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游戏》巧克力草莓

2、第二章 我老公马上就到

　　第二章

　　下着雪的午夜十二点，空荡荡的大街上，高之扬在暴走，愤怒得像冬天里的一把火。

　　他今天过的简直不能更糟了。

　　先是查了三个月才找到的线索被领导无视，然后是想先斩后奏私自去金行大厦查案，却被同事揭穿还困在了电梯间，甚至差点导致一起被困的女人出事。

　　回去单位之后挨了处分，被要求梳理全组人的发票并且统计全局的年会节目，饭也没来得及吃，还挨了一群同事白眼，弄到晚上十点才下班。

　　这些高之扬全都可以忍受。他知道，下班之后，他就可以回到他温暖的家里玩Switch，他上周刚下载了“长号冠军”，好像挺有意思的，准备今晚试试。等他明天睡醒了，精神焕发，他就可以好好地把这个案子的线索再盘一遍，想想到底该怎么找到这个没人想查的诈骗团伙。

　　但是，回家之后，爸妈开始没完没了的念他，让他换工作。

　　高林毅发话，如果他继续执迷不悟的话，就请他用自己税后4000的工资去负担自己的全部开销，包括租房。

　　姚凤仙在一旁帮腔，善意提醒她对金钱概念薄弱的儿子，他的薪资连多人合租的老破小都住不起，只能去租个三人一间的床位。

　　与其说这是压死高之扬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如说他父母投掷过来的是一颗超级照明弹。白昼般的亮光之下，高之扬的梦想和努力都变得惨淡又苍白。

　　他从小就想把世界改造成正义的、纯善的，他小时候拥有的所有玩具都是警探周边，他放弃了很多很多，才得到这份工作。但在父母的滔滔不绝中，他开始真正意识到——没有父母的经济支持，他连维持自己的生活都做不到，何谈改变世界。

　　高之扬不知道要怎么办。还好明天是周六，他不值班，因此他可以夺门而出半夜不归。

　　高之扬裹紧大衣，环视四周。

　　平日里繁华的街道人影寥寥，唯一的亮光来自罗森便利店。

　　高之扬走进那唯一的光源。今天他太累了，甚至没有留意到街角的那辆黑色轿车，以及车里面鬼鬼祟祟地拿着望远镜的人。

　　***

　　店员呆呆地看着康桥的脸，差点忘了收款。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半夜有女人戴着黑墨镜、黑口罩来罗森便利店。

　　眼前的女人穿着价值不菲的厚重大衣，一头卷发亮泽美丽，却在零下八度的天气里光腿穿高跟鞋。

　　她的小链条包质感极好，纹路像是细腻的黑色鱼子酱，包上的金色标志看着很眼熟，像是个很大的名牌，打扮成这样，看样子是个流量明星、或者网红？

　　可是，女人挑来选去半天，只拿了一盒店里最便宜最普通的酸菜牛肉面。挑选期间，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几次，她像是没听见一样，既不接电话，也不拒接。

　　她还坚持要用现金结账。

　　康桥留意到店员上下打量的目光，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疑。

　　很多年前，康桥的父亲教导过她，如果气势够凶，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那个时候她不信，觉得应该与人为善、客气礼貌，做一个善良美好的人。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父亲说的很多话是对的。

　　为了避免被人欺负、越界，有的时候，人不得不先展示出攻击性和杀伤力。

　　康桥声音一沉，冷冷地对店员重复：“结账，不用找钱。”

　　店员本来想问问康桥为什么大半夜出来买泡面，但她不善的气势吓退了他。

　　康桥撕开泡面的包装，心不在焉地接热水。

　　她不知道龙昌和苏家迪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许他们已经被抓住了，打电话来的正是抓住了他们的人。她也不知道金行大厦的“家”里怎样了，是不是还有人埋伏。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她不会随意暴露自己，大胆返回。

　　康桥想着或许应该找个酒店去住，但她很快打消了自己的想法。她得先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风声，确定没事了再说。

　　方便面的香味随着热腾腾的水气飘出来，康桥把黑亮的头发掖到耳后，摘下口罩，准备开吃。

　　她这时才留意到，随餐赠送的叉子软趴趴的，连面都捞不起来。

　　她翻了个白眼——人一倒霉起来，连叉子都和她作对。她端着面去收银台找店员理论。

　　不知怎么，她忽然想起了电梯里遇到的那个帅哥——叫什么高知来着，不对，高之扬？

　　康桥几乎要有点真情实感的幻想起来了。

　　一个帅警官，一个女罪犯，命中注定的相遇，再发展出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但是他们的身份决定了他们不能在一起——最后帅警官为了女罪犯殉情，女罪犯在他的尸体旁哭泣，哦我的上帝啊，这不就是现代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吗？

　　“朱丽叶”咂摸着记忆里罗密欧的样子，任由自己的想象力疯狂驰骋，绕过眼前的货架。

　　“哗啦——”

