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玄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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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站到道观门前时，于妙恍如隔日——她平生从未离开观中这样久过。
她前几日便给观里送过书信，说自己这几日要回山上来举行戴冠礼。所以当有弟子看到她后忙去通报了。
于妙带着玄圣子进了观内，告诉他她在这观中的角角落落里都做过什么。
“你看到那颗树了吗？那个很粗的树枝上有一条很深的摩痕——”于妙笑着指着那道痕迹道：“小时候想坐秋千，就和我小师兄在上面拴了跟绳子。那个磨痕就是摇秋千时绳子摩擦留下的痕迹。”
玄圣子抬头望着那棵树道：“看来你小时候玩得还是挺开心的。”
忽然被这样评价，于妙思索了一下道：“哎——你说得有道理啊！现在看来，感觉都是些好的回忆。但当时的我丝毫没觉得呢……”
就在于妙和玄圣子谈话时，长青道长同于妙的三师兄走了过来。
于妙看到后忙施礼道：“师父，三师兄。”
长青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于妙身后的玄圣子，施礼道：“神官。”
玄圣子回礼：“长青道长。”
长青道长一身白色道袍看着极为郑重，他对玄圣子道：“大神官连日奔波也是累了。已经着人为乾元宫的人打扫好了厢房，就让我这弟子带您下去休息。”
“好。”玄圣子颔首。
“小五，你同我来，我要同你说明日的事宜。”长青道长开口阻拦准备同玄圣子一起离去的于妙。于妙只好目送三师兄带着玄圣子离开。
只剩下于妙和长青道长了，他们皆沉默着，似是都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于妙忆起一年前，她因为师父隐瞒乾元宫选小神官的事情还埋怨过他。而如今等师父站在自己面前时，她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恨他……她怎么会恨他呢？就像当时被送到于家，她都觉得“师父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苦？关于这人世间的苦，谁人不苦呢？
长青道长没有正视于妙，于妙也同样未正视长青道长。她低着头看向长青道长黑色的靴子道：“师父这一年来可安好？”
长青道长这才将视线挪在她的身上：“终于想起你有师父了？”
于妙慢慢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怎么师父他还先责怪上了？
“怎会？”于妙答道。
“怎会？你若无这戴冠礼是不会回观里了是吧？”长青道长面无表情地说道。
于妙听完师父说得话答不上来了，只好撩起道袍跪下：“是弟子不孝。”
长青道长看自己的“先发制人”非常有效，努力地压下自己的嘴角道：“起来吧。你如今也是神官了，我便也不罚你了。你等回去后再为反省。”
“明日你的戴冠礼观里已经准备好了。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戴冠礼吧。”
“是。”等于妙站起来，低头施礼完后眼前的长青道长早都走远了。
于妙：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她心上的石头莫名的却是不见了。她心里的疙瘩竟然就这样轻易的解开了——果然，世上的苦，大多是自苦——本来就是没有什么的。
于妙在长青道长离开后没着急去找玄圣子，自己独自在道观里转悠——今日观中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观中还有新来的外门弟子。
她一一辨别着道观的今日同往日，一边向小师兄的住处走去。
“师兄！师兄！”等于妙走到小师兄的院中后，她站在院中叫了两声。院中未有应答，倒是有观内弟子听到动静走了过来，施礼道：“师姐，红师兄下山去了，去了约有一月有余了。”
“哦，好……”于妙有些愣地应道。
小师兄的名“红”字，因为他不喜欢这个字，所以她便从未叫过。据说这还是他阿娘给他起的呢，因为他刚生下来满身红彤彤的，他阿娘觉得这是福相。
于妙忽然失落起来。她从小就没这样长时间地离开过庆阳城，也未这样久的没见到小师兄。
时间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它悄无声息地改变了很多事情。
她好像潜意识地以为有些人总会在原地等她。比如在晴明山上就可以见到教外门弟子画符的小师兄，比如在庆阳城的街市上碰到总惹她的魏泽……
才一年多，再来这观中就有了“物是人非”之感。她总在想：这世界还能变成什么样呢？但却是二师姐不复少年时的锋芒、魏泽去了边塞、小师兄下了山、肖玉从不懂情爱到现在的“不想成婚”——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呀？
她坐在小师兄的房门外发着呆，过了不知多久，于妙才察觉到站在身旁的玄圣子。
“神官……”于妙站起身来，因为猛地起身，眼前还有些发黑。
