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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阿知,阿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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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中考完的那天,江远、宋棠、段闻风和我去附近的KTV耍了大半宿。
宋棠唱歌好听,那些年流行孙燕姿还有蔡依林的歌大街小巷都在放这些。
她就开始唱,要是唱累了段闻风就开始讲笑话,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不好笑,后来气氛上来了,我们也不在乎这些,连啤酒都喝了好几瓶。
最后听见段闻风说话我就想笑。
江远坐在我旁边,他突然偏过头说,我想抽烟。
我不知道他会抽烟,先是震惊了一下,后来又觉得没什么。
“想抽抽呗。”
江远睨了我一眼,手指灵巧地从右兜里摸出一根烟和一条打火机。
“嗒”的一声微微火焰闪着火光,他看起来是个老手,段闻风注意到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江远拒绝“不行。”
我看到段闻风挫败样有些想笑,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太早,就觉得后颈一紧,接着整个人失去重心一样,往江远这边倒。
江远挽过我的脖子,对着我吐出一口烟气,我一怔,难闻呛嗓的烟气使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总觉得他在笑。
他的一张娇艳的薄唇开开合合,我不清楚他在讲些什么,宋棠也只顾在一边唱着。
“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
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
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
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我听出来这其孙燕姿《我怀念的》。
缓过神来,我难受地咳嗽几声,江远这才松开我,懒散地瘫在沙发里,大笑起来。
“你有病吧。”我揉了揉被呛出眼泪的眼睛,江远把他的手放在我大腿上想循着短裤的间隙去掐我大腿内侧的软肉。
“滚啊!”我觉得我的脸热得有些发烫,跳脚的猫一样甩开了他的手。
小麦啤酒也终于发挥出它的威力,江远咯咯笑着,段闻风也跟着笑。大家的脸都是一样的红。
除了宋棠,她没有喝酒,她喝的是格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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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四个在坊街里玩了一整个暑假。
热闷狂卷的风,直射的阳光,连绵不断的蝉鸣。两栋筒子楼的阴影处,轰轰荡荡从其中吹来的过堂风。
大连汽水一瓶一块五,老?冰棍十几年没涨过价仍是五毛一根,从乡下有来推着驴车卖西瓜的,九毛一斤。
这些老东西的物价似乎没变多少,段闻风有次带来他爸从俄罗斯寄来的提拉米苏。
甜得我驻牙快犯了。
可宋棠爱吃,吃完过后被她妈带到牙科诊所补了一次牙。补完后又不能吃刺激性的东西,我和江远就故意在她家楼下吃烧烤,馋得她直掉眼泪。
11
那年暑假阿妈碰到了一个好事一个坏事,好事就是江远和我一起考上了抚清一中。
坏事就是五六年前,阿妈发现我那个早就死透了的爹竟然欠下了巨款的贷款。
当有人敲响我家的门,并且说自己来自白鸟台的时候,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我又想起好多好多。
我那个人渣的爹在外欠下40万,白鸟台的人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找到我妈,当他们拿出旧的泛黄欠条时,上面我爸亲笔写下的姓名却让她想流泪。
“徐娇玉是吧。”白鸟台的人不是很客气。
“欠了多少上面写的清楚,你那位死了,这钱也不能不还,是不是?”
阿妈惨白着脸,不信邪的又拿起欠条看了看,之后眼神空洞地点点头,这种始料未的剧情让我有种想把我爸挫骨扬飞的冲突。
可惜骨灰盒早就送他老家去了。
现在,我和江远上学都是个问题。
宋棠她妈见阿妈被逼到这份上,大手笔借了我妈两万,可这和40万差太远了。
我想象到钱在社会上由为重要,物欲横流的时代,钱就是底命。阿妈早就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子,廉职,打工,做手工活,有好几次被针尖刺破手指。我看见她一个人缩在沙发里含着手指却早已泪流满面。
我和江远都以为把钱还上就行,但我不知道我爸借的是什么人的钱。
高一开学第一天,一帮街(gai)溜子明晃晃就在校门口把我俩堵住。
我认出来他们是白鸟台的那群人,我愣住了。
“还钱。”带头的黄毛叼着烟在我眼前乱晃。
宋棠被段闻风拉走了,江远冷着眼把我护在身后。
“能还上,别着急。”江远咧开嘴笑了笑,笑得却像要吃人一样。
黄毛朝地上吐了口痰,“赶紧的,别让我等着急了。”
