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女》蜈高蚣

8、第八章 祸不单行

　　过了几天，陆军中将提着礼品和红包到了朱氏诊所，谢救母之恩，不容治骨嫲婉拒。说：“恭喜你拆迁扩建，要是晚来几天恐怕还不好找哦。”“明明新路不经过我家，还拆我房子，军情局搞的鬼。”“不乐意拆？风水好？”“是！”将军说：“我来办。另外，最近离岛战事紧张，医疗力量奇缺，尤其是骨伤科，如能助一臂之力，不会亏待你。”治骨嫲很乐意回答：“可以。”将军说：“那好，等我调遣。”
　　这天，拆迁工人正要动手，一部轿车嘎地一声停在跟前。蓝桶漆把“拆”字涂掉了。工人摸摸鼻子另拆他处去了。诊所又过了一劫。
　　才过了一个多月，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夜晚，朱氏诊所失火了。还好逃命及时，治骨嫲一手牵着孩子祝灵芝，一手提着小包。小菊带出了点西药。阿狗带出了点器械。可是木屋化成了灰烬。他们站在上风处，看着这座见证了朱秋枫两轮爱情和生离死别的木屋，瞬间没了。令人诧异的是，高贵带着一帮人比消防车到得还早，加入了灭火救灾，然后过滤了每一把残物和灰烬。
　　第3天，贵嫂提来了一大包钱，诚心为师傅救急。治骨嫲知道这是高贵的钱，今天得寸，明天必定进尺。但是此时当为五斗米折腰。就这样，按照比小日本木质小楼宏伟得多、豪华得多的设计，重建诊所开始了。这诊所，贵嫂与秋枫七三持股。
　　治骨嫲执意把临时诊所和吃住设在了建房工棚。新楼桩基很快露出了地面。贵嫂背后的高贵是真正的房东。他经常戴上安全帽，手拿图纸在工地上转悠，贼溜溜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治骨嫲常常如履薄冰却故作镇静地紧随其后。她惦记着土头之下，化粪池里的宝藏。没人知道长官是房东，监视组宛如工地保安。
　　寒冷的冬日，午夜已过，大地凝霜，空中雾气蒙蒙。凌晨1点整，工地6个警戒点手电光柱先后朝天慢闪两次，一身套头黑纱的治骨嫲像一具幽灵，巡遍工地各个角落，确认人踪全无。她小心翼翼地摸到原院子墙根处，轻轻拔开土头，掀开化粪池盖板，忍着恶臭，用带钩竹竿把宝藏捞起冲净擦干。
　　治骨嫲想，有些情报，错过几个小时，就一文不值了，何况这么多年过去了。于是回到卧室，确认门窗紧锁，打开黑铁盒，只见满是闪闪发光的金条。压在金条下面有一叠纸质文件。其中一叠表格，瞄了一眼首页，吓得一身冷汗。原来文炎说的关系到几百个人的生命就是这个，赶紧点了一根火柴。当火焰靠近纸角的时候她又犹豫了，为了这个，自己受了多少苦难！最后还是掐灭了火苗。实在庆幸当时挺了过来，没有招供出去，否则宝岛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名单里满眼军政高层，将校成群。真是不可想象，拍拍胸脯，深感后怕。
　　随后，治骨嫲从容地用油布包好文件，压上金条，重新扣紧黑铁盒，用防水胶带缠绕多层，用木炭、石灰、农药、防腐剂、蜂蜡把黑铁盒妥妥密封在菜坛子内，轻轻放入桩基边尚未填土的基坑，覆上砂土。这块地从此不离视线。按照设计，这位置是治骨嫲卧室床下。
　　这次藏宝，警戒点没一处报警。眼前没有魅影出现，整个过程应该是可以放心了。治骨嫲提着点心，摸着黑，一个个警戒点当面通知撤离。她说：“偷砖贼到现在没来，看来今晚不会来了。”几个小时的蹲守，领了十几天的工资，蹲守人实在过意不去，可是治骨嫲盛情难却。
　　警戒点设在工地周围，形成闭合警戒线，但无法看到治骨嫲的任何行动，这些点由她自己精心踩点选定。警戒人员也是治骨嫲一个个精心物色。都是乡下来的老实巴交的就诊病号，并一个个亲自带到警戒点，约定凌晨1点慢闪两次报安，发现窃贼不要声张，只要打开手电一直闪烁示警。治骨嫲跟这些人抱怨：“最近工地建房材料经常被偷，帮我值守一夜看看。”前次的坟场魅影和墙外黑影让她心有余悸，治骨嫲为这次藏宝煞费了苦心。
　　几个月后，高贵出事了，原高贵办案的得力线人，老虎帮的老大石虎因命案被逮，牵出高贵曾涉毒品走私。原来，急于投资是为了洗钱。高贵，这个抓了无数人的人被抓了，这个让无数人身不由己的人，自己也身不由己了，世事轮回。人进去了，资金盖了诊所，整栋楼没收官有。诊所一夜之间又无寸地片瓦了。不得已，治骨嫲又找了救过他慈母的李将军，楼总算租了下来。