“嗯。”玄圣子看于妙站直了身子，便收回了想要搀扶的手：“你这几日看着有些精神不济。”
于妙叹了口气，将头和肩膀一同沉下去道：“神官，人生是不断失去的过程吗？很多事情我忽然有些看不明白了。”
“人生不就是如此？变化不断才是生生不息之理。”玄圣子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的于妙：“人生便是有舍有得，此为缘法。”
“所以那些会失去的人和事，是因为时间到了，缘分尽了么？”
“是。”玄圣子道。
“好吧——”于妙看着阳光下玄圣子沉静的面容，忽然觉得心情没有那么差了——若是没有去盛京，她就不能认识玄圣子了。幸好他们是有缘分的。
“你在这山上转过没有？我其实是住在后山的！”于妙跳下台阶，站在玄圣子的面前道：“我带你去看看？”
于妙也不等玄圣子答话，就扯着他的袖子跑向了后山。
等走到于妙的住所时，于妙喊了两声阿妍的名字，但却是没有人回应：“真是怪了，她明明告诉我，我戴冠礼的时候她一定在的。”
玄圣子：“或许是在忙你明日戴冠礼的事情吧。”
“有道理！”于妙转过头来看着他道：“这就是我住的院子了。我同阿妍师姐住在一个院子里。”
她放开玄圣子的袖子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先进我屋子里看看！”
“为何？”玄圣子挑了挑眉。
于妙肯定不会说“害怕自己屋子乱”这种话：“我先进去收拾收拾，万一里面有老鼠吓着你呢？你先看看外面的——呃，雪！雪多好看，你多看看昂……”
于妙说完便快速地完成了开门和关门。
进到屋子里的于妙左右瞧了瞧，发现屋子里一尘不染——怕是阿妍替自己打扫了的。
于妙打开房门，对外面真的在看雪的玄圣子道：“神官，进来吧！”
玄圣子低首笑了一下，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于妙的屋里。进屋后入眼的物什都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一个书架。
“这里被打扫过了，你随意坐吧。”于妙环顾着自己往日住的地方，随手张罗玄圣子入座。
于妙翻着自己的书架，时不时地翻出自己以前抄的书：“看！这一沓都是我被罚抄的书卷！”
“嗯，是有听说过你并不爱读书。”玄圣子站在门口朝她走过来道。
“怎么会？读书是终生的事情，我只是不爱习课罢了。我不愿意同他们争功名，觉得挺没意思的——我一直都在问我‘到底要什么’，最后就决定了要来修道。”于妙身子靠在书架上撇嘴说道。
“不过我告诉你，我有个弟弟叫于邱，他的功课极好！想来以后定是能中第的！”于妙骄傲地翘起嘴角：“可是因为阿爹升迁，他们都离开了庆阳城，要不然我一定要让他们参加我的戴冠礼的。”于妙说到最后感到略有失落。
“凡事总是有其相应的代价。若要自由，便要忍得了孤独——就像是手掌和手背一样无法分离……”于妙感慨地说道。
“这是什么？”玄圣子指着藏在书后的盒子道。
于妙闻言向书架的书后看过去——咦？她都要忘了这东西了，原来在这里！
于妙忽然笑了起来，伸手将盒子拿了出来：“这是你的东西！”
玄圣子听到于妙莫名其妙地话，不禁皱起眉头疑惑道：“怎么就是我的了？”
于妙打开盒子后，只见里面躺着一颗佛珠。这颗佛珠本来是姑姑送给自己的，可是在她十岁那年，穿着佛珠的红绳忽然断了，于妙就将这珠子放在了这里。放着放着于妙就忘记了。
“这佛珠不是你的吗？”于妙将盒子捧到玄圣子面前道。
玄圣子看到珠子后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于妙看着忽然有些奇怪的玄圣子道：“那……还给你？”
玄圣子闻言摇了摇头道：“不用，你将它收好便是。”
“哦……”于妙闻言关上盒子，打算回盛京时带着它。
“天色也晚了，你早日休息吧。”玄圣子忽然开口道。
“哦，好。”于妙随口应道，然后玄圣子便在她摸不着头脑的疑惑中走出了房门。
这佛珠是玄圣子的？于妙心道，他看着也不像佛修啊……
……
到了第二日，于妙起了个大早，在阿妍和欢尘的帮助下整理仪容、沐浴焚香。
行戴冠礼时，因为玄圣子的到场，而自己又得了神官职位，所以所有内门弟子还有两个师叔都前来观礼了——上一次这样的场面还是她开天眼的时候。
于妙穿着晴明山的灰色道袍，披散着头发站在厅堂内。玄圣子、长青道长还有两个师叔皆坐在上首。
“全清教第七世弟子，妙，近前来。”长青道长站起身说道。
“是。”于妙施礼，走到长青道长身前。
“尔已十六，愿尔浩然正气，不惧邪魔，心守正道。”长青道长顿了顿道：“请大神官为弟子‘妙’戴冠。”
玄圣子站起身，走向于妙。身旁有侍奉的弟子端着木盘，里面放着玉冠和玉簪，还有一把梳子。在玄圣子拿起梳子时，于妙转过身背对着他。
玄圣子用梳子从头顶梳到发尾，意味着对戴冠之人的祝福，愿她“一生长顺”。梳完头后给于妙开始绾发髻，再戴上玉冠，别上玉簪。
“谢神官。”戴好发冠后，于妙转身退了一步，施礼道。
玄圣子点了点头，开口道：“今尔戴冠，因尔斩妖兽、护民生，陛下特赐道号‘玄妙’。”
于妙愣了一下，看向长青道长。长青道长向她点头示意，她赶忙转过头来对着玄圣子跪下叩首道：“谢圣恩。”
……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玄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