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梦魇（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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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妙在第四夜结尾的时候，其实有感觉到自己短暂的拥有了身体的掌控权，但她因被痛苦压垮，便逃跑了。第五夜她打算利用这短暂的时间，唤出玉佛子，同它好好聊一聊。
等玄妙再入梦时，还是同第四夜一般的场景，只不过这场景多了一个人——她看到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难辨男女，在一旁冷眼看着自己在茅草屋里被侵犯，看自己大着肚子流泪，看着自己生完孩子后自杀。
在玉佛子母亲死后，玄妙眼前一片黑暗——梦停了下来。
玄妙努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然后嘴里不住地念着清心决。忍住了想要逃跑的念头后，玄妙开口道：“我该怎么称呼你？我们谈谈好吗？我愿意帮你！你肯定不想这样一直被困住对嘛？你想报仇。”
“入梦后还能保持清醒，可与我一谈。”那少年出现在玄妙的面前。
玉佛子本体是婴儿，魂魄也不会增长，这少年怕也只是它幻化的罢了。玄妙开口道：“我知道你有怨气，但你根本伤不到你的父母对吗？若不然你早都进入那个男人的梦里将他杀了。”玄妙不愿提王老板为玉佛子的父亲，她觉得他不配，便用“那个男人”来代替。
“只要你把我本体打破，我便可以杀了他。”那少年道。
“我不傻，若是打破了你本体，那你的魂魄便不受控制，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的杀人——你们恶鬼杀人越多，力量越强，若是让你伤了无辜的人，我百死莫赎。”
那少年嘲讽地出声：“你们修行的人也怕恶鬼吗？”
“自然是怕的。”玄妙继续道：“你以为你离开本体之后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吗？当你杀孽太重，你便无法控制自己，不过是件杀器罢了——最后只会沦落到魂飞魄散的结局罢了！”
“我——”“我知道你不在乎！你心里只有复仇！”玄妙打断它的话：“但你有没有想过，这只是你一世的劫难呢？因这一世的不顺，搭上永生永世，这值得吗？”
“在梦中，我也是你，我知道你对这个世界的绝望。无人爱你，你还在母体时就载满了仇恨，出生后又遭到了非人的待遇。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别人害你，你就要想办法爱自己、救自己啊！你应当早日往生，而不是沉浸在此处。”
“我，想帮你……”玄妙轻声说。
那少年听到于妙的话后沉默了一刻，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道：“不，你只是怕做噩梦！你们都怕我！”
“是，我是怕做噩梦——但我只要把你送到那个男人手里不就好了？或者把你送到附近的教派中，让他们协助我封印你，或是让你魂飞魄散——方法多的是。但我晓得你的痛苦，我知道若是那样做便只是维护了人的利益，却不公平。在人间，没有办法对付那个男人——因为我们都没有证据。”
“我想帮你，我想让恶人付出他应有的代价！”玄妙对玉佛子和它母亲的怨恨和痛苦感同身受。
那少年久久未出声，玄妙又道：“我能见见你吗？”
“不行。”少年拒绝道。
“可是你只有跟我立下契约，我才能帮你啊。”
那少年听到玄妙的话后，思量了一刻，觉得玄妙说的对，便出现在了玄妙的面前。
玄妙看向那少年，白惨惨的脸，若不细看会觉得它像是没有眉毛，极黑的瞳仁，看着甚是冷峻，嘴唇因为没有血色看着像是只有一条缝，银色的长发披在腰间，宽大的白色长袍在它消瘦的身上随动作而轻晃着。模样瞧着是有些瘆人，但玄妙难以厌恶于它。
玄妙笑着伸出手道：“伸出手，我们立契。若你伤无辜之人，便会魂飞魄散。立完契约我便助你报仇，且在你报仇后，由我引渡你往生。”
“若你骗我——”“若我骗你，便入地下十八层烈狱永不得超生。”玄妙发誓道。
那少年愣了愣，后伸出了手。
玄妙咬破自己的指尖，在那少年的手上画下契约，然后将自己的手敷在那少年冰冷的手上。她紧握住那少年的手后，用力一拉，将那少年拥入怀中。
“不要怕，一切都会结束的……”
玄妙抱着少年陡然有些僵硬的身体，刚说完话，梦便醒了。
等玄妙再醒过来，天已然大亮。玄妙一开门，就看到肖玉和欢尘正站在门口。
“你们站在这里作甚？”玄妙看着两人鬼鬼祟祟的，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看你还未醒，觉得奇怪啊，怕你梦魇了，醒不过来。若过了中午你再不醒，我们就要采取必要手断了……”
玄妙一点都不想听肖玉的必要手段是什么，只说：“赶紧吃完饭就上路吧！”
肖玉眨了眨眼，她忍住没说：“上路”这个词听着实在有点晦气……
在吃饭时，玄妙将自己同玉佛子立契的事情告诉了二人。
“我有问题！”肖玉开口道。
“讲。”
“你之前说有人要将玉佛子送到镇远城，为何那些人会死呢？它不应该很想回到镇远城吗？都死了，还怎么送它回去？”
“和让你们做梦一样，其实都是希望有人能打破它的本体，让它能够报仇。只不过中间怕是有了岔子。”
“那为何王老板不来亲自带它回去呢？”肖玉又问。
“我猜想，王老板不知道玉佛子有没有被毁掉，所以不敢寻来。他只敢接手完好无损的玉佛子。你放心，我已同玉佛子立了契约，它断不会欺骗我。”玄妙道。
“好……”肖玉点点头。