　　后来，老虎帮众兄弟劫狱，救出了老大虎哥。当然也顺便救出几次生意上帮了大忙或入了伙的高贵。可惜高贵在临近安全地带时中枪身亡。他本来罪不致死，老虎帮却帮了倒忙，把他帮没了。高贵跟老婆说过：“你那师傅迟早要吃枪子，到时候你才是治骨嫲。”高贵要给治骨嫲吃的枪子，却被自己给吃了。能承受千磨万难的生命，这时在一粒花生米大的子弹面前却如此脆弱和简单。
　　贵嫂悲伤低调地办完高贵的丧事，卷着铺盖住进了诊所，俩寡妇成了难姐难妹。高贵死了，他的这双眼睛活着，而且更加形影不离了，治骨嫲苦到了极点。
　　治骨嫲不知道，军情局接任的上校长官正是那个大叛徒老蔡，凭借多年的间谍生涯，积攒了一肚子诡计，在新主子那儿，是一只鼻灵眼亮的警犬。他给监视组订下了三禁止：禁止吃喝拿诊所的一丝一毫；禁止带人来所看病；禁止单独接触那个白虎女人。可别以为诊所可以松口气了，这个三禁止，给诊所带来了无数的未知和危险。同一纸的“五必查、七到位”让诊所鸡飞狗跳，濒临倒闭。
　　褚文炎咬住了牙，至死没有供出自己的上线祝文坚，所以面对官方，治骨嫲是烈属，有与祝文坚同居5年，留下的血脉祝灵芝为证。祝文坚为祖国光复大业牺牲了。可是她又是匪属，结婚两周的继任老公褚文炎是共谍。在军情局，她是窝藏共谍罪证的一级嫌犯。在这个说黑即黑说白即白的天下，在与高贵们的周旋中，治骨嫲深知自己的力不从心，深感权力的无所不能。拆房危机和租房需求只要李将军一句话就迎刃而解了。李将军是出名的孝子，少将时每两周一次亲手为母亲洗脚，中将时一个月一次。对母亲吩咐他关照救命恩人的事更是没有忘记。但他又是不愿徇私的军人。军中医疗资源严重不足，为了战事需要，1958年，李中将想到并征调了车祸时救了慈母的治骨嫲。这正符合她所愿，她积极响应，可是诊所的值守却令她发愁，她决定留下阿狗值守。
　　此时贵嫂洪招弟红着眼眶抱住治骨嫲咬耳朵说：“我留下值守，招弟命在金鸡母在！”治骨嫲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咱只有秘方，没有金鸡母。”招弟说：“秘方也是金鸡母。”看到招弟如此坚决只好答应了。可是她悄悄推迟3天出发，带着阿狗，暗地里日夜监视着执勤特务和招弟的动静。没发现异常后留下阿狗做暗哨，带着徒弟小菊，穿上迷彩，奔赴金门前线，出生入死，救死扶伤。
　　出勤途中，治骨嫲反复琢磨，招弟说的金鸡母就是秘方？难道……？她顿时想起坟场魅影及墙外黑影，脊梁骨直直发凉。二十多天终于熬到了头，治骨嫲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是检查床下地面，高悬的心也才落下。最后一次藏宝，安全是有把握的。次数多了感觉招弟似乎无意盗宝，于是对招弟的提防逐渐放松。久而久之，每次出诊或响应征召，俩人成了AB角。治骨嫲的卧室从不空置。每次征召，治骨嫲师徒的医术，尤其是外科医术都得到了一次飞跃。
　　被征召时，治骨嫲几次亲临炮火连天的金门前线，天气晴朗时，可清楚地看到家乡厦门岛青山的轮廓。近在咫尺却枪炮相向，心中无限悲哀。站在这个孤岛，望着那个稍大的海岛，无数的往事涌上心头。那是多么亲近的地方，承载着自己多少童年的记忆。自己少女时代的喜怒哀乐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天。那里又是多么遥远、陌生，有谁知道鸡啼相闻的那一端，有一颗思乡的心在激荡。隔海相望，多少骨肉至亲魂归何处。阿公阿爸阿母，还有厦门人首屈一指的朱氏诊所是否还在？遥望茫茫海疆，物是人非两重天。
　　他们更多的是在战舰医院，也到演习现场、救灾现场。不久后，朱氏诊所荣誉牌匾挂了起来，“战时征调优秀诊所”、“拥军模范”等等，不久警方也征调了，美丽的医生治骨嫲又忙碌在事故处置现场、救灾现场、破案现场，荣获“警务定点医院”。这是拼命换来、辛苦换来的。当然也有人说是脸蛋换来的。更有甚者，认为是解裤腰带换来的。
　　诊所人手不少，小徒弟阿狗，却是唯一男子。虽然为他取了大名朱枸杞，但还是叫惯了小名。自从大徒弟小菊嫁人，较少在这过夜。自9岁开始的缝补浆洗，最近又回到了治骨嫲手上。对于阿狗，那是亦师亦母，虽然才大他14岁。这天购药回来路上，为避免药材淋雨，阿狗脱了雨衣盖药材，自己淋得浑身透湿回来，当晚发高烧了。服过退烧汤药，昏睡着。治骨嫲放心不下，坐在床头，用毛巾给他敷额头。解开他上衣，在胸脯擦酒精降温。突然发现，这一块块肌肉硬邦邦，两支手臂如此粗壮，膀阔腰圆。对啊，阿狗18岁了！阿狗体温慢慢降下来了。看着他起伏的胸脯，她的温度却升上去了，脸烘烘地烧，心砰砰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