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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汉奸父子 ...

  •   1979年5月29日,厦门升平巷132号,朱氏诊所门被轻轻推开,皮箱重重跌落。摘下神龛后面香烛拥簇的自己的少女遗像,50岁的朱秋枫双膝跪地泣不成声。72岁阿爸朱益智、69岁的阿母听到动静先后出来。你们的女儿秋枫回来了!三口抱头痛哭。93岁的阿公拄着拐杖,老泪纵横。没想到这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我这个宝贝孙女。

      秋枫指着刚刚修饰一番、穿得笔挺笔挺的祝文坚:“这是我的老公文坚,救命恩人。”

      “阿公,这是您的宝书,完璧归赵!”“阿公老眼昏花,看不清了,你拿着用吧!”秋枫:“嘻嘻!我已经会背诵了,不信您考我。”

      “阿公阿爸,以为你们都是汉奸,我误会了三十多年,实在对不住啊!”

      1938年5月10日,日军登陆厦门,这个昔日商贾云集、熙熙攘攘的繁华的海岛城市,一时烽烟四起,遍地哀鸿,大街小巷众多木质骑楼,被炮弹击中引发大火。秋枫阿爸、民国警员朱益智坚守岗位,紧急扑火,救助伤员,维护治安。占领军为了平息混乱,安抚民心,迅速组建了以细井为课长的厦门伪警察队伍。31岁的本地人朱益智名列其中。因为地熟人熟,又获悉他父亲从日本留学回来,是大日本国的老朋友,著名中医。鬼子对他十分信任,很快成了细井的一大依靠。

      日寇占领第7天,厦门岛战事平静,平常用于拘押嫌疑人的留置室临时关满了抗日分子,说巡司顶的看守所已经人满为患了。朱益智和往常一样,在升平巷家里吃完晚饭,回到中山路口警局值班。他大摇大摆提着3瓶厦门丹凤酒,一盒人参,挂到枪弹室。警长亲眼看到了,可是他在里面的迅速操作却没人知道。他在半缸面粉里倒入10升汽油,放上一包炸药,插入3枚电□□,引一根电线到墙上的电灯开关,出门上锁,太阳刚好下山。“报告警长:3瓶厦门丹凤酒,一根老山参,挂在枪弹室,下班带回去!”把枪弹室钥匙给了他。这个警长满心欣喜,□□人就是会拍马屁,等着我给他晋升。晚上9时许警长开门开灯来取好料。“轰!”的一声巨响,这个警长尸骨全无。躲在暗处的几个人加入了救火。枪械弹药,不管好坏,尽快搬走。隔几间的留置室窗户瞬间洞开,人犯蜂拥而逃。朱益智没有想到,他所营救的人犯里,俘虏兵祝文坚、褚文炎后来先后成了他的女婿。

      日军宪兵队长敏锐地感到,这个朱益智肯定有异心,带着一拨人冲到朱家,升平巷132号朱氏诊所。看到朱益智浑身烧伤了,肿得像面包,遍体糊满青草药,被父亲五马分尸式地绑在床梆上,因为疼痛,哼得比牛还响,几乎要掀翻屋顶,一碰叫得更惨,现在是碰也碰不得了。

      父亲用日语说:“我儿灭火救灾不遗余力,英勇负伤,应该大大奖励。”鬼子只好空手收队。二十多天后,朱益智伤愈上班,那个宪兵队长已回台湾,新任警长更加依赖于他。

      驻厦门日军是禁止□□的。安排朱益智配合日军医生清理大街小巷的明暗娼妓窝点,有病的一律驱逐出岛。可是他悄悄跟那些有病的说:“日军有特效药。”于是她们捉迷藏,一个也没离开。跟那些无病的说“那帮禽兽,别看他们身矮,像虎像狼也像狗,干死才会罢休,然后剜下两只□□,炒麻油姜蒜吃,以壮阳气、增胆量。”虎狼没见过,街头巷尾经常看到狗骑着狗,欲罢不能。她们吓得纷纷逃之夭夭。而其实,这个警痞所说的,都确有其事。

      没过多久,众多染上淋病、梅毒的日军官兵,悄悄闪入朱氏诊所。朱老医生中西结合,药到病除。他用药大胆,打针剂量特大。实际上他用了祖传秘方治病,打进去的全是生理盐水。那些鬼子提供的西药都跑到了闽南山区,亲家翁的手上。自己还掏钱买些片仔癀、云南白药一起送去。部分交给国军,部分交给共产党游击队了。儿子朱益智无不感叹父亲的老奸巨猾。

      那天,聊天中,朱益智跟本田少佐抱怨,瓮王巷58号陈姓居民不识好歹,他家有一尊唐代鎏金佛像、一个明代宣德炉,非常漂亮,可惜了价格一分不让。当晚,本田腰佩长刀,带着一个士兵,肩扛三八大盖,腰挂手雷,摸黑来到了瓮王巷。“大胆陈姓市民,胆敢窝藏抗日分子!”当他们距瓮王巷58号陈姓家10米,日军机炸毁的骑楼留下的危墙倒了,瞬时,俩官兵的头扁了,魂归东洋。佩刀折了,只能切西瓜。长枪断了,成了烧火棍。手雷丢了,队里没数。朱警官勘察鉴定结果为意外事故。