　　转角处，“朱丽叶”撞倒了对面的人，泡面撒了对方一身。

　　她抬起头，对方怔怔地低头看着自己被泡透了的米色毛衣。

　　当一个撒谎成性的人遇到极端情况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撒谎。

　　可惜，当一个撒谎成性的人又累又饿，头晕眼花的时候，这样的她遇到了极端情况，她撒出来的谎就必然有失以往的水准。

　　康桥闭起墨镜下的双眼，双手开始对着空气摸索起来，还不小心摸到了对方的喉结，她赶紧缩回手。

　　“对不起——是撞到人了吗？真的对不起，我是个盲人。”

　　空气突然安静，正如朱丽叶在漆黑的电梯里撞进罗密欧怀里时那样安静。

　　安静了很久，久到她觉得不对劲了。

　　她悄悄睁开一个小缝，平视的角度看不到人，只有货架。

　　她低头，男人正蹲在地上，用自带的手帕纸擦着地上的热汤，甚至还小心地擦了她被弄脏的鞋。

　　半晌，男人站起身来：“对不起，女士，都是我不小心。今天总是在给你造成麻烦。”

　　有点眼熟。

　　康桥浑身一震。

　　哦我的上帝啊，怎么又是“罗密欧”啊......

　　“女士，抱歉，我就是今天电梯里那个人，我叫高之扬。我刚才擦了地上的热水，不过应该还是有点滑，我扶你去坐着吧。”高之扬轻轻扶住了她的小臂，一脸愧疚地看着她。

　　“别扶我了，是我服了你啊，这你都能信啊！”康桥的内心在尖叫。

　　她不由得感叹，自己这样都能逃过一劫，她是多么的幸运，而眼前这人是多么的蠢。

　　她倚着对方，感觉到衣服下有力的肱二头肌。

　　帅哥无脑，最为诱人。

　　诱人归诱人，康桥对高之扬的恐惧，不亚于猎物对捕食者的。

　　鸡腿不可能爱上人类。康桥也不可能在高之扬身边待超过十分钟。

　　眼下，她要做她最擅长的两件事——撒谎，和逃跑。

　　“后来医生怎么说？”高之扬关切地问，“我本来想要给你打电话问问情况的，可惜我没有你的号码。”

　　“我没事的，谢谢你，只是有点缺氧。”康桥有气无力地。

　　店员看着刚才还凶巴巴、现在连路都走不了的康桥，流露出讶异的目光。

　　高之扬顺着店员的目光看向康桥的装束，有些犹豫地问：“女士，你后来没有回家吗？”

　　康桥苦笑着摇头，继续编：“没有。我的钥匙丢在家里了。没有找开锁公司，是因为......我的眼睛看不见。”

　　高之扬连忙自告奋勇要给她找开锁公司，康桥连忙拒绝他的好意：“其实我本来也想出门走走的，我之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全世界各地旅游，去各个国家的便利店，吃吃果冻和泡面。最喜欢的就是韩国的便利店，虽然在那里面冲泡面很麻烦，他们垃圾分类特别细致，一不小心弄错就会被店员教做人”她一顿，“自从看不见之后，我好久都没有来便利店吃泡面了。馋好久了。”

　　康桥不好意思地笑了，高之扬看着她单纯的笑容，自己的嘴角也不由得向上。

　　高之扬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目光炯炯地：“哦对了，女士，我想问，你们金行大厦里......”

　　康桥见他毫无征兆地开启了探案模式，猛然一惊，赶紧跳下椅子，差点摔倒。

　　“我该回去了。我老公马上就来！”

　　高之扬一愣：“哦，你......”

　　康桥故意转向错误的方向，伸出一只手给他握：“谢谢你啦，警察弟弟。千万不用送我回去，我老公知道我在这，他就在下一个路口等我。我不想让他误会，我很爱他的。”

　　高之扬站到了她的对面，轻轻跟她握了手。

　　见她如此坚定，高之扬只得在店里目送她离去。

　　康桥刚走了没两步，就听见高之扬在背后喊她。

　　“女士！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啊？”高之扬朝她大力挥手，马上意识到她看不见，低头责备自己的愚蠢。

　　康桥回头看着男人，感觉像在看一部傻里傻气的青春片。

　　她笑了，对他答：“Amber！”

　　康桥没有英文名字。

　　Amber是一个好莱坞女明星，康桥经常研究她的穿搭和妆容。人们说Amber是蛇蝎美人，说她操纵一切，包括爱情、亲情、友情，说她伤害所有爱她的人，利用他们获得金钱与名声。他们都说，她嘴里没有一句真话，她骗人骗到自己都信了。他们说她长得美，心里脏得很。

　　康桥走出了高之扬的视线，感觉脚底发虚，身上开始冒汗，肚子咕咕叫起来。

　　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她去店里是要吃泡面的，结果高之扬冒出来，她不光没充饥，还耗费了更多心神。

　　康桥心中咒骂：该死，高之扬这个傻小子，别给我再见到他！

　　她努力打起精神，想找下一个深夜便利店觅食，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捂住了口鼻，挣扎几下便晕了过去。

　　康桥的双臂无力垂落，呼吸却平缓安稳。

　　她看起来像是个乖乖睡觉的小孩。

　　那人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她抱进了黑色轿车的后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