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哥,新年快乐 ...
-
14
每年过年阿妈都会值班,煮好饺子之后又回去上班了,家里只剩下我和江远看电视上的晚会。
窗外鞭竹炸耳,闪起的烟花照亮半个客厅。
电视里主持人美好的祝愿,猪肉大葱的饺子,大写的倒计时,红色喜庆的窗花,都在告诉我们,又长一岁。
江远喝了一瓶啤酒,他坐在地上把头靠上我的腿。
过了一会,我的裤子有湿润温热。
低头一看,江远好像哭了,双眼充满水雾,鼻子红彤彤,眼尾染上暖昧的粉。
我没说话,他是想起什么了吧……是白鸟台,还是那个疯女人?
江远悄悄把眼泪抹在我裤子上,晕开一大片的水渍。
过了良久,我才像保护一个易碎品,小心翼翼地问:“哥,去放烟花吗?”
江远抬眼看我,在嗓子里“咕噜”了一声。
“走吧。”
外面很冷,厚重的雪埋藏一整个冬天的秘密。
一片冬洋轰轰汤荡,从黑水直下平原,氧气稀薄,冰封三尺,我看见奔涌而来的时代暗潮。
阿妈买过来的是一根根仙女棒。
我点了半天火都没点上,火焰差点烧上我眼睫。
“我来吧。”江远呼出一口白气,接过我手里的打火机。
闪亮,渺小的烟火顺着棍杆往上爬,火照亮了我们的脸。江远的睫毛很长很卷,眼角黑色的小泪痣衬的一身媚骨。
我摇甩着棒杆,这样微弱又渺小的光亮能持续多久?
多久啊?好久了吧,我和江远在一起六年了。
这么想着,我把仙女棒递给对方和他讲:“你还记得你的生日吗?阿妈说那时候你是冬天过年前后出生的。”
“我不知道。”江远眨了眨眼,“”我想什么时候过就过。”
我们看着对方都笑了。我拉起他的手,轻轻说:
“哥,新年快乐。”
不远处的一束烟花炸耳得响。绚丽、蒙胧,像是一场唤不醒的梦。
可我不知道这将是我和江远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新年。
15
抚清河还是抚清河,白台鸟还是白台鸟。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了。
回忆到这里就戛然而止,一切都停滞在17年的新年里。
我尝试想起从那之后的故事,却是一片空白。
我哥呢?江远呢?去哪了?
高一下学期我出了一场车祸,醒来的时候看见阿妈和宋棠哭得双眼红肿,阿妈老了十几岁一样,原本挺直的背佝偻下去,死死握住我的手,说些什么我也听不懂。
白色的病房恍得眼睛生痛,浑身上下的骨头像是被碾碎一样,我伸手擦去挂在阿妈唇角的泪。
“…我这是怎么了…?”
“没事没事…”阿妈拉住我的手把额头贴上去,很温暖潮湿,“…都是我不好…”
我舔舔唇,茫然地望向四周,不对…江远呢?
“妈…江远呢?”
宋棠眼睛睁地很大:“南知!你忘了吗?”
“啊?”我有点蒙,“什么?”
忘了什么?江远呢?他怎么没来?
确实,17年之后的事我几乎忘的一干二净。
可那时阿妈却是一直摇头叫我静养,在这其间我过去问过她。
“妈,我哥呢?”
阿妈只是睨了我一眼:“南知,医生说你会有记忆错乱还有失忆的症状你没有哥哥…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啊。”
讲到这阿妈哭了起来,眼泪滴到苹果上。
“不是!”我看她哭了更着急了”江远啊!小时候你从白鸟台带过来的…”
阿妈的神情变的震悚无比,我闭上嘴,差点忘了白鸟台是她一生的痛。
于是,从那之后,我哥就莫名消失了。
甚至出了车祸都是宋棠告诉我的,我问她我为什么出车祸。
可她也回答不上来,就说我是被车撞的。
“当时走路不看红绿灯,就走了啊,结果迎面来了卡车,呀呀呀被撞出去好远哩。”宋棠想用怪腔怪调逗我笑。
我扯了扯嘴角,眼睛望向窗外,几只白鸟“扑棱棱”飞走了。
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
我哥丢了,或许这一切又是我强烈的幻想。
可明明又那么真切,17年的新年夜他明明和我一起看的晚会,一起吃的饺子,一起放的烟花。
甚至说在我身体恢复之后,我尝试寻回江远的踪迹。房间里只有我一张单人床,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没有照片、没有音像、没有文字,连学校都像抹去他的姓名一样,他的位置那里空出来,风可以轻松路过。
可是我哥丢了。
我找不到他。
——卷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