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年代]》厨子小姐

45、第 45 章

　　阿州有些门路，他乘着快艇到了离岛。刚一落地，就被海盗用枪抵住脑门。

　　阿州不慌不乱，丢过去一箱英镑。

　　“十万块，换你告诉我，马爷在你这里存了多少货。”

　　“果然不愧是阿州先生，爽快，但还不够哦。”

　　海盗摇摇手指，阿州又丢过去一箱钞票。海盗见钱眼开，哈哈大笑：

　　“好说好说……咱们详谈……”

　　阿州亲自去联络打过交道的海盗，搜集马爷在走私方面的罪证。雁过留痕，他总能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现金打点是必不可少的，他开始出手部分投资和地产生意，回笼巨额资金。

　　名利其实也如浮云，尘归尘土归土，他的一切，都来自于阿天，现在他也应该还给阿天。

　　阿州还去了邵氏商行。

　　大澳渔村的众人，当初被阿州如何对待仍旧历历在目，如今自然都敌视阿州。他们不敢靠近，防备地看着阿州：

　　“阿州，你又来做什么？”

　　阿州恍若未闻，这些敌意，司空见惯，他只是轻轻抹去。

　　“给你们敬仰的老大洗脱罪名，就需要弄清，那些扣押货物的来源，是不是合法。你们，要不要告诉我？”

　　他看着人们畏惧他，害怕他，厌恶他，唾弃他，心里却无知无觉的。

　　他失败透顶了。他不知道阿天醒过来后，会用一种怎样的眼神看待他。

　　救阿九并非轻而易举的事，阿州尽了他的全力，频频私下与律政署接触斡旋。

　　马爷坐不住了，他被阿州逼得太紧，不论是生意上还是私底下，阿州都掌握了他犯罪的证据。

　　阿州并没有直接去揭穿，而是把铁证如山的资料，交给了宋爷。他可以预想到二太太与马爷的勾结被拆穿的慌张与攀咬。

　　宋家和五龙会会有一场怎样的血雨腥风，阿州也根本不在乎了。

　　他依旧派出手下，保护阿丽夫人和阿天，自己则没日没夜操劳奔波。

　　经过多次的开庭以及极力辩护下，恶意袭击水轮的罪名终于被取消，然后判了相对较轻的经济罪名和缴纳罚款。

　　阿州功不可没。

　　只是阿九不可能继续留在香港了，他暂时只得被驱逐出境。

　　阿天的晕倒，也是因为过分担忧。他虚弱不堪无法起床，只能每天在病榻上缠绵。

　　阿宝管家替少爷去了法庭。他在陪审席听着，听见宣判的结果后，就赶快回家跟阿天报喜：

　　“少爷，没事了，放出来了……”

　　阿天支起身子倚着床头，听见保住了阿九，眼睛里都是不可置信：

　　“真的吗，阿宝管家……”

　　“是真的，多亏了阿州先生，不过判决书上今天阿杰就必须离港，他是暹罗人，身份不合法，被驱逐出境了……这会儿，大概已经到了码头……”

　　阿天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他心中绞痛，赶紧喘着气撑起来，去够一旁的衣服：

　　“快，我要去码头……”

　　阿州裹着黑色大衣，擎着一把黑伞，正送着阿九离开。

　　人总会做出一些违背天性的决定，如同有人宁可流血牺牲。风雨飘摇，九哥愿意用自己的所有来守护阿天，他又何尝不是。

　　阿九在羁押中，受了一些折磨，好在精神还好。他乌黑的发在风中翻飞，高大挺拔的身形，面容坚毅疲惫。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阿州为自己奔走，他会不会已经终身监禁了。

　　他承阿州这个人情。

　　港岛很少有这样的寒风，凄凄别情，阿九连阿天一面都见不到，就要被驱逐了。阿九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释然地看着阿州，他的兄弟。

　　“阿州，谢谢你……”

　　阿州表情淡然，他垂下眼睑：

　　“不用谢我，是阿天，他要救你，我是在帮他……”

　　阿九看着嘴硬心软的弟弟，终于也是泯尽恩仇，他们都爱上不该爱的人，本也没有谁更对，谁更错，只是阿天选择了自己，所以阿州才会一败涂地。

　　“我走了，告诉阿天，我还会继续这份事业，直到战争结束的那天……你留在香港，不管我是否还能回来，都请你好好照顾阿天……”

　　离开阿天本不是他的本意，是万般无奈之下才会有此决定。他对不起阿天，他答应不离开的，但他又食言了。

　　明知不可而为之，不是说这件事能不能办，而是这件事该不该干。虽然他该去继续做事，也是为了阿天积攒功德。但他宁愿默默的，不想让阿天等他。

　　阿梅自然不用交待，相信阿州会好好照顾的，唯有阿天，阿九放心不下。

　　“告诉阿天，我会尽力写信回来，但不要等我……”