江远低声骂了一声,我紧张的整只手都在冒汗。
“你嘀咕啥呢?”黄毛的声音高了一度,引起周围来往学生的注意。
“别在这儿了…”我想扯过江远袖口,可又因为极度的恐惧,浑身发抖,时运轮回,我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来白鸟台的囧样,一群人围住我,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爸爸了。
江远摸索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热很烫,手骨很大,摸得我手痛。
他揉着我的虎口和一节一节的骨头。
黄毛步步紧逼,身后的地痞们也露出豺狼样的神情。江远已经做好打架的准备,我记得他书包里有一把水果刀。
我想到了阿妈,她大概不想看见这样。
“不行。”我像驯服一条野狼,死拉着他的手不放。黄毛的拳头快落下了,江远也快露出自己的镣牙。
“没事。”江远低沉着声音,握着我的手微微松开。
“哥。”我觉的自己要哭了,但还是卯足力气拉起他的手就往后跑。
对方被拽的一个踉跄,差点卡地上。
我们没由头的跑着,黄毛在身后怒骂一句,重新追上来。
我们躲开纷杂的人群,顿意闷热的风狠命拍打着,和每一个夏天一样热热烈烈。于是,我拉着我哥的手,我们跑过街坊,跑过下面流淌着抚清河的天桥。跑过烂尾楼一样的青春,跑出好多年前白鸟台的一个魔咒。
感觉着指尖的温度融化掉着天的残雪。
我们跑出去了好远,直到甩开黄毛才停下大口喘着粗气。大笑命运的无能,我想让江远晓得武力并不能解决一切问题,逃走与后退也是一种选择。
也许只有那一刻,我才真切的感受过,我们的血液幸许是相通的。
12
我和江远的关系上了高中后变的微妙,他的性格变得像冬眠动物一样,他喜欢午睡的时候倚在我身上,轻哼着老掉牙的曲调,他不叫我“徐南知。”
他叫我“阿知。”
阿知,阿知,像唤狗一样。
入青春期之后,淡淡的情愫荡漾在周围,长成大美女的宋棠收到过好多信件,不同字体,不同的人,同样的诉求。
“男人嘛…”宋棠甩着高马晃啊晃,“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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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闻风还是装出一副好学生样,私下里仍旧和江远鬼混。但我哥玩的越来越过分。
他还是热衷于把我当小狗看待,拎着我的后颈,让我求他,他才肯停下。
有次我张口咬了他的虎口,一排红印清晰可见。
江远神情复杂的看了看咬痕,“你他妈是小狗吗?嗯?”
他没生气,甚至笑着把我的小臂掐的通红。
“痛!”我大叫着。
“叫哥放了你。”
我嗓子发痒,这样的要求让我想到小时候江远恶劣行为的影像重叠。
我似乎看见十岁的我用力反抗,大喊着“不叫。”
现在,我又不得不承认,江远是我哥。
“哥……我错了。”
13
夏天嘛,就是跑来跑去,又觉的什么也没干。闹完、叫完、耍完,秋天又走了,东北下起一片冬洋。
抚清下起第一场初雪时,我在我桌面上发现了一个信封,谁给错了吧,我一愣,顺手放到宋棠桌肚里。
宋棠仍然甜甜的笑,像猫一样勾着人心。
学校一二·九大合唱,她一袭蓝色的晚礼服柔纱一样,是一湾蓝宝石的湖水,她朝我灿烂地笑,段闻文站在一边,愣愣地回应着她。
都长大了,街坊的孩子们都长大了,跑着盼着,一眨眼又快变成了大人的模样。
高一上学期的冬季,宋棠和江远都变得很奇怪,一个欲言又止,一个忽冷忽热,有时候宋棠看着我发呆出神。
“怎么了?”我问。
“哦,哦,哦”对方缓过神,目光闪躲,“没事。”
江远则显得更加刻意,似乎又回到了初中时一言不发,沉默的像只冬眠动物。
他在顾虑什么?我猜不到。
外面又下起了小雪,纷纷扬扬,远方阴沉天空压过来。
北方的冬天通常哈气成冰,白茫茫的雪落在地上被车被人压过,混着泥泞的黑雪,整个抚清冻得在滴水,薄薄的冰层一踩就开裂,从地底融化的水在阳光的射照下在柏油马路上泛着浪涛般的白光。
我半张脸埋在围脖里,看着别人团雪球,奋力把它抛向同学,结实的雪球瞬间被砸成粉末,几个人很快在雪地里闹起来。
江远蹲在篮球架下,他也团着-个雪球,朝我身上丢。
“哎呀我,”他的力气大,砸在背上钝意的疼。
我看见江远好像生气了,我问段闻风怎么了,但他也是一脸懵。
“情伤吧。”
“啊?”
段闻风说有女生和他表白了,我一愣,错愕抬头。
冬天的风刮在脸上有些痛,我被灌了一嘴的风,是退不散的寒气味。
“那他…他答应了吗?”
“我不知道啊。”
后来,直到我知道江远有了女朋友的时候,整个人心脏忽悠一晃,心慌得要命,明明差不多知道结局了,但我还是倍感意外。
胸口异常的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我哥还是像当初和段闻风介绍我那样,拉着一个女生对她说:“我是他哥。”表情却露出获胜的喜悦。
他在开心什么?
我良久没吭出声,看着站在江远身边乖巧的女生,恍神了半天。
一股没由头的失落感与挫败感把我包裹。冬天好冷,哈气成冰,冷风在我脸上乱划一通。
“你好,”我尽力扯出一丝苦笑“江远是我哥。”
他是我哥,他是我哥,他是我哥。
为什么呢?
我鼻子一酸,半张着嘴又不知道说什么。
当我看见江远慌乱诧异神情后,我才知道我哭了。
泪痕在脸上划过,滚烫又转冰流,江远没想到我是这种反应,忽然变得满脸涨红,粗暴地拉着我就走。
“为什么哭?”他这么问。
“被风吹的。”
“唬谁呢!”我沉默了,他也沉默了。
后来,他和女生分手了,在元旦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