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太阳 ...
-
于妙前日听肖玉说有一户新开铺子的点心十分美味，但若是要买来尝尝，得大清早去排队买。于是于妙便早早的起床想要给于母和于邱买来尝尝。
走到铺子前果真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实际上本无需如此大动干戈，只是这些排队的人，好些是一些酒楼的人，他们买的多，后面就没的买了。
于妙去的早，买了好几包点心。庆阳城的四月还有些冷，天还未亮完全，那点心在空气中的热气，欢腾的舞动着，惹的人食指大动。
于妙等不及地伸手将一块点心拈在手里，然后小心地咬了一口，那点心缓缓地在嘴里化开，果然味道不错。于妙便开心地蹦蹦跳跳着回家去了。
等回家把点心放好时，时辰还早。于妙便想着早一些去学堂，让夫子看看她也并非每次踩着点去的学堂。
于妙走到学堂门口时听到学堂里面有一些说话声，好像是赵宽、李素南和齐彦。于妙刚想进去跟他们打招呼，告诉他们城南铺子的点心确实好吃，却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真的烦死于妙了。”有人说。
“谁不是呢？”李素南的声音响起：“真的要笑死我了。她居然还想着帮我出头，我哪里需要？惹得王千厌我。我一直想要与王千交好，本来都要跟王千成为朋友了，都怪于妙。”
“就是，要不是她打架厉害，谁愿意跟她玩儿啊。”
“就是就是，还有魏泽，要不是魏泽帮着他，谁会怕她一个啊。居然还让我们听她的，她真讨厌。”
“你还说呢，往日里不就属你跟她玩儿的最好了？”
“我那是假装跟她关系好的。我更喜欢跟你们玩儿的。难道你们不怕于妙的拳头啊？”
……
于妙后来都有些分不清楚哪句话是谁说的了，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她像是见不得光似的，察觉到有人要来了，立马躲了起来。此刻于妙光芒万丈的心被蒙上一层阴影，她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个笑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过完的这一天，只在一天结束后，拉住了要上自家马车的肖玉：“玉儿，我有话同你讲。”于妙努力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对肖玉说道。
肖玉笑着说：“好的呀，正好你去我家用晚膳，我们玩儿一会儿你再回去吧。”
语毕便上车，也拉着于妙坐在了自己的旁边。
“玉儿，你说说我在你心里是个如何的人？”于妙迫不及待地刚坐下，便扯住肖玉的衣袖问道。
玉儿笑道：“为何如此问啊。你当然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不是指这个！”于妙眼里有些酸涩，她缓声说道：“你会不会讨厌我？或者是有什么时候你觉得我很讨厌？”
肖玉眨了眨眼睛，将笑容收了回去。她思索了一番道：“有时候会觉得你有些强势。我送你四个字吧——”肖玉挑了一下眉毛道：“自作多情。”于妙倏地松开了拉着肖玉的衣袖。
一直到肖玉家，于妙没有说话，肖玉也没有说话。
这沉默更像是在说：于妙，我也讨厌你。
马车停下来后，于妙跳下马车转身就走，走得极快。肖玉就这样在家门口看着于妙的身影，没有叫住她，也没有想着让人去送她——因为她知道于妙肯定会拒绝。
肖玉很喜欢于妙，但同时看着于妙那骄傲的样子被如此折磨，她心里竟然有一丝痛快和愉悦。她垂下眸子，走进府门，身后是沉闷的关门声。
……
“妙妙，你这几日怎了？都不怎么说话呢？”魏泽将手搭在于妙的肩膀问道：“是和肖玉闹脾气了？肖玉这么好的脾气你都能跟她吵起来呢？”
于妙抬眼看着魏泽，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像是怕得到答案一般又闭上了嘴。
她把魏泽的胳膊用手拨了下去，然后抬头挺胸地走进了学堂。
夫子进入学堂，首先对弟子们的衣冠进行查看，查看完确实符合礼仪后才道：“前几日我让你们抄的十遍《五言经》今日你们交上来吧。”
于妙打开自己的书囊，正打算把自己抄的书拿出来时傻眼了——她昨日因为睡不着，今日起晚了。于是匆忙间就只记得将自己今日要用的书放进去，完全忘记了今天要交《五言经》。
“夫子，学生忘记拿了。”王念站起来向夫子施礼说道。
于妙送了一口气，心想若是有个人跟自己一起没拿，那夫子应该不会太为难自己，尤其王念课业又好。于是她也站起来施礼道：“夫子，学生也忘记了。”
夫子看了两人一眼，说道：“你们二人课后留下。”然后将收齐的《五言经》放在一旁，开始打开书卷进行授课。
课毕，除了于妙和王念，所有人都走了。
夫子在众人出去后，将他二人唤到身旁。于妙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这也无非打板子和抄书罢了，没事的。
“王念，你这几日可有将《五言经》背熟？”夫子关切的问。
“是的，已经背熟了。”王念恭敬地回道。
“好。你做事本缜密，下次可别忘了课业了。”夫子满意地点头嘱咐。
“是。”王念施礼答道。
轮到于妙了。夫子转过头，顺起手边的戒尺：“于妙，你是好的不学，不知好歹啊。”他接着道：“我听说你武功很厉害，怎得？很了不起嘛！”
他站了起来，迈步向于妙走起：“不识得圣人言，愚昧又野蛮。你不会是想当什么大侠吧？”
这时门口路过了一个其他夫子：“王先生怎的留了两个学生呢？”
