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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败类 ...

  •   我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打开手机相册,在收藏夹里找到一张合照,合照上有我和白滨滨,这是我们为数不多的一张合照,那时候我们才认识不久,照片上的我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像是有谁欠了我钱一样。
      拍照的是我的监护人,方,他非说什么留个纪念,纪念我在南城交到第一个朋友。但我现在却庆幸,还好有那么一张照片,能够证明白滨滨曾经是确确实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她的母亲已经从黑暗中走出,随着张晓婧的死去,她会渐渐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当有关她的记忆消失后,她将会迎来真正的“死亡”。
      为了避免她真正地“死去”,我必须得记住她。
      就保持现在这样的状况也不错。
      我熄灭手机屏幕,百无聊赖,再摁亮,手机屏幕上又是另外一张合照,我看着合照上的两个人,心中有些复杂。
      这个时候再问有没有必要值不值得,似乎也来不及了。
      这个世界本就是残酷至极的,适者生存,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或许是在知晓白滨滨的命运之后,或许是在更早之前,又或许我天生便是这样。
      毕竟人自从降生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就是带着“恶念”的,婴儿会用哭闹折磨身边亲近的人来满足自己的需求,更是会在不满的时候用力撕扯母亲的头发。
      而在白滨滨失踪的半年后,我一直试图让自己忙碌起来,警方那边没有任何消息,同样的我也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等待消息。
      我讨厌这种感觉,于是我开始跟着我的监护人到处学习。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已经跟着他学习了很久,我不想落下太多,也就是那时候,方带着我们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给了我们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是个不折不扣的败类。
      他不知从哪听说的,说我们很厉害,他希望我们能帮他杀了照片上的这个人。
      照片上的那个人有着一张熟悉的脸。
      小张。
      但是他错了,我们虽然制裁邪恶,却从不杀人,只是为心中有恨之人创造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所有的行动,依然还是需要本人来完成的。也就是说,我们仅仅只是一个媒介,提供一个机会而已。
      或许是因为害怕,之后这个人就一直没有行动,直到最近,他才再度崩溃地联系我们,依然是和之前一样的委托。
      如果对方是小张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帮他。
      只是我不能帮她而已,我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
      小张这个人,平日里戴着一副厚厚的框架眼镜,明明是个男生但说话却是细声细气唯唯诺诺的,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他在讲什么,成绩也平平无奇,从头到尾没有任何亮眼之处,这样毫无特征的存在,在班里几乎是属于被忽略的状态,和我一样,只要不发生什么大事,根本不会有人想起他。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喜欢不断地在大家的眼前刷存在感,并对此乐此不疲。
      我记得两年前的那天晚上的聚会,小张因为其一点私事而迟到,原定于八点的聚会他直到9点才来。而这所谓的私事,委托我们的人说是因为相关法律事宜,说是小张在网络上发表过极为不好的言论,严重影响了委托人的精神状态,从而与小张之间产生了些许的矛盾。
      两年前的6月9日晚,是一切噩梦的开端。
      那天晚上是相处三年的同学们的聚会,刚刚解放,也有不少成年了,对于年轻人来说,酒自然是聚会上必不可上的东西,这个年纪的小孩叛逆,越是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偏要做什么,而酒精,则是这些叛逆的孩子们首先选择的东西。在毕业的第一天用这种方式来开启自己新的生活,同时也是向此前压抑的日子做出高声的反抗。
      幼稚。
      但是像白滨滨这样的人不需要反抗,在她的认知里面,她只需要平平淡淡地活下去,就是人生的一件幸事。
      而且,她无法承担反抗带来的风险。
      白滨滨酒精过敏,只要一沾酒,就会全身乏软无力,当然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去主动喝酒。并且在去聚会之前,班上的同学们再三保证,除了酒以外,也会有矿泉水和普通的饮料。白滨滨不像我,从不会用恶意去揣测其他人,而恰恰是她这习以为常的生存法则,也筑成了毁灭的根基。
      她和我约定好十点之前就会回家,她向来遵守约定,在大约九点半的时候就像班上的同学们提出告别。
      白滨滨和班上的同学关系都一般般,就保持着同学之间最普通的相处模式,她以为没人会挽留她。
      “唉,大家同学一场,今天过后就各奔东西了,可能几年甚至十多年都见不了一面,趁这个机会大家再聚聚,别那么急着走嘛~”班长过来拍拍白滨滨的肩,一如既往的和事佬模样,他说着让人无法拒绝的客套话。
      这样的日子本就该热热闹闹,这才开始一个多小时,就提出离开,实在是太不合群了,会扫大家兴致的。
      有个声音这么响起。
      这场宴会可是他一手策划的,只有大家都在且热闹愉快地玩耍才是真正给他面子,本来我不去就已经很不给他面子了,一直让他耿耿于怀,没想到白滨滨还想提前离开,那就更是在打他的脸了。
      见班长热情的样子,白滨滨难以推脱,而恰恰这时候又有一些同学,似乎是班长的好朋友,喝上头了,也一起凑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乱七八糟围着白滨滨说些有的没的,让本就不擅长和不熟悉的人打交道的白滨滨更加手足无措。
      “那么急着走干什么呀?都成年人了难道家里还有门禁吗?也太惨了点吧!”
