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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孽种永远是孽种” ...

  •   06

      抚清河上游的望望山里(其实是一座小山包)有座从建国起就延着香火的寺庙,阿妈在我们小升初和中考的时候拜过一次,结果一向懒得动笔的江远也终于肯写一次试卷——擦着边和我进了一个初中班。

      这不免让我相信世上真有神灵的存在,或者是江远真的有像天才一样的头脑。

      每年开学季夏天的太阳就像不长眼一样的往下滚着热浪。
      江远和我站在一起已经高出一大截,长得也越来越俊,眼角的泪痣衬的暴虐又妖冶。

      唯一在这奔流不止的时间长河之中不变的就是他的劣根性。

      宋棠则长的更像她那个祖籍有着香港血脉的妈妈。
      唇红齿白,笑起来像踩尾的猫一样,看得人春心荡漾。

      江远已经不满足于掐住我的脖子让我叫他哥。而是用一种更卑劣的手段,像幽鬼一样跟着我,一声不吭,一言不发。

      我怀疑他是不是疯了,江远变得愈发沉默。
      直到不知道哪个杂种传出来我和江远的关系,事情开始糟糕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说什么我倒是不清楚,但他们一定没见识过孽种的可怕。
      ∥
      初夏的一天。在属于北方狭长幽暗的走廊中,江远打响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颗子弹。

      于是我看见宋棠慌慌张张扶在教室门框外,她大喊着我的名字。
      “徐南知!徐南知!你快来!”

      她面色苍白得吓人,伴随着从连廊里传来一声可怕尖叫时,我才意识到事件的严重程度。

      等我赶到的时候,场面乱的像一锅稀粥,我透过人群缝隙看见江远的身影左右摇动,“咚咚咚”的声响听得我心惊肉跳。

      江远扯着一个人的头往地上狠命地磕,血水混着泪水把地板弄的一片狼藉。

      瞬间,我只觉得血液从脚底往头上涌。
      呼吸过度的胸腔扩张,愤怒、不甘、厌恶。阿妈疲惫的眼,邻里多舌的嘴,孽种还是孽种。

      可他是我哥,我们的身上流着同一种血液。
      他是阿妈的孩子,可我也是。

      我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用力扒在人群,也许我的表情很可怕,浑身上不住得抖来抖去。

      我瞅准时机伸出手钳住江远的脖子,就像以前他无数次对我那样。
      我大吼道:“江远!你能不能去死!”所有人都听见了,场面一瞬间安静的不像话。

      江远神情错愕的抬头,惊讶的表情只持续一秒,就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死人样。

      但他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
      趴在地上的人微弱的呻/吟声又没了动静,似乎昏死过去,我看见江远离我越来越近,他的头发有些长遮了半边的眉目。

      “你哭了。”他低下头小声对我讲,刹时,我才感受到脸上异样的冰凉。
      “滚。”我哑着声骂了一句。

      “我是你哥。”他笑起来,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涸。

      我一怔,我不清楚他以什么样的心情才能讲出这种话,这让我想到了那个疯女人。

      白鸟台的夏天,一列通往错误长河的火车。

      我们应该是亲人,本应该。

      我用余光看起慌乱成一团的人群,教务主任,德育处的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江远的目光还是挑衅着赌我不敢。

      我的喉咙有些哽咽,嘴唇抖了抖,才开口道:

      “哥,别闹了,行吗?

      07

      我第一次在他眼中看见沙尘滚滚的慌乱,不知所措迷茫的才像一个真正的小孩。

      江远被教务处的人带走,等缓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双腿颤抖得不像话。

      宋棠递过来纸巾:“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脸上的泪水几乎快干掉了。
      ∥
      周一的开旗仪式上,我看见江远吊儿郎当地站在台上,一板一眼念着检讨书。

      他的声音清澈从容又具有穿透力。
      我真的怕他在半路上把检讨书撕碎,跳下台后逃之夭夭。

      我问宋棠他为什么要把那个人打得半死。

      “他?”宋棠和我并肩站在队伍中,阳光却有些让我刺得睁不开眼。

      “有人骂他,正好被他听见。”她小声说着:“在走廊里当时就打了起来。”

      “骂他?我妈都不敢,他们怎么敢的?”我一怔,他们真当没见过他的烈性。“骂了些什么?”

      我看见宋棠一双秀气的柳叶眉皱成一团,犹豫了半天才开口。

      “狗杂种。”

      ∥

      阿妈赔了医药费,又给江远打了一剂破伤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很忙,一直都很忙。

      她还要赚钱,赚了钱又要供我们上学。
      她没有听邻里说的话让江远退学去广东打工。因为她知道,唯一驯服野性的方式只有教育,没了教育,就没人教他什么是社会,什么是法律。

      从这之后,学校里没有人敢找江远的茬,甚至校外的一些混子见着都绕道走。

      和我们住在一栋楼的,有一个叫段闻风的小子,特意沿班寻到江远,哭喊着拜他为师。

      段闻风长的一点也没有痞子样,学习也挺不错的,之前总在楼道里见他抱着本牛津字典翻来翻去。他家很有钱,有钱到那个时候就配了副金框眼镜,等到高中念完就准备出国留学。

      江远鸟都没鸟他,自顾自地趴在桌上睡觉,我张了张嘴打着手势叫他赶紧走。

      但段闻风没有因此放弃,这种热烈的程度让我和宋棠一致的认为他是不是爱上了江远。

      后来上羽毛球课时,段闻风正好和我是搭档,下课去小卖部买水的时候,我盯着他一副好学生的面相发愣,这才问道:
      “你干嘛要去找江远?他可不是什么好鸟…”我接过他递来的荔枝汽水。

