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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十年前春水坊旧事,苟有利的口述 ...

  •   丁小红死了。

      翟松第一时间过去卸了她的下巴,还是太迟了。

      毒药藏在她的舌根,苟璧的那句话像一句暗号,宣判了她的死亡。

      木芙蓉恰巧带着侍女们来送饭,遇到这场景,直接晕了过去。

      苟璧连忙去扶,展现了他一贯的爱妻姿态,把木芙蓉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儿,又侧过身来,道:“拙荆身子不爽利,左右这里无事,我先带她回园子了。”

      他又瞥了瘫坐在地上的苟有利一眼,嗤笑一声。

      “多行不义必自毙啊,大伯。”

      话罢,扭身便走。

      “你——”蒲从心气得脸发青,几乎要抽出剑来,被翟松按了回去。

      身为从犯的丁小红服毒自尽,案情陷入僵局,只能从长计议。

      江沉舟将她唇角的血擦净,她仍带着那抹淡淡的微笑。

      为什么呢?

      为什么能为那种人做这么多,活着时献出一切,死去时无怨无悔,甚至不曾留下一句遗言。

      如同京城人家会豢养的死士。

      躺在离她不远处的,是被她杀死的苟或。

      一个傻子,何其无辜。

      却被他的至亲戕害。

      在贪欲之下,人命比草芥还轻贱。

      可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何以至此……

      剧烈的恶心掀开陈年的封贴翻涌上来,让他忍不住想吐。

      愣神间,有人将他手里抓着的沾了血的帕子抽走,换成了干净的帕子轻轻擦着他的手。

      江沉舟回过神来,握住帕子。

      “多谢大人,我自己来吧。”

      翟松将帕子放到他手里,才起身安排事务。

      他留蒲从心和梅戴继续开路,找了几个仆役将苟或和丁小红的尸首抬起来,自己则亲自捆了苟有利,背起小药箱,和江沉舟一起回园子。

      苟有利一路上都低着头默不作声。

      江沉舟看了看他,轻声对身旁的翟松道:“我过来前,见着李嬷嬷了,就是我们刚来园子时拉着蒲侍卫手的那位老妪。”

      翟松“嗯”了一声,肩膀微微朝江沉舟这边沉,头也低了下来。

      江沉舟边说边观察他们身后苟有利的表情,“她说,杨氏,是被毒死的。”

      此话一出,苟有利果然眼神一变。

      他眼神瞟过离他们有些距离的仆役,又抬眼瞄了一下翟松。

      “大人……小的有些话想说。”

      江沉舟目的达到,闭了嘴。

      翟松没回头,道:“一会儿去梅香院说。”

      ——

      一进梅香院,苟有利便开了口。

      “大人,苟璧是我过继给二弟家的。”

      “我知道。”翟松道。

      苟有利一愣。

      江沉舟问:“你了解杨氏去世的内情?”

      苟有利忙道:“了解!唉……事到如今,我也不妨把当年的事都说出来。就从6我那二弟请了春水坊的班子回府说起吧。

      “那春水坊主齐春水一共带了四个孩子回来,两个男孩一个叫冬青,一个叫凌霄,两个女孩分别叫木芙蓉和秋海棠。他总在外经商,买这些孩子回来是给病弱的弟妹解闷的。

      “我弟妹杨氏很喜欢这四个孩子,养在内宅里,平时我们都不得见,我先前也只有他们在赏梅园唱戏时远远见过。但瞧弟妹宠爱他们,还给他们脱了贱籍,是动了收养他们的心思。

      “那时,苟璧还没正式过继过去,见到这般情况,便有些心急。”

      江沉舟哼道:“你那时不心急吗?”

      苟有利干笑一声,道:“害,心急自然是有的。我是没有二弟那样的本事,能走南闯北地赚钱,可好歹我们也是一家人,我也想过舒坦日子。他没儿子,我有两个,过继过去一个不是正好嘛。”

      你倒是挺能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江沉舟腹诽。

      翟松道:“你见杨氏要收养他们,起了杀心?”