      “就是啊,人的一生只有一次的高考啊,难得放纵一次又不要紧,现在的治安这么好,也不用担心遇到危险。”
      “再玩一会儿呗,要是一个人回去害怕的话,我们可以送你一起回去。”
      “这可是班长辛辛苦苦策划的活动诶,给个脸嘛,就算曾经有其他同学欺负过你,但是班长可从来没说过你什么,班长的面子还是得卖的吧?”
      白滨滨还想说些什么,但他们七嘴八舌的,像麻雀一样吵闹,叫人头疼,但大家实在是太过热情,经过刚刚的一番吵闹,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她这边,她不喜欢这样被注视着的感觉,她害怕成为焦点,窘迫之下,她只好怯怯地点头答应,再留一会儿,大不了到时候打车回去好了。
      见到白滨滨留下来,班长终于满意了,开始学着大人的模样招呼着每位同学,敬酒词说得一套又一套的,似乎对这种局面并不陌生。
      一个可以说得上是熟人的都没有,她留在这儿也很是局促不安,不敢夹菜,只能闷着头吃面前的,然后喝空杯子里的果汁。
      如果她能够拥有隐身的能力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在不知不觉间悄悄离开,而不用待在这不属于她的世界里面。
      她盯着喝空的杯子发呆,但总会有热情且大大咧咧的人来给她满上。这种人还是会有的,明明跟他没有任何交集,却总是能表现出很熟的样子来在你面前晃悠。
      白滨滨不安地抿了一口杯中的果汁,却突然脸色骤变,紧蹙着眉头捂着嘴一阵反胃,很是难受的模样,然后面色泛红,开始剧烈地咳嗽。这杯子里的分明是酒,她对这类气味向来敏感,绝不可能弄错,直到她扭头看到赵一一她们也朝她这个方向看来,交头接耳地嬉笑着。
      啊,原来是这样。
      白滨滨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不顾阻拦与周围人的目光,奋力冲出聚会的场所,她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只要你不顾一切地去反抗的时候,总会有人无法阻止你的,所有的痛苦都来源于自身的懦弱。
      她这回很顺利地逃出了大门,中途还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人,处于惊慌状态下的她连道歉都来不及,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让她难受的地方。
      她掏出手机,给唯一的熟人打电话,也就是我。
      可刚掏出手机,手机就被一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抢了走。对方笑嘻嘻地晃着手中的战利品,冲着只身一人的白滨滨得意地挑挑眉。
      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一个登徒子调戏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白滨滨恼羞成怒,伸手便要去抢回自己的手机,但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里能够抗衡常年无所事事混迹在这一片的小混混?更何况她现在酒精过敏,全身乏软无力,想必这混混就是看准了白滨滨这一点,才敢趁机动手。
      白滨滨心下慌张,立即就开始大声呼救,这边虽然偏僻,但不算荒凉,来来往往还是有行人经过。
      听到白滨滨的呼救,路上果然有行人驻足观望,见白滨滨一脸焦急的呼救,刚想出手帮忙。
      谁知小马一把搂住白滨滨,做出亲昵的样子,笑着打哈哈,“抱歉抱歉啊,我跟我女朋友吵架呢!”
