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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又隔几个夏天 ...

  •   00

      抚清河的夏总是热得要死,干热干热的夏像是一团火,从尾椎烧得疼痛。

      我再次回到抚清一中,半年没有来学校可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和以往的开学典礼一样,全校在太阳下暴晒得都张开呼吸着。

      校长在主席台上慷慨激昂的发言,无非就是那些老套的话,翻来覆去的说。

      宋棠在我的左边。“哎呀我,这皮都晒紧了,这老头太能讲了。”
      “哈,一点也没变,高一的时候比这个还惨吧。”我伸手扯了扯衣领,抬头就看见不远处段闻风的背影,他还是把腰背挺得笔直。

      ∥

      那几年一起疯跑过东路的天桥,看桥下浪花滚滚,穿梭在小巷躲避在两栋树之间的影阴处。

      听轰轰烈烈的过堂风把我们的衣摆吹飞,大笑着热浪的无能,喜欢喝老式荔枝汽水。

      看飞起的白沫吻着肌肤,想象看把一整个夏天都吞掉。
      捻起微凉的瓶身一饮而尽。

      这样的夏天又都快过去了几个,上次听见蝉鸣又隔着几个夏天?
      一切都熟悉又陌生。

      01

      高中仍然有体育考核,我和段闻风又选了羽毛球,宋棠报了健美操。
      段闻风发球还是像初中那样习惯把球抛到高处再击球,尽管被教练骂了好多次这样发不成高远球,但他还是改不了。

      体育馆正在施工,我们在外暴晒了40分钟听着蝉鸣做响,插着白羽的球被击来击去、鞋子在蓝色塑胶地上摩擦出声,因为运动,我们俩人的脸都热得涨红。

      “徐南知”段闻风戴上眼镜叫了我一声,“走啊,买点雪糕,小宋让我帮她带一根。”

      我看着他还是一副乖学生的面相,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涌上心头。

      “我来瓶汽水吧,要荔枝味的。”

      “好。”

      我和段闻风拾阶而坐,半棵杨柳下遮住了略微刺眼的光线,我用力撬开汽水。

      涌出的气泡落在手上冰冰凉凉,这种场面似曾相识,感觉又是多久之前的事。

      “身体恢复的挺不错嘛,能跑能跳的。”

      “养了快半年了,那个时候浑身上下都是淤青,腿上还留了一条疤”说着,我把裤腿挽了上去露出大片白皙的皮肤,只是上面扭曲爬过一条凹凸不平的疤伤。

      “没事,穿裤子应该是看不出来。”段闻风咬了一口山楂糕,被冰得说话都囫囵起来。

      我笑了笑把裤角又顺下去,弯腰的时候瞥出到他明媚笑,我突然就想起来我们初中同样一起打过球,喝过汽水。想到这儿我心跳加速。
      我是怎么认识段闻风的,段闻风又怎么认识宋棠。
      是谁?
      瞬间,我打了个哆嗦,冰凉甜腻的汽水顺着喉咙下去,压制住我的激动与不安。

      “闻风。”我叫了他一后“你说...当时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我把双臂抱成团,扭过头问他。

      段闻风一愣,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与茫然甚至是吃惊,他似乎是在惊讶我的记忆力为何如此短暂。

      “你是真被撞傻了!初二的时候我们不是经常打羽毛球吗?再加上我们都是一栋楼的…就,就,我们就认识了…”

      段闻风好像并没说谎,山楂糕由于长时间没舔食,流下来的甜水黏了对方一手。

      “经常吗?”
      “对啊…从初二到初三。”
      不是...可是我明明记的我们只是打过几次并没有“经常”那么频繁。
      我不吭声了,汗珠滴下来流到眼睛里很难受,我眨了眨眼。

      ∥

      临走前段闻风买了一个大奶砖,走到篮球场的时候正好迎面碰见宋棠。

      “哟,这么快,哎,学校好像下个月要有研学旅行。”
      段闻风:“那都什么时候的事早和(he东北方言)呢,现在夏天都没过完呢。”
      我:“快了吧。”
      段闻风:“哪能这么快,学程考还没考呢。”
      宋棠:“啥时候考啊?我还一点没复习。”
      段闻风:“听外班说还有两周吧。”
      宋棠听到这,绝望地叫起来。

      “临时抱佛脚没用啦。”我大笑道:“我这种人从来不复习。”

      “扯,你那是复习也没用,落下这么多,出了也不会!”段闻风给我一脚,踢的我小腿骨发疼,我无能狂怒:“我才刚好!”

      宋棠在一边捂的嘴笑,手里的大奶砖融化下的一层糖水粘上了她的指甲。

      02

      窗外透过的一丝微风,吹过阳台上的花,吹过讲台,吹过曾经有人的空位,才吹到我的身上。

      老班在黑板上写得龙飞凤舞的字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头上的老式电风扇转啊转啊一转就转出了好久的时光。

      有时候想要在桌子上睡上一觉,一觉起来就发现一切都结束了。

      我无聊地用笔看戳着纸,发愣的时候大老远就听有人在喊我名字,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从后门探出脑袋,就看见隔壁班许佳佳胸前两根麻花辫甩啊甩。

      “怎么了。”
      “老班叫你去办公室一趟。”
      “啊?为啥?”
      “好像是给你补补落下的课。”
      “哦哦哦,谢谢啊,麻烦你了。”我笑了笑,许佳佳抿着唇点点头,害羞的耳根有些绯红。

      老班还是一张笑面猫的脸。人过30,发点福也正常,于是他挺着啤酒肚艰难地坐回转椅里。

      他拎出一壶泡好的红茶问我要不要来一杯,我摆了摆手,余光却瞥见隔壁的张君主任正在训人。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被我听个一清二楚。

      “哎,你说你都多大了?有些道理你都懂…”
      “最近学的怎么样啊?”老班朝我笑了笑。
      “嗯,还好吧,正在努力赶…”

      “你怎么就明知故犯啊?那规矩就明明写在上面,为什么不按照要求去做啊?”