      夏日中午,朱警官邀日军官去上李水库炸鱼。“轰!”一声,很多鱼翻出水面,鬼子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真正爆开的是一坛子生石灰加少量□□。那三颗手雷被别人捞走了。后来鬼子自己去炸鱼,躲在水草里的曾厝垵村民,让他溺水身亡。当然手雷也被人捞走了。

      老中医治好了不少鬼子兵的病。那个杀了很多中国人的军官说要回台湾休假,想带几服药,巩固治疗效果。“药材难得,可不要跟别人说。”军官回到台湾,喝了药过敏,一命呜呼。

      朱老中医在第一码头登船,沿九龙江逆流而上去漳州山区采药。日军检查员:“朱老医生!去采药怎么带那么一箩筐东西?”“这是7天的伙食。这只卤鸭你先尝尝,这两包香烟不成敬意。”采回的是中草药,送去的是西药、银元、情报,一般箩筐里至少有2枚手雷,以备不时之需,手雷是不会带回来的。

      这对“汉奸”父子对大日本皇军使的阴招不计其数。

      在庆祝光复的日子,朱杏仁、朱益智父子俩在第一批镇压的汉奸名单内。也被关押了进去。但是姜还是老的辣,朱杏仁大喊重要情况报告长官。他从前腹部取下了温水煲胶囊,从里头抽出了一叠国军收条,捐药捐款捐手雷。鉴定调查结果全部为真。父子俩洗刷了背了8年的汉奸骂名,并重操旧业。

      1949年10月17日,解放军登陆厦门岛,朱益智忙碌地接应。跟1938年日军登陆时的“接应”那是天差地别。这次可是诚心实意的。因为十多年前,朱益智已经是中共地下党员了。天完全变了,但这对父子没变,还是重操旧业。

      1927年夏,20岁的朱益智第二次放单搭船沿九龙江逆流而上,到闽南深山采药。以前多次随他爸去过。采药包括采掘、采摘、采购。一般投宿山民农舍,也常住寺庙、草寮。身上有山镐、铁锹兼作防身。一次来回6-7天。可是这次十多天了还不见回返。朱杏仁急得茶饭不思,正想差人沿途寻找之时。儿子满载而归,采了一大挑,外加一辆独轮车。更加令人欣喜的是带来了那个推独轮车的美丽少女,就像那山里盛开的野花,说:“阿爸给您带来了一个徒弟。”那个美丽少女就是后来的秋枫她阿母。那天,她随村医父亲也是进山采药。无意间发现水沟边石头上躺着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奄奄一息。喊阿爸过来看看。是中暑昏迷,背回家救治。知道是厦门朱氏中医儿子,再挽留居养数日。临别时老村医送了大量名贵中药。提出让小女随朱益智出山学徒。俩年轻人求之不得。十天的相处,已经有一条无形的绳索把两颗滚烫的心拴在了一起。老村医的眼睛不是一般的毒,看透了年轻人的心思。

      1927年底,朱益智在岳父家里见到养伤的、被打散的南昌起义军,初步接触了共产党。1931年底红军在瑞金建立了政权,国统区地下党组织如雨后春笋。朱益智也是在岳父家加入了中共。按照组织安排,利用警察岗位之便为党工作。

      沦陷后的第一个中秋节,在朱益智家酒过三巡,鬼子警长露出了狼一样的目光。看着秋枫她阿母那形如鹅卵标致光润的脸蛋、白如大葱的双手、修长的身段、丰满的胸脯,当面动起手脚。朱益智怒火中烧,却不敢发作。两天后他向课长请假一周,说岳父病了,带妻子回了娘家。

      秋枫放学知道父母去了外婆家,哭闹了半天。这么大了才去过两次,很是向往那里的高山峡谷。这次阿爸更加过分,一周后单身回来,说秋枫她阿母病了。阿母从此再无音信。可怜的秋枫9岁开始不见了亲娘。阿母19岁生下她。对她疼爱呵护无微不至。

      秋枫常追着阿爸要阿母。他总是骗这骗那。13岁那年,秋枫又追问,阿公说阿母被土匪拐去做了压寨夫人。阿爸说不对是□□。秋枫说更不对,□□不是被国军收编了吗?阿爸赶紧捂嘴,可别让人当抗日分子抓了去。此刻秋枫略知阿母是什么人,稍感安慰,也就慢慢习惯了。

      沦陷不久,朱益智把妻子,就是秋枫的阿母送回了娘家。不久她被共产党游击队请去当了随队医生。后来游击队编入解放军。解放厦门时,已经是31军后勤部医院骨伤科主任。

      新中国成立后朱益智当了思明派出所所长。但在1967年临退休时被指汉奸惨遭批斗,当革命小将一脚要踩下去的时候,他从前腹部取下了温水煲胶囊,出示了一叠游击队的收条,捐药捐款捐手雷。鉴定调查结果全部为真。小将们只得罢休。十年后,恢复了离休干部待遇。

      1980年,台北朱氏骨伤科医院,下午5点多,新“治骨嫲”龙嫂洪招弟准备下班。来了一个斯文的中年患者。“先生哪里不适?”“我不瞧病。”递给一个信封,扭头就走。难道又是黑单?龙嫂取出信纸,一张偏厚的白纸,赶忙追出找不到来人。回屋再找,纸上没有一笔一画,难道……?两手开始颤抖、心跳砰砰加剧。到药房找来药水,确认门窗紧闭,倒入药水,字迹渐渐显露出来。她唯恐漏了一个字地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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