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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坟场魅影 ...

  •   过了几天,挑着草药的治骨嫲朱秋枫,看四处无人,取下一个遗骨坛子,藏到森林里凹坑处草丛中。走出百步又取下一包木炭,然后一包石灰、一包蜂蜡,分开四处。
      隔一天午夜,置骨嫲又黑色幽灵般出现在坟场忙碌开来,坛子铺上木炭,放入铁盒子,先后用蜂蜡、石灰封堵,勉强塞入墓室,恢复原状,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似乎葬在里面的就是自己的老公褚文炎。
      此后隔三岔五,治骨嫲总躲在林中窥视这阴森森的坟场一切动静。清明前后常有扫墓人迹,她几乎每天必到,以求安心。还好,清明节过了几天,这个墓还是没人祭扫。她以巡诊和收购草药为名,到墓碑所注锦里社与村民闲聊,旁敲侧击,确认墓主陈金发后人除了远渡南洋的,村里没后人了。
      这天,治骨嫲跟徒弟阿狗说:“有人托话,希望你给阿公上坟。”“我不知道阿公的坟墓在哪里啊?”“我带你去!”阿狗很是感动。于是师徒俩推着一车洋灰、铁线、石子,搬了扫墓工具、老鼠药,还有很多供品,避开人眼给阿狗的“阿公”扫墓。用铁线洋灰石子给阿公的坟墓做了一个坚硬的壳。从此她每天睡得更加安稳了。次年清明前一周,他们又去扫墓加固。
      这天,高贵对一条诊所监视记录产生了兴趣:“3月28日,治骨嫲带徒弟阿狗去扫墓。”在例会上,高长官说:“祝文坚死在大陆铜山岛近海。治骨嫲去过处决褚文炎的刑场,但空手而归。这年头没人兴衣冠冢了。她是海难幸存者,厦门人,这里哪有她先人的墓葬?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有人答:“好像是给阿狗的阿公扫墓。那也很奇怪啊!师傅对徒弟这么好,至于吗?明天给我查清楚这个墓在哪里?”
      “阿狗,你阿公的墓在哪里?”“是我师傅带我去的。师傅!我阿公的墓那儿叫什么地方?”治骨嫲一听,心提到了嗓子眼。“问这干嘛?”小兄弟没少受治骨嫲的关照,有点不好意思:“是高长官让我们了解的。”
      当晚,治骨嫲辗转反侧,越想越不安。于是午夜时分,她又出现在那个阴风瑟瑟的坟场,心惊胆战地当了一回“摸金校尉”。
      她抡起镐子,猛抛下去,“哐当!”一声,伴随着几星火花,镐头跳了好高。这时她多希望有一把洛阳铲。两下三下,几十下了,手一摸,发烫的坟面只出现了比瓶盖稍大的小凹坑,看来今晚要无功而返了。可是明天高贵查过来了,如何是好?
      她看看手表,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镐下去。镐头终于插入了坟包,可是镐柄从根断了。一丝希望也跟着断了。可她还不死心,息了喘,猛摇镐头,拔出来了。手拿镐头一点、一点地凿,直至手能伸进去,也能摸到那个坛子了,可是又有何用!这下没招了,只能放弃。
      收拾用具时,她摸到了药箱内的火柴。她想,取不走只好烧了它。她往坟室塞干草,把药棉捻成灯芯用酒精浸湿引火。点着了,坟内冒出了青烟,再慢慢插入树枝,用草把扇风,墓室内红红的啪啪响,慢慢的坟包孔洞边缘也红了,像个烘炉。她想,把它闷住烤化,让高贵什么也找不到。她找到以前堵鼠洞的石卵,吃力地往洞口一扔,以前鼠洞的位置塌下了一大块。她踩灭了里面的余火,敲烂了坛子,发现黑铁盒并不很烫。
      当她把黑铁盒放入行医药箱底层,抬头看到,一道黑影闪入了十几米开外的林中。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被跟踪了,拔腿冲入密林,悄悄蛰伏在一片茂密的蒿草丛中,抱住药箱,握紧铁锹,摸摸腰中的西瓜刀,不敢丝毫动弹,昏暗中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却除了鸟叫虫鸣,啥也没有。难道是文炎的鬼魂在保护着我?她脱下黑纱,穿上白大褂,变回了夜间出急诊的医生,悄悄挪动,确认没有尾随,带着一身蚊虫咬口,走出森林。此时两行泪下,咬牙切齿在心里狠狠骂道:“祝文坚、褚文炎你们两个王八蛋!”