玄妙打算等到镇原城之后，将玉佛子打破后送还给王老板。但以防王老板检查玉佛子，玄妙决定损坏玉佛子难以注意的地方，这样就能顺利的送到王老板家里。
后面的事情就是玉佛子自己的事情了。待玉佛子报仇后，它便会来找玄妙，她会送它往生。
过了几天后，玄妙三人到了镇原城，找到了王老板。王老板果然打开检查了玉佛子，但他心里有鬼，未能仔细检查，其实玄妙就是在玉佛子的头颈褶皱处划了一刀。
最后玄妙送走了玉佛子，又拿回了自己家的玉佛之后踏上了回盛京的道路。
自然，烤包子也吃了，还吃了大盘鸡……肖玉也算是尽兴而归了。
回盛京的路上，因为已经走过一遍，便比来时要快一些。
一路上，三人见到了之前从未见到的景象。见到了驼铃阵阵的商队，也见到了人迹罕至的戈壁滩上被风吹着乱跑的风滚草。大风在沙漠深处里疯魔地怒吼让人心颤，炽阳在正午当头时无情地炙烤让人眩晕……
“神官，这地方也是神奇，千沟万壑的地貌，甚是难见。”
玄妙三人坐在马车外头，欢尘坐在中间赶着车。
玄妙听到欢尘的话，瞧着路旁的深沟感慨道：“是吧？神奇吧？千沟万壑的地貌是因为水土流失才形成的。这边的地势全是黄土，不像北方可见很多石头山，这边的山上也全是黄土。若是没有足够的树木，这里迟早会变成沙漠——风沙会直闯北方，向盛京而来。”
“那崖边那些黑黢黢的洞是怎么回事？”欢尘又问道。
“这个我知道！”肖玉抢着回答道：“这是这边的一种地域风俗，人们会凿这样的洞作为居所。”
玄妙道：“其实若是我们再往南走走，进入到沙漠腹地，还有其它景色呢。”
“有何景色？”肖玉插话道。
“海市蜃楼啊！就是你在沙漠里看到有市集，但其实是假的，很多人就在追寻海市蜃楼时迷路，最后渴死在沙漠里了。”
“还有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景也是奇哉。”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好诗啊！妙妙，你写的？”肖玉鼓掌道。
“自然不是，从旁处听的。”玄妙笑着摆摆手。
又过了一日，两旁的景色变成了戈壁，马车走在中间的石子路上，因为刚下过雨，气温舒适宜人。
玄妙道：“这地方昼夜温差忒大，人们最需要的水资源又少——活在这里可真不容易啊……”
肖玉闻言回道：“所以周家的儿女才显得功勋卓著啊……”
玄妙忽然出声：“若你们是百年前的周家人，会愿意来此地吗？”
肖玉和欢尘二人同时沉默了。又过了一阵后，欢尘问玄妙道：“神官会如何选择？”
“哈哈哈……这问题在我看来有很多种可能。”玄妙笑着回答。
肖玉道：“哪来那么多可能？你都说了，就是周家人！”
“因为我们其实无法真正的了解当时周家人的境况。”玄妙顿了顿道：“从两个方向来说，一个是周家那时的境遇好，一个是境遇不好。”
“先说境遇不好。境遇不好分为两种，一种是表面看着好，实则被皇帝忌惮。另一种是表里都不好，这就简单了。一个家族里面很重视家族荣誉，自然不希望家族衰落。若是有机会，肯定是要上的。”
“再说境遇好。境遇好，那周家的小辈要么纨绔，要么心怀壮志想要超越先辈，后者那肯定不稀罕过好日子，想要建功立业。”
欢尘和肖玉同时以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玄妙。
玄妙：“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神官，你都说了，若是你，你会怎么办，你这列举了这么多，但都没有说你自己啊！”欢尘说道。
“故作高深。”肖玉撇了撇嘴角。
玄妙也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哦，不好意思，我早已习惯了权衡利弊了——可能我下意识地觉得命运是个很强大的力量，我们只能被推着往前走……”
肖玉语气不耐地道：“我最烦谈起命运，我不想听你权衡利弊，我只想知道你会如何。”
玄妙沉思了一会儿后道：“若是我有喜欢的人，那我自是要陪在他们身旁的，他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若是他们要来这里，我自是要跟着的。若是没有喜欢的人，那我还是想要过平淡、平静的生活，来这儿自是不符合我心意的——你们看我跑这么远拿回来的玉佛便晓得，我会想办法让自己有钱，我才不要吃苦。”
玄妙说完后，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但是若有一日，有一件利万民的事情却没有人站出来做，那我就会站出来。”
“嗯，我心中的强者便是如此——不愧是我肖玉认定的朋友。”肖玉笑着重重地拍向玄妙的肩膀道：“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有人被欺负了，其他人都站得远远地怕被连累，只有你愿意站出来。我就欣赏你这一点。”
“可能我不怕死吧？”玄妙反将胳膊搭在肖玉的脖子上笑道：“总觉得人最好的结局就是殉身于自己心中的道义。”
“真好呀——”欢尘感慨道：“少年人本就应如此。年纪长的人总是一味的权衡，只有少年人愿意全凭心意，不计得失，无惧生死。而也因少年人的魄力，这世上才会有如此多的可能，才不会死水一潭。”
“哈哈哈哈……对！敬少年人！敬最好的年纪！”肖玉坐在中间身子倚着欢尘大笑道
“好！”
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身后广袤天空下的孤寂与沧桑皆与她们无关——自古局外人从不知命运台子上戏子的苦。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梦魇（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