      刚准备出手的路人顿感尴尬,然后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同时嘴里嘀嘀咕咕地怒骂了一句。
      这一出,立马就遣散了周围驻足围观的行人,将这场骚扰变成了普通的情侣吵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得周围行人的不满,这样一来就更不会有人帮她。
      因为酒精的缘故,白滨滨本就乏软无力,头痛欲裂,眼下被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牵制捂嘴,无论怎样都无法挣脱,小马格外熟练,想必不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骚扰无辜女孩子,他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不管白滨滨如何挣扎,都是他们小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
      而这种情况,是最为旁人所诟病的。
      小马拖着手软脚软的白滨滨往巷子里去,那边没有监控,可以更加肆无忌惮,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的,反正这些人也没人认识他,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前,这些人更有可能会为了自己的脸面而选择默不作声。
      他捂着白滨滨的嘴,让她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乏力加上缺氧,但意识还是保持着清晰,这让白滨滨心中的恐慌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她用尽力气去咬了小马一口,然后趁对方还未缓过神来不顾一切地狂奔出去。
      小马扯住她背包的肩带,慌乱之下白滨滨立刻将包丢弃,头也不回地向前跑,这种时候手无寸铁的她除了拼尽全力地跑,没有任何选择。
      好不容易逮到的猎物,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走,歹念起,小马见逐渐夜深,周围的行人也会越来越少,便对其穷追不舍。
      白滨滨的离去对于这个聚会而言似乎很是无关紧要,她的存在与否,根本不会影响聚会热烈的气氛,大家唱歌欢呼,很快就忘记了白滨滨的存在,正如高中时期一样。
      就连刚刚乞求白滨滨留下的班长,似乎都忘记了这回事,吃吃喝喝,不亦乐乎,忙着招待剩下的同学们。
      他往门口望了一眼,略微不满,“小张啊,你怎么现在才来?我们都开始快一个多小时了,你再来晚点,就等着刷碗吧。”
      小张憨笑着挠挠脑袋,“抱歉抱歉,我有些事情耽搁了,我这不是准时来了嘛。真是倒霉,刚刚还被人撞了,那人真没礼貌,撞了人连声道歉都没有。”
      班长拍拍小张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哎呀。放宽心,这种事是常有的啦,毕竟也不是人人都有素质的嘛,咱老实人总是要吃点亏的。好了不说这些,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小张笑笑,但看上去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尽管如此,他还是走向了热闹的人群,一眼便找见了赵琳,冲她挥挥手,“赵琳,我刚刚在门口看见你男朋友小马了,他在等你?”
      在小张叫住赵琳的时候,赵琳脸上先是露出不耐烦,在听到对方提到自己男朋友名字的时候这才转过身来,上下打量着他,“他在门口等着?”
      小张认真地点点头,“对啊,你还是出去看看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赵琳将信将疑地望了他一眼,然后扭头跟赵一一她们说了些什么,四人和善地和班长打了一声招呼,一起出去了。
      “哎,小张啊,赵琳她那个新男朋友长什么样啊?有没有宋光辉帅?”刚刚跟赵琳说话的时候,小张的声音很大,不少人都听到他在说什么。再加上赵琳和宋光辉的事曾经轰动一时,大家都很感兴趣赵琳这样的女生,下一个男友会是什么样的。
      大家都围着小张七嘴八舌起来,晚到的小张瞬间成为了聚会的焦点,人都是对八卦有着出于本能的狂热的爱好,不管这个人平日里再怎么一言不发再怎么正人君子,总是会对不属于自己的事产生倾听的欲望。
      而小张很享受这样成为焦点的感觉。
      以上这些场景,都是班长跟我说的,方是心理医生,我当过一段时间他的助手,也就是整理整理个案什么的,某天碰巧遇到他来找方咨询,我无意间看到了他的档案,他说高中时期发生的一些事给他造成了一定的心理影响。基于他对这件事的描述,我推测出了以上情景。
      接下来的发生的一切,也是我基于了解到的情报与线索做出的推测。
      赵琳她们是在快到南城公园的时候才追上小马和白滨滨,以她们的视角可以很清晰地看到白滨滨正在被小马纠缠,她面色惊恐,按照小马这个成年男性的速度想要追上她是绰绰有余的,根本不可能让她一路跑到南城公园,他只是在享受捕猎前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毫无疑问,白滨滨就是所谓的“猎物”。
      小马见南城公园简直就是动手的绝佳地点,他便不再伪装,直接伸手勾住白滨滨,将到达极限的她往公园中的树丛里带。
      见自家男友和同班女同学纠缠不清,赵琳自然是怒气横生,她刚想出面制止,却被赵一一叫住,赵一一拍拍赵琳的肩膀,小声说:“我刚刚在路边捡到了白滨滨的手机,应该是刚刚挣扎的时候掉出来的,我突然有个好想法,要不要听听看?别跟我说你是真的喜欢小马,之前不是说只是玩玩而已吗?”
