脾气大点,高冷一些。”

      张涛是刚才的负责人,的确不是和蔼可亲的类型,听纪乔松的意思好像跟他挺熟,这送上门来的机会不问白不问。许心池于是略显犹豫地笑了一下:“也不是,就是有派出所的人来跟他碰制度流程,他好像不太喜欢外人进冷库。”

      纪乔松笑了笑:“那倒是,他不喜欢别人质疑他的规矩,更不喜欢破例。”

      “警察来都算破例?”

      “算,什么都算,没有提前24小时填表申请的冷库操作都是破例。”纪乔松笑着说,“哦,我是A栋研发部的,以后可能经常会遇到。他发脾气的时候出来躲一会儿就好了。”

      “我也不是躲……”许心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们在谈话,好像是怕冷库里丢尸体什么的。”

      “丢尸体?别开玩笑了,张涛的冷库连一个培养皿都不会丢。”纪乔松半开玩笑地说。

      许心池跟他聊了一会儿冷库的规章制度和操作习惯,烟也抽完了,她拍拍手站起身来:“谢谢你了,我回去看看,差不多就下班了。”

      “不用谢,”纪乔松坐着没动,挺温和地笑了笑,“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
      “辉南路四段共4.5公里,限速60,顶着限速开的话,在两个摄像头中出现的时间差约为4分半钟。实际上,因为这个路段没有测速监控,路又直,人少的时候平均都会超过限速,3分钟左右就通过。不过也有人真的很慢,考虑到路口起停时间,一般不会用时超过7分钟。”宋亚恩汇报工作的腔调特别招人烦,有一种事不关己爱咋咋地的感觉,“事发前一晚在路段内停留超过7分钟的车辆车管所都备案有具体信息,分局排查过,林磊下午也打过电话了,没发现什么异常。”

      林磊见许心池一挑眉毛似有不满,赶紧补充说:“他们都提供了合理的理由解释滞留,都说没有目击到异常情况,也没有吞吞吐吐前言不搭后语的。”

      许心池冲他抬了抬下巴表示表扬,接着细嚼慢咽她的卷饼。

      “最短和最长通过时间差有四分钟,”钟烁似乎总是在沏茶,他拿着保温杯,不急不慌地说,“四分钟都足够抛尸了。”

      排水渠与路肩距离也就是一米出头,抛尸者站在不会留下脚印的柏油路面上,俩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可以轻松将尸体抛到排水渠底部而不留下多余的痕迹。算上从车厢里拖出尸体的时间,顺利情况下不需要两分钟就能完事。

      “那排查用时超过五分钟的车?”林磊说,看了看手中的表格,这样一来就多了,可能需要至少一天时间。

      “先别着急——这家是新开的吗?怎么还放蛋黄酱?”许心池一边说,一边嫌弃地把沾了蛋黄酱的生菜叶子揪了出来。

      钟烁放下茶杯:“恶不恶心!你是不想吃酱还是不想吃菜叶子?”

      “恶心啊,就是因为恶心我才扥出来了。”许心池故意歪曲他的意思,还问他:“你怎么吃这么快?年纪大了就得注意养生好不好,吃太快消化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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