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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四月初,春色已盛极,开始飞絮了。仿佛只是一夜之间,无数轻盈洁白的小绒花离开枝头,漫天飞舞着将整个城市笼罩其间。到处恍惚如海洋、如异世,诡异地寂静又喧嚣。絮落了春风就走了,酷烈的夏日来了,一手接一手,四季更替,周而复始。

      正午时分,阳光从南面的窗户毫不含糊地照射进来,让半地下的健身房内也干燥而温暖。健身房面积很大,平常锻炼的人也多,现在这时段却没什么人,里间北边临窗的那一排跑步机上只有一个女人在快速而机械地挪动脚步。

      这种天气里应该是户外跑步更舒服些。窗外就是操场,塑胶跑道是去年重新铺过的,中间球场上有好几个人在兴高采烈地踢球。但今天有风,杨柳絮不少。

      跑步的人身上不是运动服,而是有些松垮的牛仔裤和袖子挽到手肘的卫衣。这身装束没有影响她的速度,她跑步的姿态和线条看起来也应该是擅长运动的。然而走近了却会察觉她呼吸有些异常地粗重,不像是长期跑步的人该有的节奏。如果屋外有人经过再恰好往窗里一瞥的话,还会发现她的脸色苍白,没有跑了几公里的人该有的血气。

      玻璃窗是紧闭着的。春风一时大一时小,白絮和着不知掉落了多久的灰扑扑的海棠花瓣突然就扑到了窗户上,顺着玻璃滑了一小段,又被吹走了。据说本市飘絮期长达五十天,现在是……第几天了呢?

      还有400米,应该再加一点速度。可是全身每一条肌肉却都在抗拒,连空气都似乎变成了浓稠的液体裹挟着双腿,让她有种身不由己的错觉。她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调快速度,嗓子眼却冒出一股铁锈味,挣完这段儿算了……挣扎都困难,眼前冒出些亮点,使劲眨眼也不消失,反而在黑暗中愈加汇聚成一团,光亮越来越亮,变成一团火球,火势渐大,铺天盖地而来,火焰翻腾,烟灰弥漫,心跳宛如擂鼓,他在哪儿?他在哪儿?!

      许心池蓦地睁开眼,火焰消失,呼喊尖叫声也骤然停止,只有耳鼓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她啪地按下急停,再也不堪重负似地扶着扶手弯下了腰去。

      他不在了。

      “又不是要体侧,这么拼干嘛!”有人突然高声斥责道。洪亮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高昂回荡,语气中莫名的责备也被放大了。

      许心池的一口气没喘匀,咳了个惊天动地,半晌才半死不活地说:“队长,你想吓死我?”

      刘明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穿着警务人员的制服衬衫和西裤,格格不入地站在半新不旧的训练器械中,看着她:“玻璃上有倒影,你分神了。”

      许心池一点也不心虚或自责,至少没表现出来,她说:“来来来您上这儿看看来我这个角度有吗!”

      刘明期没说话。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狼狈,细碎的几缕头发贴在煞白的额头鬓角,眼睛湿润发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咳的。换了别人跑步跑成这副熊样他肯定得沉脸教训两句,可是她,她不是身体素质不行……

      许心池见好就收,拿了水瓶从跑步机上一瘸一拐地下来:“有案子?”

      “跑了多少?”刘明期若无其事地问。

      “5公里。”许心池张口就来。

      刘明期哼了一声,但没再说什么,只问:“林磊最近表现怎么样?”

      “挺好的。”许心池觉得嗓子眼里的腥味更烦人了,“进步挺快,小孩儿挺沉稳。”

      一连三个挺,刘明期觉得她挺敷衍的:“评价这么高?你一向严格,这么说我可以放心了?——喝水。”

      “您选的人,不放心过吗?”许心池随口说,举起瓶子灌了口水,隐隐有些想吐,压着分三口咽下去。

      刘明期升任队长之前亲手挑选了林磊到二组,许心池从来没觉得他会怀疑这个年轻人的能力,所以这并不是一句问话。有点聊不下去了。

      刘明期是军人出身,挺拔魁梧,一向是站如松、坐如钟,从来不会歪靠什么,就算姿态放松的时候都好像一面坚不可摧的石碑一般。跟他一比,许心池简直就是词典上自由散漫这个词的图解,她潦草地喝完水,往身后约莫也就三指宽的器械上一靠,没个人形地催促说:“队长,案子。”

