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那个高中生！》道名禾二

8、困

　　于妙挑完水时，半边天都暗了下来。
　　晴明山的后山上有个观月亭，正好是与阿妍住所相反的方向。
　　又是一个秋天，落叶在地上厚厚的积了一层，走上去却是要小心的，若是踩到小坑里，保不准是要崴了脚的。
　　于妙站在亭子里看着夕阳西下，回想这半年以来的日日夜夜。于母去世后，于妙整夜整夜地睡不好，觉得什么都失去了意义，一切都像是假的。她的心无所依靠，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她跪坐在观里的茶室里，看着眼前遒劲笔法下的“道”字出了神。她告诉长青道长自己心中有诸多困惑，想要在这山上静心修行，就当是为了于母守孝。
　　道长问：“小五，你这可算逃避？”
　　于妙答：“那要让小五一直浑浑噩噩下去吗？难道诸多问题不需要答案吗？难道不去理会就可以当作不存在吗？您要让我如此吗？”
　　于妙的话反倒让道长大笑。他连说三声“好”。
　　后来于妙被安排着住在阿妍旁边的屋子里。于妙同于父说要为于母守孝一年，于父点头答应了。只嘱咐说在山上也要认真读书。
　　于妙长舒一口气，回答了“是”。
　　相比于妙的肝肠寸断，于父的表现就平淡极了。从刚开始看到自己夫人发急病的慌张，到坦然接受要失去挚爱，这个过程转变的很快。
　　于妙想：这就是大人与小孩子的不同吧。
　　她其实唯一有些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7岁的弟弟。于邱小儿天性也自阿娘病倒的那刻好像被压抑住了。他开始不怎么喜欢说话，懂事得不得了。他的功课很好，夫子每每在他的作业上写上“甲等”，比于妙出息不少。
　　于邱知道姐姐要去山上一年时，也想同她一起去。于妙语重心长地告诉他说：“小邱，你要学着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有你的路，我也有我的路。”
　　于邱是她自阿娘怀他时她便看着的。她看着于邱一点点的变成如今的样子，感觉到万事万物的神奇，让她倏忽之间有些感动。
　　“姐姐一年以后便下山了，若是你想姐姐了便上山来找姐姐。”
　　于邱死死地盯着于妙的眼睛，一直盯到双眼通红。终是忍不住地哭出声来：“姐姐也要同阿娘一般不要我了吗？”
　　于妙一把抱住了小小的于邱，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泪——这世上有这样一个人，是这样的需要我啊。这种需要，像一条绳子一样拉住了向深渊不断堕落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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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于妙回过神，月上枝头，正是满月的时候。于妙取下腰间别着的洞箫——这是于母教她的。
　　于母说洞箫与笛子不同，洞箫的声音更加低沉，也比笛子需要用的气息更多，所以更难吹。
　　于母在世时她不好好学，怎么也吹不好、吹不响。于母离开时，她在于母的遗物中拿了这支洞萧。
　　她回想着之前于母教自己的方法，开始不停的试着吹奏。三师兄知道了她在练萧，也会在空闲时指点一二。过了短短半年，于妙已经会几首曲子了。
　　于妙将洞箫放在唇边，一阵阵悠扬的声音传出，这乐声带着声声呜咽，勾人心事，让人断肠。
　　这些时日里，于妙心里全是不解。
　　她不明白：为什么为对方付出却得不到感激和回报
　　她不明白：人到底为什么活着？阿娘一生行善积德为何早亡？为何病痛要折磨她整整两年？
　　她不明白：这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为何一心赤诚却撞得自己头破血流。
　　她不明白：杀猪又如何？为何人要生有这样的分别心？为何就要有这样的高低贵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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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于妙过的非常简单：吃饭、睡觉、习武、砍柴、扫地、打水、抄经书……
　　肖玉、魏泽上山找她，她没有见。
　　于邱上山要找她，她没有见。
　　甚至有时候阿妍想要同她一起待一会儿，都让她有些坐立不安。她认真地告诉阿妍：“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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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妙的每一日都过的十分充实。而在抄经书、在武功招式的一拳一掌中、在山间的花鸟虫鸣中，她的心竟然不由自主地开朗起来。
　　在一片寂静里，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山的孩子，甚至觉得是整个自然的孩子。终有一日她也会像于母一样消逝，而这种消逝到底是怎样的终结呢？她想：应该是化为灰尘，滋养一方生灵。
