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弯弯照九州[年代]》厨子小姐

3、第 3 章

　　阿天不由自主退了一步，被地上的砖缝磕了一下鞋后跟，身子就跟着一晃，站不稳要摔倒。还是阿宝管家丢下托盘，上前扶着少爷。

　　刚刚还柔和恬然、安静乖巧的人，周身萦绕起错乱与狂躁。阿天双手抱着头，几乎喘不过气来，像生生被劈开一样的记忆，让他痛苦惶惑。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耳朵，摇着头，泪珠无声无息地流下来，他弓着腰，似乎被重击了一样，虚弱祈求地望着阿州：

　　“阿九，你在说什么……”

　　阿宝管家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刚刚那几个男仆和几个保镖又涌了出来。

　　保镖是阿阳为了保护和照顾哥哥找来的，瞒着大太太，也是今夜上的岛。

　　在偏僻的海岛上，照顾病人需要仆人，但人手毕竟不足，也需要一些身手好的，确保大少爷的安全。

　　五龙会已然变天了，大太太鞭长莫及，她毕竟是个深宅后院的妇人，已经抗衡不了继承了大少爷各项资源的阿阳。

　　这个五龙会未来的少主人，在阿天陨落后，立刻得到多方投靠，众望所归，崛起了。

　　世人捧高踩低，世态炎凉，阿宝念着阿阳少爷也是为大少爷好，只得接受了，瞒着大太太。

　　保镖们身手不凡，各个都忠心于阿阳，受命看住阿州，好好护着大少爷，防范他自残的举动。

　　今天眼看着阿州来了，少爷好了，没有再时不时发疯，应该没事了，没想到，该来的还是又来了。

　　阿宝管家一招呼，保镖一拥而上，把阿州反扣在地上压制住，但防不住阿州的嘴像刀子一样更快。

　　他脸被摁着贴着地，也还在大声笑着，在少爷心上又狠扎一下：

　　“你清清楚楚心知肚明，大少爷。阿九死了，被你母亲大太太，爱你如命的阿丽夫人，一把毒粉残害到几乎送命；又被你父亲宋爷，五龙会尊贵的会长大人，一枪亲手送上西天，给打死了！”

　　他口出狂言的嘴立刻被堵上，漆黑的眼睛是愤怒癫狂，也是病态的畅快，更是无限的辛酸。

　　阿天已经跪倒在地，手捂着耳朵紧闭着眼睛，几乎缩成一团。他难以置信地大声吼着：

　　“不不不！！！不要说了！你是骗人的！我不信！阿九没有死！”

　　他哭地太过用力，捂着肚子只觉得疼，刚刚吃下去的粥，本来就不多，根本没来得及消化，身体里根本不能容纳。

　　情绪刺激让本就脆弱不堪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阿天气急攻心，胃里翻江倒海，粥糜混着黑药汁，一股脑全部呕了出来。

　　仆人赶紧上前，搀扶着风雨飘摇的少爷。

　　阿天推开仆人们扶着他的手，似乎又想起那天，他也是那样绝情地几次推开错愕的阿九，然后即是永决。

　　阿九死了，阿天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停下了癫狂的挣扎，停下了撕心裂肺的哭泣，眼泪无声息地，一串一串地如雨一般落下来。

　　情深能有几许，平生最是相思，未负相思，偏负相思，他一生的心事期待，永不可再得，再也不会被听见，被谅解，被宽容。

　　阿宝管家看着少爷吐的凄惨，痴痴呆呆的恐怕要发疯，又是心疼又是气急败坏。

　　想不到阿州恨意这样深，性子居然这么硬气，竟然不管不顾激得少爷犯病。阿宝管家五内如焚扶着少爷，竖起眉毛手指着阿州下令：

　　“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这个不知好歹的坏种！”

　　立刻就有仆人抄起棍子，对着被制住的阿州，朝着脊背就是“砰砰砰……”地痛揍起来。

　　阿州被扭成一个无法反抗的姿势，他也不想反抗，因为他有恃无恐，他这张脸就是王牌，就是大太太的软肋，是大少爷的执念，他们总不敢再把他打死。

　　就算是打死也好，在少爷的面前，顶着阿九的脸再上演一次生离死别，少爷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能拖着五龙会的大少爷下地狱，让宋爷和大太太一生伤痛追悔莫及，他刻骨而快意。