      赵琳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从赵一一手中接过白滨滨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将其对准了树丛中的两人。
      如果将白滨滨今日的耻辱录下来,有视频为证,那么今后的白滨滨就更加无法抬起头来做人了。一想到这里,赵琳摁下开始的手就更加坚定。
      可是录像没有录到白滨滨被侵犯的一幕,却录下了整个白滨滨遇害的过程。
      白滨滨宁死不从,用她微弱的力气和小马扭打起来,一时间双方都没掌握好力度,白滨滨直直地向后倒去,失重感袭来,自身根本无法抵挡。
      由于天黑,再加上因为酒精过敏导致的头昏,白滨滨根本没注意到就在脚下,有一级石台阶,重心的偏移,让她的后脑勺重重地砸在凸出来的石阶上,她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死死地将她摁在地上,然后,她就再也没力气动了。
      她就像是一只无助的流浪猫,孤独地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幕刚好被赵琳等人录了下来,几人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呼,恰好被小马看见了。小马的心理素质强大,或者说像他这种有怪癖的变态,心理素质强大才是正常操作,他像是没事发生一般,一边提着裤子一边向几个女生走来。
      他冲赵琳招手,“阿琳啊,这下可有点麻烦了,要是被警察发现,你们可要被说成杀人犯了。”
      “你……你胡说什么!?我们只是恰好经过!”赵一一连忙出声否决,她自认为她说的也没错,她们确实只是恰好经过。
      “哦?恰好经过?”小马的声音里带着挑衅与嘲笑,指了指赵琳手中举着的手机,“但是你们也没阻止,不是吗?你们可是帮凶!”
      赵一一和赵琳等四人都才刚刚毕业,涉世未深,很容易就被小马这种社会上的混混唬住,她们顿时乱了方寸。
      小马乘胜追击,说这件事只有他们几个知道真相,必须得保密,如果被人发现的话,那她们的前途和大好年华,可就得在牢狱之中度过了,没人会想要这样的未来。
      几人惊恐的反应让小马很是满意,小马转头走向一动不动的白滨滨,“我几个小弟就在附近,他们嘴巴严,你们去找他们要点工具。”
      赵一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小马想要做什么,心中犯怵,权衡了一下,还是答应了他,反正这里夜深人静,只要动作快点,根本不会被发现,再加上南城公园早就荒废了,不仅没有监控也没有人,就算白滨滨失踪被发现,也找不到人,更找不到她们头上,更何况白滨滨唯一的亲人只有那个疯了的妈妈,顾卿卿也不过只是一个未成年。
      四个女生刚打算走,赵琳却被小马叫住,“阿琳留下来陪我吧?我们毕竟是情侣呢~拿工具的话三个人就够了~”
      这分明就是抓了一个人质,以确保她们一定会带着工具回来。
      紧张之下,赵琳完全忘记了一件事:白滨滨的手机,自始至终都开着录像,她们刚刚的一切,都被完完整整地记录了下来。
      赵一一三人应小马的要求前去拿工具,而赵琳则留了下来,她站在离小马稍远一点的地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从她额头细密的冷汗也可以看出,她在害怕,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马只觉得陌生和恐惧。
      小马倒是完全不在意赵琳,他径直走向白滨滨的尸体,然后将其拖向树林更深处。赵琳隐隐约约看见小马脱裤子的动作,以及断断续续传来的小马的污言秽语,赵琳胃中翻江倒海,直作呕,但双脚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夜深人静,除了夏日的鸣蝉,几乎没人会知道今夜发生在这座废弃公园的阴暗。