      刘明期刚毅的面容上有些憔悴的痕迹。最近队里实在太忙了,各组都有棘手的案子,二组虽然刚漂亮地结了一个大案,但也有更让他头疼的问题。然而这个案子只能给她,其他人他不放心。

      “南郊出了个抛尸案。”刘明期缓缓地说。

      “抛尸?”许心池问。

      “死因不像是谋杀,像是交通事故,但尸体被公然扔在路边沟渠里了,影响很不好。”刘明期说。

      “肇事逃逸?提上来了?”许心池问。肇事逃逸的案子应该是归南郊分局管的,就算需要市局派人参与刘明期也不会找到她头上,所以多半是提级了,而且想要分给二组。

      “死者身份不明。事发路段有交通监控,没有发生车祸。秦队重做尸检之后发现死亡时间也不是抛尸当晚。”刘明期说,“之前的调查方向跑偏了。”

      “行,给我吧。”许心池没有多想,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几天了?……不走?”

      “都在卷宗里。你先走吧。”刘明期说。

      许心池无可无不可,晃晃悠悠地往外走了。刘明期看着她的背影出了门,走到刚才那台跑步机旁按了几下,果然,她设定的距离是7.8公里。

      四月是最难熬的。

      市公安二局有点大隐隐于市的意思,离二环不远,交通便利、寸土寸金的位置,外表看着却不显,除了对外办公那一面贴了瓷砖,显得威严一些,其他的几栋楼都灰扑扑的,围在三条马路和一片居民区中,倒像是个不声不响岁月静好的地方。警察们日常进出的那一面入口对着一条不算宽却很热闹的马路。一进大门是一个三十年前可能流行过的假山、喷泉、花坛三位一体的景观设施,只不过喷泉从来没喷过,假山光秃秃的,花坛里只有绿油油的不知什么草。

      这地界年头不少了,从建筑样式和到处攀爬的小臂粗的藤蔓上也能一眼看得出来。其实以前是个大型综合性医院,二十几年前医院迁了新址,这里空了两年,闹鬼的传言越来越盛,眼看着可以按照鬼屋申报特色旅游景点了。也多亏了莫名其妙的谣言,阳气不够的单位都不愿意过来,让当时男光棍占一半以上人口的二局独占了个莫大的便宜。

      二局刑侦大队二组的办公室就在南二楼四层的中段,大小有点像中学教室。不过布置不像,只有七八张写字台大小的办公桌没什么规律地靠两边墙放着。中间还有一张椭圆形的会议桌,桌面上总是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进门右手边的一整面墙上分布着高清屏幕、简报、公告板以及令人毫无头绪的字迹杂乱的白板。对面的墙有一半是玻璃隔断,连着组长的小办公室,另一半是两个很有年代感的木质展示柜,里头撂着许多奖杯、奖状、锦旗什么的。之前不知道谁出过馊主意想用锦旗和奖状把那面玻璃墙给糊上好阻断组长监视,做法太露骨,被刘明期喝止了,于是扫兴之下荣誉都被卷起来乱堆了一通。刘明期升职,许心池继任组长以来一直没搬进小屋去,那面墙也就无所谓了,上面新近冒出了些五花八门的东西,从最新的禁烟规定、三个月前的春节福利分配表到一张五个相貌普通的不知道什么男人的海报……

      许心池是个很潦草邋遢的主,不仅治下不严,自己也潦草邋遢得很。比如明明有时间也不会换了运动服才去运动,比如日常衣服全都松垮得像运动服。但她跑完步还是去冲了个澡,把有些潮乎乎的衣服毫不计较地又穿上,然后才往回走。案件流转过来需要时间,现在午休时间还没过,没有必要着急忙慌地回去。

      她从健身房出来先下了半层,在没什么人的地下一层走了个曲里拐弯的复杂路线,又下了一层,穿过停车场,然后上来,走过西配楼的整条走廊,最后从二楼的连廊进到南二楼,然后上了四楼。

      二组的人已经围在会议桌周围讨论案情了。见她进来,钟烁招呼了一声:“回来了?刚分过来一件南郊的抛尸案。”

      钟烁是老刑警了,倒不是他岁数有多老,而是当警察奔二十年了,一路从派出所干上来,对于整个系统可以说极为门儿清。他天生面善,性格也温和,走在路上常常被外地人问路。因为一双笑眼,眼角颇有些深深的笑纹,看着又添了些真实年纪往上的慈祥。虽说也不是屠夫就一定要长成凶神、医生就貌似观音,但长年累月地跟阴险狡诈鏖战,身上染点戾气几乎是难免的,一点都不挂相才难得。

      “嗯,刚碰见刘队了。谁跟他说我在健身房的?”许心池问,看到桌上有咖啡,拿过杯子就尝了一口:“咖啡机修好了?”

