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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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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冰冷的季节里,赵孙女穿上了厚厚的棉裤,棉鞋。她被外面的一阵吵闹惊醒。她看到家里围着人,外面围着人,外面的外面都围着人。她听到童姑姑的名字。她听到死了。她听到说疼死了。她一个翻滚爬了起来。
赵孙女爬上楼梯,倚靠在房顶,用房顶的半米砖墙将自己淹没起来,她微微抬头望着对面大房。大房里挂着白布,白布盖着一个东西,很大的东西。赵孙女不敢看,她第一次看到白布,一大片白布。
她看到童老太,童老头被白布包裹着。
她感觉到很冷,耳边依旧在迷迷糊糊的说着,是被疼死的,疼死的。哎,疼死的。
她捂着自己的衣领,靠在半米墙壁上,眼睛木讷的看着远方,很久,很久。
童姑姑走后,以前的女人世界,就只剩下赵孙女,刘姑姑经常不回家,回家后的脸像上了一层树皮,干枯粗糙,她有点认不出来这是早年稚嫩的刘姑姑。
很久后,刘姑姑的回家更是带着一对儿女,儿女在刘老太的忙碌中,匆匆吃完饭,所有的人随即消失,恢复往日的平静,只剩下刘老根和刘老太。刘老太继续喊着刘老根,从前院喊道后院,从后院在喊到前院。
不记得是哪样的天气,没有名声大噪,没有手舞足蹈,没有鸣笛响炮,所有都很平静,平静的像这个人存在或者不存在都一样。
刘老太的儿子回来了。刘老太和刘老根平静的看着儿子光着头从外面走了进来。
就像刚从外面走街窜巷走回来一样。
刘儿子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小声嘀咕,□□犯回来了。
刘儿子并不在意,笑嘻嘻的和别人说话,给别人分烟。
等刘儿子走后,身后继续多出□□犯回来了的声音。
刘儿子的后脑勺都在笑,笑这个阳光的世界,好久不见的天地人间。
刘儿子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刘老太和刘老根也不管自己的儿子走出去丢人,从那天警车吾滴吾滴开始,丢人已经丢光了,从那天开始,刘老太和刘老头就忘记了笑,忘记了喜悦。
此后的刘老太多了一个喊叫的对象,刘儿子。
刘儿子像自己,身材短小,精悍,动作快。刘老太喊的越频繁,刘儿子办事情的效率越高,做的事情越多。
刘儿子不满刘老根的架子车,给自己整了一个可以烧油的车,至于这个车的钱从哪里来的,谁也不知道,刘儿子用这辆车,和刘老太的喊叫,使得庄稼收获颇丰,更是几年的功夫盖了楼房,楼房面积不大,气派不输其他家。
刘老太家盖上平房后,刘儿子走街串巷的更风光,东户的,西户的,南户的,基本都走遍了,称兄道弟,喝酒吃肉,打牌游戏。
跟在刘儿子后面的□□犯的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没有,所有人看到刘儿子都变的热情了起来,就像刘儿子重生后的笑容。
刘儿子眼看就要40好几了,刘老根一天晚上,拍脑袋想起了后人,他说话了,他人生第一次说的话是,找媳妇。
刘老太听着刘老根迟钝的话语,差点一个巴掌打上去。
在继续听是给刘儿子找媳妇,心里莫名的一堵,方圆百里,谁家不知道我刘儿子,是个□□犯,还找媳妇。
在说了,你这老头子一辈子攒了几个子,能娶得起当代的媳妇。
刘老根不在说话,他人生中的话再次停止。
自从那天晚上,刘老太就把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她白天想,晚上想,拖二女儿想,拖至亲想,唯独不敢拖大街上的人想,她觉得可笑,可笑到自己说不出口。