      天亮了,一切都好像从未发生过一般,大家依旧像往常一样过着平凡又机械的生活,也无从知晓埋藏在废弃公园地下的罪恶。
      而赵一一她们,则顺利地度过漫长的暑假,顺利地入学,顺利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顺利地交到新朋友、融入新环境,一切都在重新开始,她们命运的轨迹,仍旧照常地运行着,自始至终,这份苦痛与不公,也仅有白滨滨一人承受。
      只有白滨滨一个人的命运脱了轨。
      关于白滨滨失踪的真相,我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得知的。
      一年前的某一天,方带回来一样东西,说那是他无意间找到的,他下班回家,路过南城公园的时候突发奇想,想进去看看,毕竟南城公园以前也是个热闹的地方,承载了他许多回忆。
      这个人以前就是南城的,只是因为后面发生了一些事搬出去了而已。
      他在荒凉的南城公园闲逛,无意间走到了那片区域。时间距案发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以前是因为没人来所以有痕迹也没人能细心地发现,而现在是因为被岁月的痕迹抹去。
      但时光有时候也是很粗心的,方在树丛里捡到一部落灰的手机,是一年前的型号,就这么被丢在这儿,怪可惜的,秉持着勤俭节约的原则,男人将捡来的手机拿去修缮,没想到竟然真的修好了。他将手机带回家后,这才发现手机里的东西,包括那个不为人知的视频。
      这个视频记录下了完整的过程。
      得知真相的我们都很震惊,并表示不可思议。
      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是要报警。这是决定性的证据。
      但是那个男人,方,阻止了我们这样的作法。
      他的脸上露出憎恶的神情,他无比排斥“警察”二字。男人很认真地问我们,“你们真的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恶人会得到相应的惩罚吗?”
      正义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这是我们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以及意识灌输。毕竟,我们一直以来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这样的,不管经历了再大的冤屈,再多的不公和委屈,总有一天会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这应该是我的想法吧,连我自己也不确定,这究竟是我的意识还是所谓的群体极化。
      “这是这个社会的想法,不是你的想法。”方一口否决了我的观点,“你之所以能看到这些,是因为这些是你们可以看到的,并且有人想让你们看到,人们歌颂正义的降临,称赞正义虽迟但到,但为什么没有人质疑过,正义为什么要迟到?迟到的正义还算是正义吗?究竟什么才是正义?”
      他质问我,什么是正义,我想了想,回答:“正义是道德规范准则,是法律法规。”
      “谁跟你说的?”
      “什么谁跟我说的,这不是常识嘛?违法犯罪就是不道德就是不正义的行为,而这些不正义的行为,会有专门的执法人员来制裁。”
      方嗤笑了一声,盯着我,他的眼神总给我一种能够看透人心底的感觉,在他的双眼下,我无处遁形,“你猜猜你现在像什么?”
      不等我回答,他便自问自答了起来,“你现在就像是一头被驯化了的野兽。”
      “哈?”我感到莫名其妙,“你想表达什么?”
      “不只是你,这个社会上的大部分人都被这所谓的律法驯化了,变得懦弱,变得麻木,变得自私,眼中再容不下别人,也拒绝承认别人比自己优秀,一有不顺心的事就会大发雷霆指责别人,将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然后自以为高尚正义地去谩骂别人。这样,又算什么?”
