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祸兮》十月离枝

6、变数

　　翌日，陆同昭翻出两个箱子。左手边的放着母亲遗物，另一个里面大多是寻常珠宝。
　　不得不说，欲擒故纵的确是个好手段。纪从宜的方法值得一试。钓鱼需用饵，若是用母亲遗物，万一出了差错，后果不堪设想。
　　陆同昭从右边箱子里随意抓了几样揣着出门了。
　　他特意趁宫人洒扫前到了柏心堂附近，丢下一串珍珠手串拔腿就跑，躲到树后暗中观察。
　　若能守株待兔，再好不过。一次便逮住目标，可为后续搜宫缩小范围，节省不少时间。
　　眼瞧着太阳越升越高，“贼人”仍未出现。看来纪从宜这边实在少有人来，连宫人洒扫都不愿来这儿。
　　陆同昭叹气，只好等散学再来。偏偏今日夫子兴致格外高昂，讲起史书激荡，他口若悬河，忘乎所以。急得陆同昭恨不得借口如厕赶紧溜。
　　好在荣贵妃派人来催，说是皇上在宫里等二殿下用膳，夫子这才放人。
　　柏心堂外，草丛里的珍珠手串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同昭又惊又喜，赶紧在附近又扔了块翡翠。第二天一看，果真又被捡走了。
　　陆少爷小手一挥，扔完□□样珠宝，心想是时候收网了。明日陪太后用早膳，是道出财宝丢失一事的大好时机。
　　慈宁宫内早已布好一桌满汉全席。
　　陆同昭眼力极好，还在台阶上就看清了殿内那人的脸。吓得差点摔倒。
　　为何纪从宜也在？！
　　陆同昭笑容勉强，手脚僵硬地叩头行礼：“同昭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笑眯眯道：“快起来。今日你与从宜一起陪哀家用膳，哀家很是高兴。快入座吧。御膳房来了个江南厨子，我特地让他按你们老家的法子做了道燕窝白鸭汤，快尝尝和你母亲的手艺有无相似之处。”
　　这汤的滋味陆同昭是尝不出来。
　　他看见纪从宜他就想起那日“勇闯火海、英勇救人”一事
　　若是宫中起火，怎能没有宫人侍卫注意？用得着你去做英雄吗！陆同昭悔得肠子都青了。
　　纪从宜一副安静乖顺模样，陆同昭看了只想翻白眼。若不是几次见识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厉害样子，定会被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谦逊有礼的做派骗了去。
　　“怎么一个个的都不说话？哀家还以为你们关系要好呢。前几日从宜生病，还是岁岁告诉我的呢。”
　　白鸭汤还没咽下去，陆同昭被呛得面红耳赤，猛地咳嗽起来。
　　宫女连忙递上手帕，他摆摆手，清了清嗓子：“同昭与六......六殿下关系甚好，今日碍着皇祖母的面，不敢如往日般说话放肆，让皇祖母笑话。”说完，他心虚地瞥了眼纪从宜，纪从宜竟看都不看他一眼。
　　“论礼仪孝道，没有比你们俩更好的。哀家听说前些日子你们的几个兄长差点在学堂大打出手，真是不成体统。”
　　提起老二老五，太后脸上似有愠色，她看了眼两个孩子，又变回和蔼可亲的祖母：“你们是我孙儿。在我面前不得拘礼，想说什么说什么，就算是嬉笑怒骂，我也乐意看。”
　　陆同昭眼睛一亮，时机正好。他起身道：
　　“同昭确有一事想请皇祖母帮忙。”
　　“快坐下说。”
　　“同昭自入宫起，便随身佩戴母亲遗物。同昭粗心大意，竟弄丢了几样。近日频频梦见母亲，同昭更是无地自容。”他眼睛圆润，泛起水雾如雨后甜杏，好不可怜。
　　纪从宜眯了眯眼睛。
　　想不到出身将门、刚直不阿的小少爷还有这本领，装惨装委屈毫不含糊。
　　陆同昭这本领立竿见影，当即给太后心疼坏了：“好岁岁，你还记得丢了什么吗？”
　　“同昭记得清楚，也沿途找了几次，都没找着。”陆同昭吸吸鼻子，“大抵是掉在南苑柏心堂附近，同昭听学、散学都经过此处。”
　　“你把丢的东西都写下来，哀家亲自命人搜。”太后沉吟片刻，吩咐道：“此事不过是后宫小事，皇上政务繁忙，莫要惊动。”
　　“是。是否要告知贵妃娘娘？”
　　“自然。她有代理后宫之权。哀家亲下懿旨，告诉她不必出面。”太后看着陆同昭写好的单子，一时无话。最后轻叹一声，遣宫人即刻去办。
　　陆同昭长舒一口气。
　　用完早膳，二人从慈宁宫出来，免不了一同去北苑靶场。
　　陆同昭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方才太后娘娘听完一言不发，可给我紧张坏了。还好她没看出破绽。”
　　“这点雕虫小技怎可能骗过太后。”纪从宜皮笑肉不笑地泼他冷水，“你的事不经查。她全权拦下，不让此事传进皇上耳朵里，也不许荣贵妃掺和，尽量避免节外生枝，她好为你兜底。”