      杯子是林磊的,他假装没注意,低头看自己的电脑。钟烁白了她一眼,说:“林磊修好的——三天前的案子,本来是南郊分局负责,按道理移上来应该先过会,刘队怎么跟你说的?”

      没人回复她刘明期是从谁那儿知道她在健身房的,这也就是答案。刘明期自己找过去的,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刚才留下肯定是要看跑步机上的记录。许心池舔了舔后槽牙,放下杯子给林磊修咖啡机的行为比了个赞赏的大拇指,然后一本正经地回复钟烁:“刘队交代说这个案子性质恶劣影响极坏,要求我们务必真抓实干迅速破案——你怎么也喝咖啡了?不怕心跳过速了?”后面两句是问宋亚恩的。

      宋亚恩轻易不沾咖啡,现在却正闭着眼猛灌咖啡色液体。他手里这个骷髅头形状的透明玻璃杯里通常只有白开水,现在正斜着咖啡色的一只眼眶。

      “老大,我就一个要求,”宋亚恩撂下杯子睁开眼,“今天十点之前下班行吗?”

      他一双眼睛里都是血丝,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放飞自我没日没夜打游戏闹的。许心池点点头:“行,分给你的活干完了就行。”

      “那不跟没说一样吗!”宋亚恩嚷道,分多少活还不全是你说了算!他不敢抱怨她,就转而抱怨别的:“咱们昨天才转交完结案材料,怎么今天就又分来案子?我还没调休呢!再说一件抛尸案而已,有什么疑难的,干嘛发来咱们组?”

      虽然结案材料的撰写完全没用他,林磊写材料的时候他一直在召唤师峡谷,但没有这样的,听说六组今天都春游去了。

      宋亚恩其实是二组独一份儿的警校刑侦专业毕业生,简历上根正苗红,真人却一言难尽。就比如这个杀马特的打扮吧,圆寸断眉耳钉,衣服上的铆钉多得晚高峰上地铁都没人挤他,而这还已经是受了无数批评教育改过自新之后的样子了呢。他在二局待了八年,形象有改善——姑且算他有改善吧,气质可没有,言谈举止欠揍好像是胎里带出来的,如果二局要每年评选最不受同事欢迎的人民警察,他能在前三中长租一个席位。

      “那肯定是有特殊之处。”许心池断言道,扯过案情通报一目十行地看。

      “就是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宋亚恩嚷道。

      “嚷什么!”许心池翻了一页,“轮到你挑案子了吗。”

      “还是有特殊之处的,”钟烁乐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吹了吹保温杯:“红衣女尸嘛,自古不吉利,又来历不明,大庭广众地冒出来,查了两天什么都查不出来,影响不好。”

      林磊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查了两天没什么,没查出什么也正常,重点是影响有点不好,怎么不好了?

      林磊比宋亚恩还小几岁,看起来可成熟稳重正能量多了。他是公安大学研究生毕业,在分局工作了两三年,半年前不知怎么被选入二局,直接破格进了重案组。他刚来时,主管行政、宣传什么的领导可没少想来借人拍个宣传片什么的……一线刑警当然是不方便抛头露面搞宣传的,可他是新人,又不是什么刑侦骨干,趁机转行不是挺好?许心池并不介意把刘明期刚不知从哪儿提拔来的青瓜蛋子送个人情,可是青瓜不愿意,所以暂时还没为二局的宣传事业贡献出什么力量。

      “两天没查出来就踢皮球?”宋亚恩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讨人嫌,仍然无知无觉地随口抱怨,“那分局刑警也太好干了吧?他们还缺人不?一样的工资我也去摸鱼得了!哎刘队也是,六组没空吗?八组没空吗?我们二组什么案子都接吗?!”

      “嘶,”许心池从牙缝里发出了一个声音,翻了他一眼:“刘队你也敢妄议?”