而这边的童老夫妇,之前的像得了严重的口炎,口炎带着熏人的口臭,这几年的煎熬过后,口炎恢复的干净。以前在大街上,瘦小昏暗的影子,现在也光明起来,牙齿重新裸露到了外面,她走过泥泞的街面,走近人群,坐下。
好在这里都是老人,都经历过伤痛,没有人提及,没有人伤风败俗,大家都是尽高兴的说。
刘老太日思夜想的想法,禁不住门口老太婆的掰扯,东扯西扯的扯到了,从外面回来,笑脸招呼的刘儿子。
刘儿子不错嘛,陈老太瞅着从自己眼前走过的硬棒身子,扭头向后,朝远处的刘老太喊话。
刘老太没有做声,这几日,她有点躲,躲自己想法带着污垢。
刘老太日子过的清贫,很少吃肉,吃肉也是给刘老根,刘儿子吃,自己从不吃。她每周都要去镇上做礼拜,家里即使乱成一个鸡窝,她也会按点去做礼拜。刘老太灵巧,她骑着家中仅有的财富汇聚起来的二八大杠,直奔北边,直到消失在那端。
晚上,给儿子找媳妇的想法越重,她心里越不安,她翻来覆去。她不知道主会不会原谅自己,自己是不是在错误的道路上滑行,她寝食难安。她想问刘老根,但就是问不出来,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自己处理的,只有自己喊刘老根的份,哪里找刘老根商量的份,更没有去参考,使用刘老根想法的份。
刘老根睡在旁边,睡的很踏实,白天听不清,看不清,晚上更是黑暗的没有半点光环影子,最黑暗的世界只剩下闭紧双眼打鼾。
一个夜晚过去,刘老太眼皮一阵酸疼,整晚她根本没有睡好,她不停在跟自己斗争,跟自己的主斗争。
白天,刘老太以为忙碌会带走晚上的忧思,她的脚步更加卖力的游走在前院后院,家里的每一处角落。
门口熙熙攘攘,起初都是在说别的,老太太多了,话题也多了,话题峰回路转,从刘老太划过的脚步开始,刘老太,刘儿子啥情况,我们这些做媒婆的都准备好了。
说完,一群笑声热闹的像枝头的群鸟散去,前仰后合的,笑的合不上嘴巴。
刘太老昏沉的大脑,早都被夜晚无休止的折麽搞的身心俱疲,她看到一群人在笑,却迷糊不知道在笑什么,她隐约听到别人在喊,喊的声音里面有自己,但是她不确定。她就看到一群人在笑,笑的很开心,开心的像在说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刘老太停顿的脚步,很快被肢体的惯性打破,她随即不协调的甩起胳膊,大腿,走了两步,步调就恢复了刚才的神速麻利。
晚饭的时候,几乎快到10点,别人家都关门,躺床上的功夫,刘老太家还灯火通明,刘儿子买的油车虽然快,但刘老根还在,刘老根回来的时间就是刘老太和刘儿子回来的时间,刘老根的速度就是刘儿子和刘老太的速度。刘老根不习惯坐刘儿子的油车,他还是每天拉着几十年前的架子车,车辕和车屁股,车身都和自己一样,变得破烂。刘老根拉着车,费力的上了平房,平房的坡很高,和其他宅基地一样高,此后他们的院子再没有之前的低洼院子凉快。
刘儿子从不是黑洞的灶房里面端着一个大碗,大碗里面打满了面糊糊,刘儿子端着大碗,坐在门口,看着寥寥几人,双手伸长,吃点。
刘儿子看不清对方,对方也看不清刘儿子,刘儿子只是看着像一个人影,人影看这个地方就是刘儿子家,影子摆了摆手,从影子里喊一声,不吃了。
刘儿子看着影子走远了,影子进入了更大的影子里面,看不到了,刘儿子端着大碗,呼哧呼哧的吃起来,毫不客气的三两下吃光了,碗底扣在自己脸上,小小的脸装在碗里,有时候碗更大,头也放了进去。
刘儿子起身,走近灶房,去灶房的路上,他听到里面传来平房细微的回音,回音把灶房的声音放大,他听的清晰。
找媳妇。
怎么找,我让谁找,我找谁。
刘家的根。刘老根说一句,只说核心,不说废话,也不拐弯抹角。
根,你以为我不想留个根,这可是老祖宗的根,我不能污染了老祖宗。刘老太说着,越发着急,嘴里的饭也跟着喷了出来。
刘家的根。刘老根说罢,声音随即断了。
只听到嘤嘤的哭声,随后是呜呜的哭声,然后是吱吱的哭声,最后是嘶嘶的抽泣。
到嘶嘶抽泣的时候,刘儿子已经走了进去,刘儿子没看任何人,扔了碗筷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