　　“你的意思是太后猜到我们另有所图？”陆同昭不可置信。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在同一个地方弄丢金银珠宝十来件，价值万两，还都是你母亲遗物，你说她信不信。”纪从宜皮笑肉不笑，“别用‘我们’，这事跟我没关系。”说完，他加快脚步，任由陆同昭在后面叽叽喳喳。
　　“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怎么就跟你没关系了？”陆同昭撇撇嘴，箭步追了上去。
　　靶场众人看到的便是如此诡异的场景。
　　一脸阴冷气的六弟在前面走，小侯爷在后面手舞足蹈地追。
　　这两个独行侠什么时候走到一处的？
　　众人大眼瞪小眼，连又在拌嘴的二殿下和五殿下都突然沉默了。好在纪从宜早就习惯旁人异样的眼光，并不在意。
　　陆同昭也无心其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被纪从宜一说，心里凉了一半。太后对自己照顾有加，他却不坦诚、耍心眼。九泉之下的祖母是否会怪罪他？陆同昭心里闷闷的，只能祈求没有白费功夫。
　　南苑偏僻，除了柏心堂住着正经主子，其余大多是浣衣局、针宫局的宫人。一一排查倒也容易。
　　慈宁宫掌事姑高声道：“太后口谕，今日搜宫，追查定安侯失窃一事。若有宫人知情不报或是藏匿财物，立即鞭刑责罚。”
　　话音一落，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
　　浣衣局掌事太监：“南苑是低贱之所，小侯爷甚少出入。若是大肆搜宫，恐耽误浣洗进度。姑姑为何......”
　　“王公公年纪大了，人也糊涂了。如今连主子的事都敢轻言议论了。”掌事姑姑打断道，“既如此，我便帮你回了太后，月底让你出宫‘安享晚年’。
　　老太监吓得脸色灰白，忙称知错。有他做例，没人敢不配合。不出半日，便有宫女称搜到了大量财宝：
　　“姑姑，我们找到了。和您给的单子上的东西全对上了。”
　　“是谁如此大胆敢私藏小侯爷的东西？”
　　“回姑姑，是......是柏心堂的宫女织云。”
　　掌事姑姑顿时愣在原地。
　　宫女犹豫道：“是否立刻回禀太后？”
　　“你去回禀太后。”掌事姑姑压低声音，“还有，让外面的人嘴巴闭紧。不得走漏风声。”
　　“荣贵妃驾到——”
　　掌事姑姑暗叫不妙。
　　荣贵妃看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开口道：“素兰姑姑何在？”
　　本想暂时瞒天过海，请太后做主。竟被荣贵妃撞个正着。姑姑只好出来行礼：“奴婢给荣贵妃请安。”
　　“本宫奉皇上旨意，主管后宫一切事宜。今日竟出了宫人偷盗这等大事，本宫不能坐视不管。可有什么线索？”
　　姑姑垂首答道：“回贵妃娘娘，定安侯丢失财宝已经悉数追回。”
　　“哦？姑姑好利索。”荣贵妃靠在轿上，漫不经心地追问道：“那人犯何在？”
　　“人犯疑似......柏心堂宫女织云。”
　　荣贵妃脸上闪过一丝奇异，随后挺直身板，眼神犀利：“既然人赃并获，为何不罚？把她押上来。”
　　北苑靶场，陆同昭又一次射中靶心，将军胡劲拍手大笑：
　　“好小子，在场的殿下们都没你命中次数多！真是虎父无犬子！”
　　胡劲曾是陆同昭祖父的副将，被北冥军砍断三根手指。可惜一身本领，如今只能做皇子们的习武师傅。
　　“将军过奖。”陆同昭神采奕奕，完全不似学堂之上的松散困倦。
　　胡劲心直口快，毫不避讳：“改日上了战场，必能射穿他北冥首领的脑袋！”
　　二人聊得酣畅淋漓，完全无视身后殿下们铁青的脸。
　　这胡劲真是粗鄙无礼，长幼尊卑，一概不从。竟敢说皇子不如臣子。
　　纪从宜揉了揉酸痛的手腕，算算时辰，窃贼已经落网。他上前行礼，道：“师傅，从宜久病初愈，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坏了！差点误了大事！
　　看到纪从宜，陆同昭突然清醒。他迅速编好由头，准备开溜：“师傅，我今天既然百发百中，能否让我早走会儿？明日夫子早课，我还有书没看呢。”
　　胡劲自然允许，并准他随意出入靶场。
　　一出靶场，陆同昭便看见一个宫女跪在纪从宜面前。
　　这宫女看着十分面熟。陆同昭仔细辨认，竟是学堂宫女织霞。
　　“六殿下，求您救救我妹妹！她绝不会私藏小侯爷的东西，她一定是被人诬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