      回到卧室,确认门窗紧闭,治骨嫲用防水胶布,把铁盒包上一层又一层,捆上铁丝,又用胶带缠绕,铁丝一头,挂上一个秤砣。戴上2层口罩、医用手套,掀开院子墙根的化粪池盖板,点了一根火柴,“轰”的一声,沼气烧了一分多钟。熄灭后,她把宝贝轻轻投了进去,盖上盖板,擦除所有痕迹,再堆叠十几个坛坛罐罐。这些坛坛罐罐正对着自己卧室窗户。在后来的日子里,常有猫鼠窜动让她夜不能寐。完成这些“作业”已经是凌晨4点了,此时一抬头,围墙外又有一道黑影掠过,难道是自己幻觉了?
      第二天上午,高贵来了,说“师傅给徒弟的阿公扫墓,你不觉得奇怪吗?”治骨嫲答:“他伯父前年要把阿狗带走,说要去外地谋生。阿狗不肯走,后来以每年给他阿公扫墓为条件,把他留下了,这还奇怪吗?”“那带我去看看!”到了墓地,挖开盗洞,骨灰坛子,木炭、石灰、蜂蜡,都是新的。
      “铐走!”治骨嫲又进去了。“招待室”内,这次治骨嫲所“享受的套餐”跟上次进来完全不同,是全新的“硬菜”。他不让你失去知觉,只测试你的皮肉忍耐极限、精神忍耐极限。
      治骨嫲矢口咬定没有盗墓。可是才3天,治骨嫲实在受不了了。她确实想招供了。而且当她确定放弃的时候,心底冒出了好几个理由来支持这个想法:文炎说的关系到几百个人的生命,这么久了,那几百个人早跑光了!文炎、文坚都已经死了,我受这个罪,谁能知道!
      “我说!我说!我确实是盗墓贼。”“早该这样了,何必吃这么多苦头。松绑!纸笔伺候。”开始写了,可是,她写出来的是《十代行医笔记》的代码表。技术处破译了一周,没有找到与共谍相关的信息。
      当治骨嫲拿起笔,内心盘算又开始了:我和盘交出,不就得像文炎那样押赴刑场吗?就是不押赴刑场,那几百个人饶得了我吗?当死亡和痛苦只能二选一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当年在孤岛求生最绝望的时候,脑海里飘过的只有:“能活着多好!”我放弃了,之前3天的生不如死不就白受了!文炎那个死鬼的魂魄肯定在盯着我:赌命!赌一生!这一去了,怎么和文坚、文炎见面?只有深深地自责,自己怎么一步步掉入了褚文炎那个死鬼挖的坑。
      第10天,当治骨嫲坐上老虎凳的时候,又想招供了,比上次坚决的多,上次支撑招供想法的理由依然充分。“我说!我说!我确实是盗墓贼,而且窝藏了共谍罪证。”可是这次不让松绑书写了,口头招供。然而这一次治骨嫲的口头招供,却是背诵起了《十代行医笔记》。
      当两名书记员拿着招供记录本站到跟前的时候,治骨嫲突然意识到,他们只留给这张嘴,来获得他们想要的。我说出去了,他们还会留着这张嘴吗?她想女儿祝灵芝,想诊所,想诊所的两个徒弟。现在更清楚了,只有咬紧牙才有希望再见到他们,灵芝才不会成为孤儿,而且现在放弃代价更高了,之前10天的生不如死不就白受了!
      文炎说的那个戴了个眼镜,看上去挺斯文的叛徒老郑来了,念着“暗号”要来“接头”。他悄悄地说:“同志们正在谋划营救你,请你再坚持坚持。”第3次来的时候说:“搜寻档案材料的范围在缩小,危险逼近了,组织决定立即转移,请你告诉我具体位置。”治骨嫲非常庆幸有文炎临别时的吩咐:“我不知道什么档案材料!”