　　阿九被看守押送着，他回望来路，并不见阿天。

　　他与阿天，相守的时间短，分离的时间长，如今要天各一方，不幸的话，也许要永远分别了。家国大义，如果他会死，也让他有意义地死去。

　　他怅惘地叹了口气，被看守催促着，登上了离去的渡船，他会被押解到最近的蛇口，在那里放逐。

　　天色阴沉，乌云翻卷，波涛汹涌。船离岸了，阿九望着岸边，突然看见一辆熟悉的小轿车，那上面下来一个憔悴支离的身影，被人扶着奔到码头。

　　是阿天。

　　“阿九……”

　　风刮乱了阿天的发丝，也刮乱了他的眼泪，他的声音被海风卷的破碎，阿九探出半个身子，朝着阿天挥手：

　　“阿天，我在这里，我会给你写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等我……”

　　阿九看见阿州脱下大衣，把阿天包裹环抱住了，阿九心里酸涩难当，也只能隐约看到阿天在大衣里努力伸出手臂，又被抱着扶住，耳边听见阿天那断断续续的呼喊。

　　“阿九，我会去找你，等我……”

　　阿天苍白的脸颊上泪痕满面，被竖起的领子半遮住，他看着阿九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百感交集。

　　阿九走了，阿天的心也好像丢了。但阿九自由了，他随风远去，天高海阔，乘风破浪，从此去一个新天地。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他与阿九可能本就如此，如参商二宿，一个升起一个就落下，永远难以相守。

　　港岛，繁华不曾落幕，却是有情人的伤心地。

　　邵氏商行得到保全，阿天身体一天天好转，他已能够逐渐打理起商行的生意。

　　迪奥先生推出了该品牌的第一款香水，名为“迪奥小姐”。香水将橙花、鼠尾草、栀子花的混合香气作为初调，以沉香、岩蔷薇的浓烈香气作为基调，浓淡结合，典雅特别，在西方世界燃起一股东方风潮。

　　阿天在香料上的造诣，给了迪奥先生无尽的灵感，也让这个品牌风靡一时日渐壮大。

　　阿州接手阿九留下的生意，面对心思复杂各异的船员，整合船队。

　　阿州告诉众人：

　　“我给你们自由，你们想选择留下来也可以，有觉得不适合的，想离开的，也不勉强，薪水分文不少……”

　　大部分大澳渔村的老街邻选择了留下，而阿州也保留了优厚的待遇，没有对他们为难。

　　他们只觉得阿州真奇怪，一会儿做坏事，一会儿又做善事，他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坏人？

　　转眼就是除夕了，阿九自离开后，阿天望眼欲穿，终于等来了阿九的信。

　　北方的战事焦灼，炮火连天，阿九的信，给了阿天许多的安慰。

　　【阿天，我随船到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地方。这里是我所到过的，最北边的大陆，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雪，非常大，鹅毛一般从天上落到海面上。听当地人说，这是常见的，北方寒风和海洋水汽冲撞，所以半岛上就成了雪窝窝，这十一月的雪，是每年的初雪。】

　　【这里的海跟南洋的海不同，显得有脾气，天很远很蓝，云也更高更淡，雪很冰很凉，风能刮疼人的脸，但吸着这样的气，感觉心肺都给洗了一遍，特别透彻爽快。】

　　【这里的树异常高大笔直，这里的山连绵陡峭，这里的河流冬天可以结冰，这里的老乡说的话我有的听不懂，但人又厚道又热情，这里的屋子埋在雪里显得小小的，直到烟囱里冒烟才能看到。】

　　【这里这里的酒也很厉害，叫烧刀子，喝下去，真的像刀子一样烫嘴，我不敢喝多，怕醉倒了太丢人，想着带回去和你一起品尝，恐怕你也只能喝一点点，我如果不提醒，你一定会喝醉的，那样我就可以抱着你，再多亲一下……】

　　【我想你了阿天，真的想你了，阿天……】

　　阿九没有离开，而是坚持冒险去送物资。

　　阿九从不写难处，他只写思念，只写爱恋，只想让阿天别念着他，也别忘了他。

　　他不写他冒着远洋的炮火和飞机，不写承受着多大的压力，跨越冰雪覆盖的长白之巅，将物资送到了炮火轰隆的战场。

　　曾经在蒲台岛，天空中飞来的黑点点，是燕子，而现在天空飞来的，一样的小黑点，是敌机。

　　跟他一起的人问他：

　　“你不远万里来支援我们，一定很爱这个贫穷却奋进向上的国家吧。”

　　是很爱，可他大概更爱某个人，他刻在心底的人，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