      苟有利慌忙摆手,道:“我何必呢!我那二弟、弟妹都好说话的紧,平时要点银钱物件没有不给的。她收养几个孩子,苟璧还是要过继过去,我顶多就是少分点钱,实在不至于。

      “但是苟璧……这孩子打小心思重,把那两个男孩当成了威胁。我那时就该看清他是个心狠手辣,狼心狗肺的东西,不仅对那两个男孩动了杀心,还一早就想把我弟妹也一起弄死,永绝后患!”

      把自己的孩子从小就送到别家去当,长大了不服管了就要下毒弄死,你们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江沉舟暗忖。

      “他那时陪杨氏看戏,瞧上了那个叫木芙蓉的小贱人。”

      说到这里,苟有利仿佛来了劲,声音都高了起来。

      “那小贱人,台上看着楚楚可怜、温和柔弱,下了台还不是上赶着勾人!没几日就勾着苟璧与她在赏梅园私会!”

      江沉舟忍不住眉头紧皱。

      苟有利口中的木芙蓉和他曾见过的,如今所见都有很大偏差。

      倒是和李嬷嬷的评价类似。

      大抵男女私会,人们都只会指摘女子不检点,却不会说男子的不是,自古以来皆是如此。

      苟有利不知江沉舟思绪流转,仍在喋喋不休,“苟璧真是喜欢那小贱人喜欢得紧,要不是为了她,他一早就对冬青和凌霄动手了。

      “弟妹给他们脱贱籍第二天,他就安排桂枝去给弟妹的茶碗里下弥陀散,那种毒药下在茶里根本尝不出区别,经年累月才会起效,人死了就像寻常暴毙,仵作也查不出死因。就是这样,我才不叫苟或喝茶……”

      他叹了口气,又道:“可那小贱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缠着苟璧要出去游历。哼!我看她就想趁这机会生米煮成熟饭,彻底当上苟家主母!”

      “你说什么?”江沉舟惊道,“是木芙蓉提出要出游的?”

      “他们在赏梅园私会时,我亲眼瞧见的,那能有假?”苟有利嗤道,“你别看她素日里那副清高模样,私底下……哼……”

      “说正事。”翟松打断他。

      苟有利讪笑一声,道:“她这要求倒是正中苟璧下怀,他找了苟安和阿林,要他们趁着他和木芙蓉出游时对那两个小的下手。苟安就找了个由头,污蔑冬青赌钱,把他关进柴房,随后吓唬凌霄,逼他半夜带着冬青出逃,做实冬青好赌偷钱之事。

      “没想到还有个叫阿进的小厮吃里扒外,竟然协助他们私逃。他们半夜带狗去追,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冬青留下来拖住人,第一个被逮住,那阿进和凌霄跳进河里,他们便下河去追,把那阿进抓了上来,那凌霄却不见踪影。过了一会儿,凌霄从河中央浮起来,眉眼紧闭,已是淹死了,他们便不再理睬,带着那两人回了府。”

      “记得如此清楚,想必你也在那。”翟松道。

      “这……”

      都到这一步,苟有利也破罐子破摔了,他知道自己死罪难逃,无论如何都要把苟璧也拉下水。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苟璧当年还当我是他爹,这事是跟我商量着来的。”苟有利道。

      “我们带回了冬青和阿进。冬青被阿林带着几个小厮活活打死了,阿进被苟安捆了扔进炭火堆里,活活烧死了。”

      所以,阿林在戏台上被打死,苟安在戏台上被烧死。

      如同他们当年害死的人一般。

      是为复仇。

      江沉舟眼前又浮现出那些场景,不由心悸。

      苟有利叹道:“然后,就是秋海棠那小妮子,她原本不必死的,也该她倒霉。那日桂枝往茶里下药,原本是在个僻静之处,对了,就是这梅香院!”