      段闻风听到这笑了,“我想学打架。”
      “嗯?”我错愕的抬头。

      “这有什么好学的?打架又不是啥好事。”我掀开易拉罐,飞腾的泡沫就往手上滚。

      “这也是一种技能,有些东西书本不教,你要自己去体会尝试。”
      或许我被这癫疯的发言震撼到了,良久都没吱声。

      直到江远带着段闻介绍我时,他上挑着眉眼朝我扬了扬头,“我是他哥。”
      段闻风毕恭毕敬地点着头。

      从那开始,江远就把他这大半辈子没写的作业全交给了他新带的小跟班。
      连宋棠在收作业的时候都难以置信他能写出这个样子。

      “老天开了眼。”她发出一声赞叹,特意把江远的作业本放在最上面。

      我翻了个白眼,可下一秒却意外获得一记飞踢。

      “要不然你帮我写。”江远懒散地半倚在位置上,手上的笔被他转的“嗒嗒”直响,我识趣地起身出了教室,用余光就瞥见他得意张扬的笑,零零散散被掷向窗外。

      08

      阿妈让我陪她去一趟望望山。我说带上江远吗,她摇了摇头。

      ∥

      初中三年过得不温不火,江远还是在自己的区域内野蛮生长,阿妈想让他上高中,一定要上,也是必须要要上,她还是始终坚信着通过教育改变一个人。

      我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我觉的江远大概是恨我的,他那些低像恶劣的恶作剧在我身上用了几百次以后终于不奏效了。

      于是,有天夜里他浑身酒气的爬上我的床,像只长白的野狼。

      我似乎看见他一双猩红的双眼在夜里发光。

      我被压得呼吸不顺,可江远好像在压制,压制他的愤怒,他用手狠狠掐我的手背。

      “发什么神经。”我吃痛地惊呼起来。

      江远不让我起身,就翻身坐在我身上,以一种蔑视的姿态俯视着我。

      月光照亮了他一半的侧脸,右眼角的泪痣忽隐忽现。

      “徐南知。”他这么叫我,“你要考高中。”
      我一愣,他说的话没头又没尾。

      江远伏下身,双手撑在我头两侧,近的我可以闻出他身上的酒气,看见他朦胧的眼。

      他说:“我呢?”

      他呢?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的喉咙里发出像那种小动物濒死前的咽呜声。

      我觉得他大概是醉了。可我心跳的厉害,这么多年第一次好好看清他。

      江远从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开后又是不得了,他碎细的头发落下来,我看清他炙热的目光,秀气的眉眼,冷冽的像一阵冬风。

      “你…你也要考。”我胸膛起伏,呼吸变得紊乱,江远的目光把我烫得骨骼一阵刺痛。

      我不知道江远为何有如此强烈的愿望考上高中。

      他在怕什么?

      09

      中考前半年,阿妈趁着冬季十月一假期要带着我去望望山的寺庙里。

      白雪皑皑,寒风刺骨。

      抚清河河面上破裂出大大小小的冰膜,它们随水流左右飘荡。白软的雪积起厚厚一层。

      我紧跟着她,看到阿妈的模样有些心酸。阿妈生得漂亮,现在又只是一个与千万万妇女一样,别无他异。

      徐娇玉裹着圆蓝织花的围脖,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乱散在一起。

      寺庙有人在清扫积雪,连大门的门檐上都有一层,只有院子里种的几棵松树仍然立在雪中。

      阿妈认识这里的老僧人,她想求符,给我和江远求了平安符,又给了不少香火钱。

      老僧人请我们喝上好的白茶,阿妈的笑茵蕴在蒸汽中。

      我觉得无聊,便出门在树边转悠,抬头看见松树上挂着几张木牌上面用刀刻出平安的话。

      出于好奇,我绕着树兜圈转,转到一半时我看见其中有一张木牌似乎刻着江远的名字。

      我眯起眼,屏住呼吸尽力不让呼出的白气模糊住视线。
      我一字一字的辩识着最后连出一句话。

      “考上高中。——江远。”

      重名了?这又不太可能,我想起那晚江远说的话,像是魔咒一样,将他萦绕。

      四周仍然是大雪盖天,我茫然地看了好几眼,真的是他吗?

      ∥

      在初三下学期开学的时候,江远很罕见地不要段闻风再帮他写作业,而是咬着笔去理解复杂物理公式,默写语文必考篇目。

      阿妈感动地真的认为求符起了效。

      宋棠和段闻风也觉的不可思议,以至于江远把一道数学题丢给我,问我怎么做时,我确实也被吓了一跳,但也只能认命的咬牙讲完。

      北方的春天是一潭刚化掉的春水,抚清河沿路的花草都开了个遍。春日旭阳照的一切都暖烘烘的。

      宋棠在那年春天里经济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

      她的爸爸不仅升官,当了这里小有实力干部。连她们之前留在乡村里的宅基地被政府修公路占用,补赔了将近七十万并且又重新给他们划分了新的宅基地。

      春天总是一个神奇的季节,一切都向着好方向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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