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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焦虑小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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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抚清彻底过了夏,又下了好几场雨,把余热冲刷的一干二净,杨树掉落的枯枝败叶落了一路的春港东路(抚清河畔的主干路),现在还没多少,只有几片或者一小把的黄叶,被风吹到乱滚。
隔壁梁婆虽然不常提起“心热,夏天就在”的论断。
但有回我和宋棠去她家看土豆(宋棠给小狗取的名字,我认为很贴切),梁婆叼着一根黄鹤楼,看见我才大笑起来,她再一次语出奇人。
“你的夏天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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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姜错自上回从望望山回来后,我莫名其妙地表白很快让我们确定关系。
至少…至少我认为是这样,这件事我除了和段闻风说过,其他人只字未提,甚至对宋棠也没提过,要不然她可能会被吓出精神病,之后哭着把这个件事和我阿妈说。
就像儿时总被大人警告不要去抚清河里游泳,但小孩子都是心知肚明,非要淌上一遍水,并不是玩水有多好玩,而是背着大人做事的感觉既刺激又恐惧紧张,这比玩水本身好玩多了。
我和姜错偷偷牵手,偷偷去外面吃饭,偷偷在家给他打电话,偷偷在日记本里写下,“我爱我哥。”
酸酸胀胀要溢出一样,之前微妙的感觉被无限扩大,本以为埋在地底溃烂的种子有一天忽然蹿上去一大节,被秋雨灌溉的就偷偷长大,连我都不知道。
33
高中生活就像一场没尽头的跑圈,被书本压扁的心轻轻跳动,苦咖啡和风油精混合的气味经常在班里挥之不去,有时候用手柱着头就很容易睡过去,翻书声笔尖在纸上摩擦声一转眼又都消失不见。
老班说大家收收心,马上就期中了,期中完期末,再一转眼,上了高三,那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这些话只给有希望考上重本的同学说,其他人还是照旧走老路,低头的低头,睡觉的睡觉,玩手机的玩手机。
一切被定的不像话,有些人生来就是不一样…
这让我想起姜错,他可能会考不上大学,也不可能上演只有小说里才有的学渣逆袭学霸,他身边的一切都不许他这么做。
他就像生长在抚清的一棵野树,而我只是驻停的鸟。
有次回家,我问他如果我考出去了怎么办。姜错点燃一根烟,他的手在我虎口处打着圈,他说我必须考出去。
我说,之后呢?那你呢?
他吐出口烟圈,徐南知,你才17岁,路还长着呢,你不能在抚清待一辈子是吧,你那么聪明,考远一点…考到大城市。
我不敢在说话了,可心里又下了什么决定一样,心慌的不行,我捏了捏他的手,迟疑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来找我好吗?
他笑起来,车票这么贵,你来找我吧…我就在这儿。
对,我叫起来,等我回来去找哥,每个月都回来。
后来的这些对话的细节我也想不起来了,至少好多年之后再想到这儿时,那时路边墙上的牵牛花已经凋零的光秃秃。
可在我看来,哪又都是夏天,至少从那年往后任何一年的夏天都没有18年这么漫长,知了也不会比这更惊心动魄的鸣叫。
34
考试将至,物理组又印出了大套的复习题,要求最后一周全部做完。
姜姝羽找我去办公室时,我发现她头发长的已经可以很顺利地扎成一个低马尾,露出大片自暂的脖颈。
她的脸有点圆,显得俏皮可爱。
办公室里没有人,所有老师都去备课室统一备课,只有我和她查卷子的声音还有小声的交谈。
我:“发这么多卷子能做完吗?”
姜姝羽:“唉,做不完也要做啊,考试之前就当练练了,还有那个…上回去研学的时候我看见你了,弹得不错。”
我:"啊?是吗?谢谢。”
姜姝羽:“张瑶还和我说以为你就是简单会玩,最后没想到效果非常不错。”
我:“你和张瑶认识吗?”
姜姝羽:“嗯,一直是初中同学,到高中就不是一个班了。”
我:“哦…那也挺好的,她怎么说呢,她看起来,嗯…”
姜姝羽:“很酷是吧。”她接下我的话,自顾自边查卷边说:“她一直都是那样,不爱学习,喜欢一些很酷的东西…那些东西我做梦都不敢想,你知道吧…这些对我来说可能可能有些不适合。”
我:“我大概明白了,那些东西对于好学生来说确有点不合适。”
姜姝羽:”不是,不是这个意思,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好学生坏学生之说,这些东西你我都可以做,但是自身条件不允许…你懂吧?”