      “我,”宋亚恩一时语塞,梗着脖子说:“他也不是我顶头老大了呀……”

      刘明期正式升任大队长之前一直负责重案组的工作,更是重案二组的直接负责人,宋亚恩的八年有四年半都是在他手下的。许心池懒得理这人走茶凉的势力眼,一边看着案卷一边又端起杯子喝了两口咖啡。

      林磊赶紧说:“死亡时间比较奇怪,分局的法医也是老专家了,但是他关于死亡时间的推断被秦主任完全推翻了。”

      “哦?”许心池翻到最新的尸检报告那一页,一边看一边嘴欠地说,“秦主任又显灵了?”二局的主法医秦媛是法医学领域的专家,有二十年零出错的记录,不少大案要案的侦破更是有她的头功。

      如林磊所说,分局法医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为案发前6-8小时,也就是4月2日22点至24点之间,但案子调到二局后主法医秦媛重新做了检查,认为尸体有在死亡后通过急冻保存的迹象,死亡时间至少已经有3-5天了。

      法医是一门很精确的科学,但研究对象并不只是尸体,更是与尸体相互作用和影响的种种因素。知识重要,经验更重要,细节稍有遗漏结果就一谬千里,这两个结果确实也差得太远了。

      “显什么灵!什么年代了,一整具尸体摆在解剖台上,连死亡时间都不能确定,还显灵,3到5天像话吗,跟没说有什么区别!我当法医也比……”宋亚恩气儿不顺,什么话茬都敢接着发牢骚,反正大家都知道他说话有口无心的毛病,能装听不见的就算了。

      “你别说了,”许心池觉得他聒噪,“你写下来,写下来按上手印我给你交到秦主任那去。”

      钟烁一乐,看许心池头也没抬,宋亚恩吃瘪也不闭嘴,只不屈不挠地说:“死亡三到五天,死因却是意外事故,意外事故之后先冻上,三到五天再拿出来扔路边,这叫什么操作?说的通吗?”

      关于死因,分局法医和秦媛的结论是一致的,死者的伤处主要在颅脑和颈椎,外伤状况是常见的驾驶机动车过程中冲撞受伤致死的情形,大概率是机动车追尾造成的。追尾是意外事故还是蓄意谋杀虽然还无从判断,但就算是事故后冷冻抛尸也已经有一股子残忍冷静的味道了。

      “通不通不就是咱们的活儿了吗?”许心池好脾气地说,没给他继续转折的机会:“尸体平整舒展,没有弯折碰撞的痕迹,说明保存条件很好,肯定不是家用的冰箱,甚至都不是小型的冷库。”她一边说,一边翻看着现场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生前妆容精致,身材苗条,保养得不错,衣着不仅是得体,还有些时尚前卫,可惜现在脸色发青,什么美感也没有了。“大型冷库出入有规章,这个可以排查。”

      林磊记下笔记,他细致敏锐有基层工作经验,关于初步线索的搜集和排查一般是他的活儿。他说:“死者身份完全没有头绪,怎么办呢?”

      关于死者身份的调查记录有点复杂,清单似地列出了好几页结果为否的调查事项,看起来是打算用穷举法排除所有可能。

      宋亚恩已经看过那份清单了,死者不是当地人,身上没有任何能辨认身份的物品,指纹在能跑的数据库里都跑过了,没有结果。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蜂巢蛛网一般的,一个女人要是失踪了六七天都没有人发现异常报个案,那恐怕实在是无足轻重得厉害了。身份在数据库里全然没有线索,死因也并非是谋杀,这案子既不紧急又不严重,得不到什么优先的技术支持,类似的案子在分局可能一悬几个月甚至几年……但二组一向是不留悬案的。二组是尖刀,是负责疑难命案的,是要又快又好地破案的,难道要因为这么一件抛尸案坏了招牌吗?……刘队是怎么想的将这么一桩案子踢给二组?他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她压力已经有多大了吗?