王夫子在于妙的身前站定，对着于妙冷哼一声，然后对外面的夫子笑道：“我这儿有个学生，她想当什么大侠，我看她以后连个杀猪的都不如……”门外的笑声刺耳的传了进来。
……
回家的路上，于妙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手被打到破皮于妙都没啃声。她只觉得心里堵得厉害。
……连个杀猪的都不如……
……我只是同于妙假意交好……
……自作多情……
她都无法顾及到，当时自己那么欣赏的王念就站在她的旁边，要如何看她。她就感觉自己呆呆的，脑子里无法处理这么多信息……
“大小姐！大小姐！”是于府的仆人出来找了。
于妙实在是无力回答，便站在原地没有应声，等对方来寻。
“我也就晚回去了一会儿，如此着急的找什么？”等对方走的近了，于妙才木然的开口问道。
仆人脸上着急的表情骤然聚起：“大小姐快回去吧！夫人生了急病，非常严重，已经起不了身了！”
于妙的嘴不自主地张开，她想说些什么，但喉咙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她回过神来立马朝家的方向跑。跑着跑着，鞋子也掉了，书囊也掉了，她也只是跑，不要命地往前跑。
……
于妙在家里已经整整五日了，城里的医师请遍了也无法找到于母的病根。于妙没有其它的办法，只能坐于于母的床前静静地守着。床前的柜子上放着一些皮料和一只半成品的护膝。
“大小姐吃点东西吧，您这几日憔悴不少。”于母的侍女心疼地看着眼前刚刚九岁的孩子。
“好。”于妙缓缓起身，感到头晕目眩，竟有些站不住。
于妙去厨房将侍女给自己温着的饭菜拿出来摆在桌上，然后安安静静地一口一口咀嚼。她心想自己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然如何照顾好阿娘。
“夫人怎得生了如此怪的病？”外面路过的下人窃窃私语。
“可不是！据说庆阳城里的大夫都没见过这样的病症呢。手脚麻痹，手里连东西都握不住，紧接着人都站不起来了。”
“是啊是啊，而且这病来的也快，全无征兆。”对话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道：“真是可怜了两个孩子，大小姐不到十岁，那小少爷也刚刚5岁而已。”
“是啊……只希望夫人的病能早点好起来。”
“我觉着这事难说——只是可怜了两个孩子了。”最后说话的那人发出了长长的叹息。
于妙很想冲出去训斥两个下人，说他们胡说，阿娘一定会好起来。可是自己实在是无力争吵，只能是默默地吃完手里的馒头，然后擦干眼泪，面无表情地往于母的房里走去。
等到于妙走到于母的房门外时，门外的下人上前禀告：肖玉郡主和魏家小少爷已经在前厅等了多时了。于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魏泽和肖玉都在于妙出现后立即从椅子上起身。
肖玉在来于府之前从不觉得之前自己说的话有何不对。直到现在看到了于妙，她头一次开始悔恨。
于妙穿着一件布衫，小脸白惨惨的，整个人在短短五日里瘦了一圈。头发简单得束在一起，一看就是疏于打理的样子。
魏泽看到于妙愣了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开口。倒是肖玉先走向于妙道：“我和魏泽拿了一些你爱吃的东西。”她从身旁侍女的手里拿过一个食盒，向于妙示意后交给了于妙身旁的侍从。
“对于你阿娘的病我们有所耳闻，本来想你告假的那日便过来的。只是因为觉得，那时来你家定是要添乱的，便一直拖到了今日。”肖玉一边软着声音解释，一边抬头看于妙的反应。
“确实如此。我现在都不知该怎么办。你们都回去吧，让我也一个人静一静。”于妙张口，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地说完了这一句话。
肖玉看于妙下了逐客令，有些不知所措，只好先往外走，等走到前厅门口时才缓过神，转身叫住看着他们离开的于妙：“妙妙，你……你生我气吗？”
于妙绽出了近日来的第一个微笑：“不会。”说罢走上前去，张开双臂给了肖玉一个拥抱：“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魏泽从始至终只是看着于妙，没说一句话。他身侧攥着的拳头久久地未放开。
……
两年后，于母的病症终究是没有熬到夏花灿烂的时节。
于妙第一次开始真正的触摸到了死亡。它如此残酷、不讲道理，忽然而至，卷走你所有生气。
一开始，于妙希望一切是假的，想要阿娘的病如怎样来的一般怎样的消失。
后来，于妙只希望“人活着就好”。
最终，被病痛折磨的于母在病榻上不住□□，一道道挣扎的声音如钢针一般刺向于妙，让她心都快碎了。她忽然发现活着对于于母竟然是一种折磨。
那些日子里，于妙感觉到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草药的苦味，于母的房间更是苦的愈发浓郁。她上山找师父，想问问是否还有其它法子。
长青道长看着于妙只是轻轻地抚着她的额头，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人的力量竟然如此渺小。于妙在辗转反侧的日日夜夜里，脑海里显现出两个字：接受。
于母下葬的早上，等到下棺时太阳才升起来。
回府的路上，于妙直直地看着太阳，直到自己眼睛生疼，流下眼泪——她真的好累啊，想去找个地方躲起来。
作者有话说第7章 太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