      他往小厨房的方向看,道:“这梅香院是春水坊刚来苟府时住的地方,后来弟妹嫌这里离内宅有些远,就叫他们搬到内宅里去了。那姑娘那日撞进来,碰了个正着,当时就要去告诉弟妹。桂枝慌了,来找我想办法,我正打算去捂她的嘴呢,没想到我那好儿子动作比我还快。

      “他那日刚巧先一步回家查看情况,和秋海棠在前院撞了个正着,秋海棠就把这事跟他说了。哈,她还以为真是个下人要谋害夫人呢,被苟璧三两句骗着绕上了假山,然后……”

      他像是沉浸在当日的画面中,眼睛瞪得浑圆,嘴角也诡异地弯了起来。

      “嘭!我过去时,她正好从上面掉下来,头就装在那假山石角上,那血溅了一地。到死了她眼睛都没闭上,就直勾勾地向上看。

      “我就顺着她的视线往上看,我那狗儿子就站在假山上,气定神闲地背着手,好像跟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苟有利忽地呼吸急促起来。

      “杨氏没几日就被他毒死了,我那二弟回来奔丧,悲痛欲绝,没多久也跟着去了,临了认了他做儿子,苟府彻底成了他的地方!

      “我就知道!我那时就该知道!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谁拦了他的道,他就要弄死谁,哪怕是至亲也是一样!”

      他大叫着,剧烈地咳嗽,几乎要喘不上气。

      “不好!”江沉舟觉出不对来,“快抓住他的手!”

      翟松抓住苟有利,江沉舟连忙打开药箱,从里面翻出个瓶子来凑到苟有利鼻子下。

      那味道很刺鼻,苟有利神情有短暂的清明。

      “我就知道……”

      他从喉咙里挤出喃喃低语。

      “早晚,都一样……”

      冬日的日头很短,不知不觉,天竟渐渐要黑了。

      江沉舟紧紧握着那瓶子,看着苟有利软倒下去,脸上浮上死气。

      ——

      苟府的另一头,苟璧正窝在温暖的茶寮里,和幕僚孟凭生对坐饮茶。

      他把孟凭生叫回来,迫不及待地分享大获全胜的喜悦。

      孟凭生洇在烹茶的雾气里,缓缓摇着扇子道:“我以为老爷会直接对苟有利下手。”

      “犯不着,他不知道内情,碍不着咱们赚钱。”苟璧懒懒地玩着小刷子,“以为知道十年前的事就能控制我,哈,那种陈年旧事只能当茶余饭后的笑话,根本定不了罪。再说了……”

      他晚起嘴角,很是高兴,“那‘秋海棠’把当年的知情人都处理得差不多了,这会儿丁小红和苟或也死了,他能翻出什么花来。”

      孟凭生附和道:“如此,老爷只要把翟大人的问题解决,往后就高枕无忧了。”

      说到翟大人,苟璧的眉毛一挑,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个金狸奴。

      “你说,‘秋海棠’真不是那位派来的?他是不是暗示我,他帮我做掉当年的知情人,我帮他做掉……”

      “哎,老爷。”孟凭生拿扇子拍了拍桌角,“那位的意思可不好胡乱揣测。待路开了,小生亲自替老爷走一趟便是了。”

      “哈哈……好。”苟璧轻咳一声,拿帕子擦了擦嘴。

      这会,门外有一小厮道:“回事!”

      “何事?”苟璧语气不太好。

      小厮进了门,手里拿着个挂着绢花的木牌,身子还微微有些颤抖。

      “老爷……刚刚笑得在园子里撞见个戴面纱的红衣女子,她叫笑得把这物事……交给老爷。”

      苟璧一把把木牌抓了过来。

      那是朵盛放的绯红海棠。

      木牌上是两排娟秀的小字。

      【妾身于赏梅园戏台候君叙旧。】

      【秋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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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十年前春水坊旧事,苟有利的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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