      宋亚恩胡思乱想的时候,许心池也在想什么,只随口应付说:“那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钟烁说:“根据死因和当时对死亡时间的判断,分局是往发生了肇事逃逸方向查的,结果把交通监控录像过了好几遍都没发现有撞车痕迹,后来重检死亡时间又不对才……”

      发现尸体的辉南路四段中部是一条乡间小路的一段,这条路双向两车道,平常车不多,路段南北两端与其他道路交叉,有监控探头,中间没有路口,两侧是封闭管理的果园,分别属于东西两个自然村,分别有人看守。片区治安一向很好,近些年没发生过刑事案件,治安纠纷都很少。

      一条直筒路,两边有摄像头,尸体附近又有刹车痕和撞击痕,往肇事逃逸方向查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可是监控已经证明了什么都没有,死亡时间又有疑点之后还那样查,怎么好像隐隐透出了一些别的意思。

      “这样,分局排查过的情况再重新核实一下,心池和我去看一下现场,跟分局那边聊聊,其他的你们俩负责,怎么样?”钟烁大包大揽地说,自己出面当了这个坏人。

      重新核实分局排查过的情况,意思就是怀疑调查结果的真实性。倒也不是不能怀疑,所有调查都有可能出错,所有调查在某个节点上都可能需要重新核实,这是刑侦工作的指导原则之一。但是不应该这么早。调查方向已经错了,具体调查还有错,那前面的调查根本就是一塌糊涂,办案人不是傻子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要是这样的案子,那倒确实应该送到八组去的。

      “得嘞。”许心池好像没听懂钟烁的言外之意,应了一声,把案卷扣在投影仪上去接咖啡。机器一通轰鸣,热腾腾的褐色液体滴进不怎么雪白干净的保温杯里时,她才伸手往投影屏幕上一指,慢吞吞地说:“留下刹车痕迹的这辆车很可能跟抛尸有关,小磊和亚恩就找它吧。”

      她的案卷原来不是随手乱扣,投影的是之前侦查员手绘的路段俯视图。这图看起来水平实在是不高,字迹又潦草,许心池歪着头辨认着说:“这车由北向南疾驶,到抛尸点北侧约四十米处突然转向和刹车,然后撞向了东侧路旁的大树。在正常行驶中突然躲避什么,司机很可能是看到了什么特殊情况。”

      宋亚恩说:“可是监控查过好几遍了呀,事发前根本没有拍到有撞击毁损的车啊。”

      案件当晚天气条件没问题,监控却没拍到有碰撞破损的车辆。另外现场也没有收集到跟大树上皮开肉绽的痕迹相当的激烈碰撞会产生的碎片,也不是完全没有,是稍有些微妙的量:车辆大灯和前脸要是能碎成那么小的块,就不应该只有那么几片,还是挺无关紧要的那么几片。除非有人举着手电筒一片一片地捡干净了,而且还得买通了整晚的过路车辆说没有看到过这么一出。

      “监控高清修复的事跟一跟进展,”许心池说, “有更高清的版本之前,查通过时间。”

      “通过时间?”宋亚恩更茫然了,“他们也查过了,没有停下来修车的可能。”

      撞坏了停下现修补,糊弄到监控拍不出来的程度,不是做不到,但需要时间,而路段内没有长时间逗留的车辆。

      “查逗留时间超过正常范围的。这段路不长,车流量又不大,车辆从两个路口经过的时间应该有个正常范围。”许心池说。

      “那这个时间可能很短啊,这条路不长,平均通过时间也就是三几分钟吧,再考虑到交通状况……”还不允许人家开车慢点了吗?

      “具体况量你自己算,”许心池说,“还要我教你啊?”

      林磊道:“可是当晚几乎所有的车都被至少电话排查过一次,全都没有报告什么异常。逗留时间稍长的也被摸排过……”

      “所以抛尸车辆已经知道在查这个案子,还在排查中撒了谎。”许心池说,“作案人心理素质不错,二次排查的时候要小心分辩。”

      林磊点了点头。宋亚恩还在状况外,问:“那监控查多久的呢?范围呢?”

      “范围?就查那两个路口的。发现尸体前一天夜里的就行,没有大白天抛尸,闹鬼都是夜里。”许心池说,给装咖啡的保温杯里又兑了半杯凉水,“钟哥,这就走?”

      “走着,赶早不赶晚,你等我先给那边打个电话。”钟烁应了。几个人又就细节问题讨论了几句。许心池穿上外套,手机、证件和钥匙都放进了兜里——她不爱带包,常穿的外套通常都有大口袋,只有车钥匙丢给了就位的钟烁。

      “走了。”她面色正常,语调阴险地说:“刹车和撞击痕迹请鉴识科再看看。宋亚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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