　　这样看来，山是阿娘、水是阿娘、路边的蚂蚁也会是阿娘。
　　而我呢？万千生灵也从我的身体流过。我也是山、也是水、也是路边的蚂蚁。
　　于妙站在屋前看着院子里的树，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打树叶的声音、雨打屋瓦的声音、还有水流动的声音。于妙心中的孤寂忽然被抹开了——这万物都在与她作伴啊，她有何孤寂？
　　关于生死，活着、有人的意识去感受一切，本就是恩赐。而死亡不就如同生命的倒计时，让我们更加珍惜当下吗？
　　若是没有了死亡的趋势，我们要浪费多少时间和生命、走多少弯路啊。
　　正是因为生命的有限，所以要将有限的精力放在自己真正重视的事情上啊！
　　想明白的于妙冲出屋门，她爬上山，往晴明山最高的地方走去。因为下雨路滑，于妙还滑了一跤。摔疼了屁股的于妙眼睛忽然酸涩，她便不管不顾的大哭起来。真正坚强的人何惧流泪？
　　如此大的雨，只有她一人还行走在山路上。她哭着哭着，觉得哭的爽利了，便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往山上爬。
　　若是有人往山巅瞥一眼，就能看到一个满身是泥、披头散发的小道士，活像个疯子。
　　她站在山顶，雨劈里啪啦地往她身上打，淋雨淋得久了她才觉着这雨敲的她头盖骨疼。她忽然记起：下雨天若是站这么高，怕是有被雷击的风险。想到这儿，赶忙又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回到了住处。
　　经过了这么一遭折腾，于妙不出意外地发烧了。她被烧地迷迷糊糊的，睡梦间，她做梦梦到了自己的高三。
　　她梦到自己若是不能考一个好的大学，人生就要完了。她梦到他们每一个人天还未亮就要起床，天黑了还未回到宿舍。
　　她梦到下铺学习很好的那个女孩儿，因为高三压力，她已经很久没睡过一次好觉了。哦，好些人都在高中患上了神经衰弱，他们都需要靠药物才能入睡，白日里又从早到晚的没有精神。
　　她还梦到姐姐的研究生朋友因为无法毕业，跳楼自杀——对，跳楼，她好像见到谁跳楼了……
　　“小五？小五？”于妙缓缓地醒了过来，看到长青道长坐在她的床边唤她。
　　“师父……”于妙应道。
　　“刚魇着了。能起身吗？起来喝些水。”长青道长扶起于妙，一旁的阿妍把水递过来。
　　“我知你身子骨好，病好了就赶紧起来，莫让他人担心。”长青道长看着于妙大口大口地喝水，心中放心了些接着道：“你要把阿妍吓哭了。”
　　于妙侧过头来看阿妍，果然阿妍的眼眶都红了。
　　长青道长看到于妙醒了便离开了。于妙唤阿妍离自己近一些。
　　“你哭什么？”
　　“我从未见你生如此大的病，你一直在胡言乱语，我们都吓坏了。”阿妍说道：“你这一年以来，我看到你真的好痛苦，你不让人接近，我和师兄们都很担心。”
　　“但是师父说，你一定能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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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四月，于妙已经在晴明山上待了一年了。她已经切切实实地懂得了“接受”，并坦然地看待一切的发生。她决定珍惜生命中的所有，她想去远方看一看。
　　阿妍送她下山，同她说了很多话，讲她收服的妖魔，讲她师父如何的厉害，讲小师兄下山被一个姑娘缠上要做他道侣。
　　等到了山下，于妙辞别了阿妍，独自走上了回家的道路。她忽然有些心怯：她这一年杳无音信，于府现在会是什么态度的对待她呢？没有于母的家是什么样的家呢？于邱呢？于邱会不会怪她不见她？
　　“大小姐？”前来应答于妙敲门的仆人在开门看到来人时一愣，然后赶紧把门打开：“大小姐您回来了！您快进屋！”然后朝后面喊道：“王福！快给少爷、夫人老爷通禀，大小姐回来啦！”
　　“夫人？”于妙奇怪的看着眼前的仆人。揣着一肚子疑问走了进来。
　　等走到前厅时，于邱先跑了过来：“姐姐，你回来了。”于妙仔仔细细地看着端正有礼的弟弟，上前将手抚上于邱的发顶，嘴角不由地勾起。
　　“回来了好啊，快让为父看看。”于父在于邱的后面出现，欣喜地看着于妙：“嗯，长大了！个头又长了些。过不了多久就能跟我一样高了。”
　　“阿爹”于妙笑着喊了一声，眼神却看到了于父的背后。
　　“妙妙，这是你和小邱的阿娘，快叫阿娘。”于父将姗姗来迟的女人揽在怀里，开心地向女人介绍于妙：“颜娘，这就是我大女儿，武功又好，同你一样做事雷厉风行，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子。”
　　“妙妙好。”她最显眼的是怀里抱着的约莫一岁的孩子，同于邱小时候一般娇俏可爱。那女人没有多漂亮，却看着为人不简单，浑身上下都有着一股劲儿，跟于母的温柔一点都不一样。
　　“母亲好。”于妙恭敬地回答。
　　“好好好。”于父看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非常高兴：“今日咱们妙妙下山归家，我们去外头下馆子去——就去明华楼，吃妙妙最喜欢的‘琉璃狮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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