      我沉默,我向来不喜欢这个人,他的理念总是奇奇怪怪的,但更让我不满的是,他的每一句都说在了我的心坎上,虽然嘴上还在坚持,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因为社会规范的长期驯化,已经在我潜意识里彻彻底底地扎根,而真实的我,和面前这人可能是同类。
      我们都不是什么正义高尚的人。
      “你真的觉得我们所处的当下真的和平美好吗?”他一脸严肃认真,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将话题扯到这里来的,但我实在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如果继续下去的话,我害怕我会变得自己也不认识。
      但显然,他并不打算放过我。
      似乎有个声音一直在我耳边徘徊:别把自己想得太高尚,你生来就背负着罪孽,你是罪人,你是最阴暗的恶魔。
      对面的那个男人的话仍旧在继续,他像是在和我脑海里的那个声音打配合一般:
      难道你没有发现吗?无论是文学作品还是影视剧,都在歌颂正义必胜,爱与浪漫永不落幕,主角的人设一定是真善美,他可以不聪明,但一定要富有鲁莽的正义,看到不公不平,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冲上去像个勇士一般伸张正义。当然,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正义的主角和美丽聪慧善解人意的女主恩恩爱爱地在一起,恶人要么死亡要么伏法,然后背负永世的骂名,即便他在成为恶人之前也是名正义的伙伴。
      正义永远会战胜邪恶,心中的爱永远能感化所有的恶,所有的歪都会被强行掰正,所有的暗都会被制裁。
      而现实是,母亲为了帮遇害的孩子讨回公道,辛苦数十年,得到的却是网友的人血馒头;人贩子至今逍遥法外,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女性依然要在走夜路时战战兢兢,打起十二分精神,因为她们的善意随时会成为刺向她们的利刃;丈夫会因为那可笑的自尊与猜疑,以“家”的名义实施暴力;消防员好不容易救下意欲轻生的女孩,却因为旁观者一句事不关己的戏言,让女孩再次选择死亡;被侵犯的女孩,只能得到几千的补偿,而侵犯者受到的惩罚,不及女孩的万分之一……
      家庭是暴力的庇护所,酒精是犯罪的蹩脚借口,网络的匿名成为了负面情绪的温床。
      现实就是这样残酷的。我们可能要等很久,才能等来姗姗来迟的正义,虽然在正义得到伸张的那一刻,心中阴霾退散,但在苦等的这段时间内,深深烙印在心中的伤痛也是真实存在的,就像是被揉皱的白纸,无论再怎么道歉补偿,也永远无法彻底抹除。
      伤痛与苦难永远不值得歌颂,也永远不能被麻痹。
      我安静地听着他说这些,整个过程一言不发,但他说的,其实并没错。我无数次地刷到过这些新闻,评论区有人指责怒骂不公,也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有受害者有罪论的存在……
      我想,提出受害者有罪论的那个人,一定是个施暴者。
      应当在当时看到这些言论的时候,我就意识到的,我早该意识到的,我们现在所处的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生来就是强者,有的人生来就注定是要被吃掉的。而所谓的正义,不过只是弱者的自我感动自我催眠,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让自己相信,正义的光芒终有一天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真是可笑,竟然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赵一一她们并没有直接导致白滨滨的死亡,如果他们非要辩解的话,完全可以说白滨滨是不小心摔死的,毕竟那个地方没有监控,除了他们自己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且这个视频也很清晰地展现了白滨滨的死只是个意外,是因为小马想对其进行猥亵而意外发生的,只要他说他并不是蓄意杀害白滨滨,这样一来,在法庭上,对小马的判决是会大大减轻的。”
      那个男人没再继续讲那些奇怪的话,反而转过头来分析白滨滨的事件,他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有过打官司的经验,这方面懂的肯定比我多,更何况他也没必要在这种事上唬我。
      据刑法二百三十三条,过失致人死亡的,给予犯罪分子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
      据刑法三百零二条,盗窃、侮辱尸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而赵一一她们,估计只会更轻,因为她们在整过程中只起到了冷眼旁观的作用,顶多只是被指责一下道德败坏,等这件事一过去,她们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记忆中,也会渐渐忘却她们的所作所为。
      她们有机会可以重新开始,而白滨滨却没有了,她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
      这样的判决,远远不够,这几个人,应该付出更沉重的代价。凭什么,他们可以继续生活在阳光底下,而白滨滨却只能永远长眠于冰冷的地底?
      我从没有比此刻更清晰地认清楚现实,抬起头来刚好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向他伸出手,我们之间达成了一个约定与共识。
      我们要让无辜的人得意安心地离去,要让作恶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绝不会轻易地让他们过上幸福的生活。
      方对我的表现和反应看上去很满意,他特地做了一大桌子好菜说是为了庆祝这个世界上又即将少掉几个人渣败类。
      而我只关心那个计划。
      他说,不急于这一时,要想彻底地铲除黑暗,需要一个完整的计划,而这个计划将会成为一切的开端。
      之后,方再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仿佛当初的长篇大论只是一个愤青在抱怨社会的不公,我们的生活依旧在平淡地继续着。
      再之后,他带我们去见了一个人,说是他的一个客户,而我们将以他的助手的身份,一起参与他的工作,为以后积累经验。
      这个客户一看就很有钱,住在我从未涉足过的高档小区,一草一木都透露着不俗的气质,奢华,这是我对这个人的第一印象。就像电视剧中演绎的那些富豪一样,他的家里有着明亮的落地窗,站在窗边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空气中还弥漫着香薰的气味,混杂着红酒,总给人一种迷醉的氛围。
      我并不喜欢这种氛围,连带着也不喜欢这个高傲的人。
      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而我们都是他的子民,他可以随意地对我们下达指令,而我们则只是他的一把工具。
      方先和他的客户寒暄了两句,客户给他倒了一杯红酒,向我们瞥了一眼,意味深长地扬扬嘴角,“这二位都是方先生的孩子?”