      发现“盗墓”以后,高贵如梦方醒,念着战友之情,让褚文炎再回家一趟,警告他不可耍花招,可是偏偏被他耍了,很可能是这次实现的枕边托付。
      徒弟阿狗和小菊也先后进去了。站在黑暗处,当高贵告诉他们,透过玻璃看到的那个披头散发、血肉模糊的女人是治骨嫲,是几年来朝夕相处的师傅时,一时间屎尿溢裤,筛糠状浑身战栗。被拖出去稍加清醒,都把自己肚子里的心脑里的吐得干干净净。可惜没有共谍罪证的影子,没给高贵提供一毛价值。只是满口答应高贵提出的时刻监视、随时汇报等等要求。“否则就像你师傅这个样子!”
      每次“上手段”,治骨嫲恨透了这帮鹰犬,眼里喷火,真想抵挡,更想反击,可这些都是空想。有时也常想一死了之,但高贵偏偏让她求死不得。她常想放弃,但每到了最后关头都放弃了放弃。
      同样的,高贵也恨透了治骨嫲。共谍罪证十有八九被你窝藏,死不认账,还多次耍我,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在我手上,命如蝼蚁,踩死了之。可他还是清醒的,踩死了,线断了,得到的希望更加渺茫。
      刑着、审着,军情局这帮人的主观意愿不知不觉出现了分化。当治骨嫲决定招供的时候,高贵们松了一口气。也有人却有点儿失望。这人都是血肉堆起来的,忍耐力太有限了,交出去是解脱了,可是这个娘们自己也成渣了,下场可想而知。当治骨嫲答非所问时,高贵们太失望了。也有人却松了一口气。这美女够硬脚、足忍耐、真勇敢!联想到她的医术医德,心里悄悄竖起了一个隐形的碑。透过那散发着呛人腥味的血渍,不难看到平日里这是多么白皙的皮肤、细嫩的肢体,多么丰姿卓著的身躯,那么让人心疼、让人萌发呵护之心。从那凄惨无助的哀鸣、痛不欲生的面庞表情,不难感到平日里这是多么娇滴滴的、让人不忍违逆的天使。于是下次用刑,下手的时候,留了三分力,甚至七分力,在高贵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军情局勘察人员也翻开过院子墙根那个化粪池盖子,可是熏天的臭气和沼气让他们几乎晕过去,扔下盖板就逃了。是阿狗去认真复位的,后来没人打过化粪池的主意。
      一个多月后,衣衫褴褛、骨瘦如柴、伤痕累累的治骨嫲被扶着回家了。两个徒弟被她的惨样吓到了,心疼得哭了一场。治骨嫲师傅赶紧安慰他俩,这不好好的吗!果然,这个如丧家病犬的治骨嫲,在祖传秘方的调养下,半年后,又变成了有九条命的富贵猫。
      后来,阿狗向师傅倾诉了高贵让他当奸细的恐吓,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而同为徒弟的小菊就不一样了,治骨嫲那些只有家人才能看到的举动,成了她的领赏筹码。出了家贼,在高贵那儿,治骨嫲简直是透明的人。
      自从长女与大龙完婚后,老渔翁洪镇海很少出海了。几十年的浪尖生涯,让他筋骨俱损,病痛缠身,拉不动渔网了。这年,三女儿招弟几次带着他,从新竹乘火车,到台北给治骨嫲看病。后来,听说治骨嫲就是他从孤岛救回的那个女人,靠缠在腹前的祖传秘方成名,老头激动不已。仿佛她也是自己生养的女儿,有出息了。可是当年实在囊中羞涩,才中途抛弃,心中有愧啊!本分老实的渔翁咬着牙,从不透露救命之举,但来就诊的次数更多了。
      看这个老头就医频次太多,进出门有点踌躇,特务起了疑心,高贵批准抓来审一审。“是救命恩人?不对,是接应共谍偷渡!”“那时厦门同属日统区,不需偷渡的。”“你知道这个女人的来历吗?”“海难幸存者。”“没那么简单吧?”审不出有用内容,关几天再说。
      接到拘留通知,洪家老小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涉嫌共谍,这可是死罪!怎么可能?三女儿洪招弟数五姐妹中读书最多、长得最俊美,匆匆刻意打扮,前去探询。高贵接待了洪招弟:“你阿爸可是共谍!”招弟几乎昏厥:“他老实本分,不可能的!求求长官高抬贵手。”高贵转了话题:“真没想到,洪镇海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两只小眼色迷迷上下打量。招弟顿感脸热,暗自叫苦。放低声音:“长官帮帮小女子吧?”“怎么谢我?”“到时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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