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女》蜈高蚣

2、第二章 孤岛求生

　　正当他精疲力竭想放弃抗争，去海底与秋枫团聚之时，隐隐看见远处有墨绿色山的轮廓，生的欲望重新燃起。临近傍晚，他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沙滩。问是湄洲岛，一路乞讨回家报丧，哭着叙说那悲惨的一刻：“我亲眼看见全船几十个人瞬间都没了，那个情况，除了我的水性，不会有人生还。秋枫是个旱鸭子，更不用说了。”
　　那时，吐得连胆汁都出来的朱秋枫已经晕晕乎乎，那个激浪打来，立刻没了知觉。不知过了多久，被激烈的烧灼感刺醒，发现自己仰卧在烈日下一片浓密的枷椗树冠之梢，手掌手臂满脸刮伤渗血，想不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滚下树梢，爬过滩涂，找了个沙滩用海水洗去浑身泥浆。海水盐分对浑身伤口的刺激让她百锥扎身。上岸后她稍微平静，吃力地回想着之前发生了什么，看来是腹部包包的浮力救了自己。
　　海面漂着、枷椗树间卡着众多浮尸，多有残缺，胀得像皮球，随着海风漂来恶臭。朱秋枫不敢近前辨认，但她认为，男友唐春榕毫无疑问已经遇难。此时女孩只知放声大哭，浑身的疼痛又逼她止住了哭号，顿感惊恐万状，到处寻找。“有人吗！有人吗！听到你应答一下啊！”可是她听到的只有一阶弱过一阶的回音。
　　这是方圆几百米的孤岛，礁石林立，还有一个小山包。女孩饥渴交加，礁石凹坑处雨水尚不很浑浊，舌头舔舔，微咸，喝了几口。手肿脸也胀了，爬上小山包，摘取认得的青草，搓碎咀嚼烂摊开敷上。找到飘来搁浅的皮箱，摸出了饼干果脯若干。阵风袭来，冷得发抖，进洞，蛇惊窜、鸟惊飞，赶紧退出。入夜，躲在避风礁石缝隙里，靠着礁石，耳边充斥海浪有节奏的哗哗声响，慢慢地脑中一片空白，昏昏没了知觉。
　　清晨，海空中一只落群海鸥的凄厉叫声把她唤醒，强咽下几块饼干果脯。畏冷，肯定发烧了。绕着小岛，拖来乘客遗物，从海边到达藏身石缝，摆了一排。度日如年又过了一天，恐怕自己要暴尸孤岛了，喊天不应，欲哭无泪。坐在寻获的皮箱上，斜靠礁石，闭眼听天由命。她想了很多，可惜了这么年轻，生活才刚刚开始，这是自己造成的，怪运气不好。
　　夜幕下，哗哗的海浪托海风送来了一声声沉闷的叹息。漫天星辰，眯着眼睛的下玄月，几道流星滑下，仿佛月公公的眼泪，为垂死的风华少女惋惜。她恍惚的脑海犹如渺茫的夜空，却缓缓飘过几个清晰的字眼：能活着多好！
　　盛夏正午，一身古铜色的五旬渔翁洪镇海驾驭的80吨渔船被晒得甲板冒烟。在避风港躲过强台风后，此时一如既往地驶向熟悉的海域。他为了一家老小生计，风里来雨里去二十多年了。每次强风过后，他们无心捕鱼，专捞海漂。浮尸身上，常有项链、手镯。有时一个海漂皮箱能顶三船渔获。这艘船上，同村小伙子大龙，已渐渐挑起大梁。他有使不完的劲。他跟了洪镇海七年，前年与大女儿已约定终身。除了尸体，大小海漂尽往船舱里扔。
　　这时，大龙发现了怪事，众多海漂被吹上了孤岛高处，还形成了一线。洪镇海判断，这不是海盗设套就是幸存者求救。渔船不敢靠近，大龙跳海上岸，蹑手蹑脚，悄悄从礁石后面探头，只见一个遍体墨绿色的孕妇斜靠礁石，逼近细看，是浑身抹着青草糊糊，胸脯略有起伏，再近听见了细如蚊鸣的哼哼声。速报准岳父如何处置。老渔翁开嗓如雷：“快救人啊！”想背她上船，可是浑身肿胀，碰触不得。取来跳板，爷俩解下擦汗的腰巾，轻轻捆绑，像抬死猪一样，抬上船舱。喂了一碗温水、一包片仔癀，感觉那孕妇喘气均匀了一些。
　　渔船回到台湾新竹渔港码头靠岸，已是第二天。爷俩把那深度昏迷、发着高烧的孕妇抬到滨海医院门口。解下跳板，洪镇海拉起大龙，迅速溜之大吉。大龙不解，准岳父说：“家中5个千金嗷嗷待哺，你我有心无力啊！”爷俩躲在墙角远远看着她。
　　路人看她身旁皮箱、身上穿戴，纷纷为落难孕妇叹息。莫非是被大老婆打出来的？莫非是风尘女子被始乱终弃？没人敢靠近一步，有人捂鼻子，有人扔食物。一个小时过去了，大龙几次忍不住要出去，被准岳父制止。
　　这时有个女人回家拿了一张破被单帮她遮盖。两个小时过去了，被单把一个路过男子绊了一脚，回头一看，被单下的孕妇奄奄一息，重新把它盖好离去。他走了几步，若有所思，再次回头掀开一角看了一眼，接着用被单卷紧孕妇，连拖带拽，进入了急诊室。看到男子掏出大叠钞票，护士不敢怠慢，匆匆清理肿胀的病人。
　　令护士惊奇的是，病人哪是孕妇，她的下腹裹着一个温水煲胶囊，取下时迷蒙中的病人伸手牢牢抓住，直至枕在她头下才肯松手。
　　此时老渔翁悄悄靠近医院，从窗外看到护士正在忙碌，松了一口气，爷俩放心地离开。
　　男子交了钱，在抢救室外看到护士正在忙碌清理就匆匆离开。一周后，那男子路过顺便问问，那天那个孕妇救过来了吗？护士一脸惊喜，说你跟我来，进入病房叫：“朱秋枫，你托我找的救命恩人给你找到了！”看到病床前写着：朱秋枫，16岁，男子说：“不对！不对！那天救的是胖乎乎的中年孕妇。”这时护士和秋枫都笑开了花。护士说：“你俩慢慢聊。”秋枫问：“大哥贵姓？”男子说：“我叫祝文坚，你和我大侄女同岁，属蛇对吗？”“对！”“我也属蛇，大你一轮，叫我祝叔好吗？”聪明的秋枫欣喜接受，辈分错开方便交往。“祝叔叔，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祝文坚赶紧打岔：“别说得那么严重，医疗费不够随时找我，我住康桥路36号。”
　　他问明病情匆匆离去。从此秋枫整个住院过程，祝文坚没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