我思考了一下她说的话,才木讷地点点头。
这种解释就好比我偷着去干一些阿妈不允许的事,但允不允许又是我说的算,任何人都可以抽烟,喝酒、任何人也可以打架逃课,任何人也可以去要机车、玩音乐,这些又只是单纯的事件,从来都不是一个判定人的标准,仅次而已。
姜姝羽不再说话,她抬头看窗外树上停着的鸟,手里的动作也没停,她好像在决定什么事一样,小声地自言自语。
我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总会一个人发呆,心情也阴晴不定,看起来心事重重。
我只能把这当作女生的青春期,内心变的敏感,脆弱,至少生理书上是这么写的。
过了一会,她忽然很轻很轻地说了一句:“我想转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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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姜姝羽抱着试卷准备拿到另一栋楼——去分发给其他班,途经东侧操场绿化带时,姜姝羽停下了脚步,往矮灌丛里张望。
“怎么了?”我也望去。
“你听。”她这么说边把手里的试卷放在我怀里,自己走到灌丛后面,等她蹲下身时,我才听见一阵极细小,微弱的猫叫。
“有猫吗?”
“嗯,一只大胖橘。”
说着,她便抱起一只胖乎乎的猫,橘猫身上沾了些泥土和树叶,大体上还是很干净的,我认出这是学校养的猫,它口嘴里叼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卡住了牙齿用爪子不停抓挠。
“你看它的嘴巴,里面有东西。”姜姝羽示意我去看一下,于是我只能把卷子放在地上,用一块石头压住,回过头来再伸手去掰猫的嘴巴。
“叮。”我几乎没怎么用力,一声东西掉在地上的清脆音伴随着阵阵猫叫。
姜姝羽把猫放下来,橘猫一眨眼又躲回树林,一会就消失不见。
我按照声音在地上摸索,找到了一个类似于戒指的东西,材质不是很好,上面有猫的咬痕,还有生锈的迹象。
我掂起来,对准阳光好好看了一番,上面没什么新奇之处。
“这个是戒指吗?”姜姝羽重新抱起试卷。
“应该是,都生锈了。”我并没有把它丢掉,而是又装回兜里。
我也是好奇,再者是无聊,和姜姝羽送完卷子回来就午休了。班里的窗帘拉得,严实,像一片浑黄的海,把我们都淹没。
我睡不着,就把衣兜里的生锈戒指拿出来,用指甲抠上面的锈斑,泥土。
直到我把戒指翻了个面,无意间瞥见指环内面有一小行的刻痕。
我眯起眼睛努力辨识上面是什么,那好像是一串数字,由于戒指太破太旧,导致认不出是“0923”还是“0823”
想到这,我忽然顿了一下,0923…我的生日就是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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抚清一中按照惯例,最后考试周都是六点半就放学。
食堂不再提供晚饭。这个点阿妈也不会回来,姜错就带我去他家馄饨店吃霸王餐。
这个点店里理应是有人的,可还是空荡荡,胖婶认出来我,停下和馅和我打招呼。
我强扯出一个笑容,但脑海里却不断想着要是她知道我和她儿子搞在一起…估计我这辈子就别想再吃馄饨了。
“这店人好少。”我这么问。
“生意不好做啦,这个月末就不干这个了。”胖婶把满是油水的手往裙兜上蹭。
“啊…哦。”这样的回答我还是蛮惊讶的。
姜错坐在旁边继续打着斗地主,大概是赢了,他伸手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手腕这么轻轻一按就十指相扣,我心跳得快又害怕被发现。
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边看手机边和我交谈,问我考试那几天的安排,我结巴着说了个大概。
正说着,胖婶忽然端上一碗馄饨,我心一紧,立马甩开姜错的手,热着脸连忙接过去说:“谢谢阿姨。”
而姜错更像小孩恶作剧后得逞一样,在胖婶又回到后厨剁菜后,又低笑起来。“这么紧张?”
他低头,我不去看他,自顾自拿了一个塑料勺便不理他。
姜错不吃馄饨,他只喝了点煮得快成稀饭的皮蛋瘦肉粥。里面的牛肉特意被切成了大片。
馄饨有点烫,我又吃得心急,囫囵吐下去哈吃哈吃吐着舌头,姜错递过来一瓶花生露。“你这么喜欢吃馄饨?”
“嗯,差不多,我妈小时候总给我做,后来工作忙了,就随便炒盘菜,或者去买点熟食。”
他看着我,我有些被盯得不自在,“但是,月末就不开了…估计以后也吃不到了。”说着,我咬下去半个馄饨。
“我也会做,你要想吃,我晚上去学校带点。”
“真的假的。”我想到姜错这么狂野的人也能安下心去做饭,我忍不住笑出声。
“怎么不能?”
他伸手捏我的脸,我嘴巴周围全都是汤汁,油腻腻的。“能不能好好吃饭,吃个饭跟吃狗食一样。”
他这么一说我伸舌头舔了一下嘴角,他的手松开,又倒在椅子里朝我做唇语,他开合的口型我竟然看懂了。
他在说:“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