　　阿州疼地眼前都黑了，却反而笑出声来，他轻而柔和地，像穿肠毒药一般，抬起脸冲着少爷那边，唤了一声：

　　“阿天，对不起，再见了……”

　　阿天被那双阿九的眼睛看着，被阿九的声音喊着，望着阿九凌乱的黑头发，紧抿的凌厉的嘴唇，痴痴呆呆地愣住了。

　　如同蛛网束缚的猎物，即使无比虚弱，浑身颤抖，濒临崩溃，阿天也徒劳地反抗着，绝望地残喘着。

　　他拽着阿宝管家，半跪在地上仓皇地哀求着：

　　“那是阿九啊！是阿九！求您了……别打他……别打他……求求你们了，放过他吧……”

　　少爷从没这样求过人，他是阿宝从小看大的少爷啊，矜贵明亮耀眼，现在却失去了平和优雅，狼狈不堪。阿宝心都要碎了，几乎老泪纵横：

　　“少爷，我是阿宝叔啊，您不要折煞老奴，您怎么可以求我呢，您快起来……”

　　可少爷几乎是充耳不闻，胡乱地哀求着，只是棍子依旧一下一下地落在“阿九”身上，如同落在少爷心上。

　　他混乱的脑子里孤注一掷，顾不了那么多了。

　　阿宝管家毕竟年纪大了，又不舍得下死手抓住少爷，冷不防少爷甩开他，直冲着落在阿州身上的板子撞了过去。

　　阿宝怕少爷被误伤，大喊一声：

　　“快住手，小心少爷！”

　　仆人的这一棍虽然收了劲，但木棍携势已经落下来了，少爷不管不顾地扑在阿州身上，生生挨了这一下。

　　少爷被砸的眼前一黑，却强撑着力气，夺下那根棍子丢在地上，牢牢抱住阿州，试图把人从压制他的保镖手里抢出来。

　　扣着阿州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保镖，阿天一边拍打着他强壮的胳膊，一边冲着这陌生的坏人大喊着：

　　“放开他！不许你们再伤害阿九！都滚开！不要再过来！”

　　他色厉内荏，用上了最大的力气，但是仍旧觉得手拍在了一块铁板上，硬邦邦的，震的他手疼。

　　阿天瞪着一双泪水涟涟的眼睛，如发狂的幼兽要扑上来撕咬一般，雪白的手掐在那粗壮的胳膊上，狠狠剜了那个保镖一眼。

　　那人被这眼神所震动，低低垂下眼，掩盖了所有情绪。

　　并非少爷力气有多大，但少爷挨了一下，恐伤了脏腑，他怕少爷使劲牵动后背，还是卸了力道，沉默地收了手，放开了阿州。

　　阿天终于可以完全护着阿州，可毕竟脆弱的身心再也受不住，阿天晃了几下，还没能站起来，就几乎要摔倒在地。

　　“少爷……少爷……”

　　阿宝管家担忧又不敢上前，冲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们到底身手也好，眼疾手快地冲上去，一个把阿州拉开，一个把少爷困住。

　　“干什么，放开我，阿九，阿九……”

　　阿天以为他们又要把自己和阿九分开，又开始挣扎。阿宝管家只得下令：

　　“快，快找布带来，绑住少爷……”

　　绸缎料子细腻，阿天腰肢羸弱，让他滑溜地像是抓不住的一尾游鱼，从保镖们手里逃脱。

　　院子里乱糟糟的，那个沉默的保镖，他离少爷最近，刚刚却故意拉开距离，不愿意去碰触阿天。

　　五大三粗的保镖们，四处追着少爷抓，可怜的阿天如同无路可逃的幼兽一样，被围猎，被捕捉，被惊吓。

　　也没人看见那保镖怎么出手的，他存在感极低，暗夜中，似乎注意不到这人的存在，但他又仿佛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少爷的身上。

　　少爷慌不择路，保镖只是动了动身形，便一把接了阿天一个满怀，拦腰抱住阿天。

　　阿天突然被这样一个陌生人完全地抱住，无比别扭抗拒，他吓得微微开启了嘴唇，一边惊呼，一边极力挣扎。

　　那保镖比阿天强壮了太多，阿天哪里能挣脱，慌乱间，阿天抬手给了保镖一个耳光，带着哭腔喊道：

　　“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