      “有哪些地方不会吗?”老班摊开教铺资料,可我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儿。
      我只顾留了一只耳朵听着隔壁在讲些什么,就顺手道便指了一道题,“老师,这道有点不会。”
      “行,那咱俩就讲这道。”
      “……”

      “你学习不好老师都不说你啥,你人品不行,你有家教吗?”

      老师骂的有点狠,在对方良久的沉默之后被训的学生终于有了回应。
      “老师,我没有家教。”声音低沉清澈,压抑着怒火一般,暗流涌进。

      “没有?你是没妈生吗?滚!给我滚!给我出去站着,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再进来!”张君主任似乎是真的生气了,声音高得耳膜发涨得痛。

      老班定力大,硬是一个字儿没吭,继续讲题。

      于是,我感觉自己身边似乎有人经过,我好奇心发做,倒是想看看这是什么样的学生,于是用余光扫了一眼。

      我却愣住了,对方很高,很白,头发长得遮住眉目有些不清,可我唯一看清的是他的手,以及闻到他过路时带来淡淡的烟草气息。

      莫名的熟悉……

      “这道会了吗?”等到缓过神的时候,老班龙飞凤舞的字迹仍旧布满整张白纸。

      “会,会了。”我心虚地点点头,却急于想看到那个人究竟是谁,于是很匆忙地道了谢,抓起笔就向门外跑,可等我站在廊道时,走廊却变得空荡荡。
      空无一人。
      只有尽头的一小方隅的窗户还透着亮光,洒下一片的夕阳。

      见到这个场景,我恍忽了,一股孤独感和没由头的失落感裹住我,究竟是哪一步出错了?

      03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四周没有声息,没有脚步,他真的很快。

      我呼出一口气,攥着手里的笔也微微松开,向班级的方向走去。

      在拐角处又碰到了许佳佳,她笑着迎了上来。

      “呀,这么快?”
      “啊…对,就讲了一道题。”
      “难怪呢。”她侧身让出道,“快点回去上自习吧,张君主任开始查人了。”
      “哦哦哦…好的。”

      张君主任人高马大,年过30岁。由于乱吃海鲜,喝啤酒导致腿部痛风,走路翘腿走,给人一种奇怪的和谐感。

      我趁着打铃之前从后门溜回班级,装模作样地抽几本书,但又由于一路狂奔,心跳加速。

      张君主任果然拖着他那条半好不好的腿,拎着个本来从后门探出身,一个一个查数。

      他看起来好像消了不少气,看见有女老师经过,还笑着打起招呼,这不免让我想起刚刚在办公室训人时喷火的眼睛。

      那个同学怎么样了?这么想着便用余光偷瞄他的动向。
      他只是一瘸一拐走向下一个班级,此后一切又回归安静。

      ∥

      我,宋棠和段闻风还是住在街坊里,但宋棠家在抚清河上游的望望山附近又买了一套房子,花了大手笔去精装一番,等到今年过年的那几天再搬回去。
      段闻风则准备高考之后出国留学。
      而我,也只能任风雨飘摇,随流水向走,漂到哪里就在哪里扎根。

      妈妈还是像之前那样,很晚很晚才到家,晚饭都是让我自己解决,可我不想回家,家里除了我就再也没有别人。

      整个屋子里都散发着陈年的旧味。

      我就借着路边的灯光在筒子楼附近转悠,想等着阿妈回家。

      几盏路灯不知道被哪个酒鬼砸碎了,再也亮不起来,只有一段朦胧的影子紧跟在我的脚后。
      夜总是要把人吞掉的,高楼的轮廓被掩盖的只剩下边缘,我四处环顾仲夏夜的晚风徐徐而来,闷热干燥,兴许是从河面上吹来的,带着泥土潮湿的清香,我把背包斜斜挂在肩上,最后在一家馄饨店前停下。

      里面闪着微弱的光,模糊的景象隐约映在玻璃窗上。

      “嘿,来点什么?”老板娘是一个胖婶,耳下的珍珠耳坠光滑圆润,我之前没有见过,顺口问了一句,“这是这家新开的吗?我记得这之前是要兑出的。”
      “对啊,刚兑的,你看来点啥不?”

      我见过崭新的菜单,点了一碗牛肉馄饨。

      我穿着抚清一中的校服,浑身痛蓝,胖婶笑着看了我一眼,“一中的吧,刚放学?”

      “是…”
      “巧了呀,我儿子也在那里上学。”
      “…是吗?”
      “对啊,刚高二,这个点还没回来,又不知道这个臭小子去哪野了。”

      胖婶说着端上来一个白瓷的碗,油水上漂着几个斗大的白皮馄饨。

      “要好吃的话,以后常来。”胖婶笑着,脸上的肉微微抖动。Hellokitty的围裙上布满面粉和油渍。

      我咬了一口馄吨,被烫的舌头发麻,直流眼泪,揉了眼睛才向胖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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