      这个被称作方先生的男人笑笑,“不是,是我的合作伙伴。”
      客户挑挑眉,“未成年?”
      “李先生,以貌取人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做法。”方推了推鼻梁间架着的眼镜,依然保持着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相信以李先生的才智,不会因为我助手的年纪就停止此次合作。”
      “当然不会。”李先生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毕竟以方先生的能力,找到的助手自然也不是一般人,不过还是先要感谢一下方先生,帮了我不少忙。”
      “哪里,我收了你的钱,自然是要帮你办妥当的。那么这回又有什么要求?”
      李先生递了一张照片给他,姓方的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照片,嘴角便勾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容,他转头就将照片交到了我手上。
      这时候李先生说话了,“我希望方先生能帮我解决掉这个人。”
      “哦?这个人又怎么惹你了?”
      “网络上一个键盘侠而已,只不过他跳得太欢了,碍着我的眼了。他对我的语言侮辱已经完全对我的精神状态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这件事你应该去咨询律师。”
      “律师有什么用?他们只会发一张律师函警告,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律师能让那帮喷子闭嘴吗?我是做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要这么追着我骂,是因为我的钱没有分给他吗?我爱过什么样的生活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花的又不是他们的钱,他们以为他们是谁?他们有什么资格来插足我的生活?又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这位李先生越说越激动,站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方,“可是我做错了什么?媒体捕风捉影的一件事却被他们造谣传谣,败坏我的名声侮辱我的尊严,给我扣上罪恶的帽子,他们说什么是什么,澄清是不看的,律师函是不怕的,他们永远只会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只会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正义最高尚最具有道德感的人!”
      方安静地听着,推了推眼镜。
      “而现实呢?真正有能力有作为的人根本不会在网络上随意批判任何人,他们会更辩证的看待一件事去对待一个人,而不是一不合心就去骂一个不认识的人宣泄情绪!只有狗才会这样!”
      “这种群体极化背景下的网络攻击行为受很多因素影响,像认知风格、道德推脱、特质愤怒之类的,他们利用网络的匿名性戴上面具扮演着另一个人,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也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即便是一个无辜的抑郁症患者因为他们一句事不关己的煽动而自杀,他们也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仅仅只是在道德层面的谴责而已,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能做出这种事的人道德层面本就不高,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忘记因他们而死的那个可怜人,转头去霍霍另一个无辜者。”
      李先生很欣赏方刚刚做出的一番总结,“不愧是方先生,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你一定能够理解我是多么的痛苦!”
      “这是我的职业,这种事,见得多了,自然就了解了,李先生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像你这种情况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只不过他们都无力反抗或者无法反抗而已,弱者只能忍气吞声,这就是这个世界现在的规则。”
      “什么狗屁规则!不是说要创建一个公平平等的世界吗?什么公平什么正义,我可是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幸运的人依然幸运地生活在阳光底下,他们从不知阳光的奢侈,而不幸的人呢,穷尽一生都在试图爬出那阴暗潮湿的臭水沟,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吗?我的一切来之不易,却因为网上那些人几句轻飘飘的文字,我辛苦得来的这一切,将毁于一旦!方先生,您一定要帮我,我知道您最见不得这种人存在了!”
      方笑笑,“李先生放心,这个忙,我可以帮,不过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你会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清楚,等你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也不迟。”
      李先生答应了,他说他会好好思考,但我从他的眼中看出了顾虑。他不想付出代价。
      我盯着手中的照片看了很久,照片上的那个人我认识,我的高中同学,小张。
      看着他那张平平无奇又有点蠢的脸,我捏着照片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大脑一片空白,它似乎产生了自己的意识。
      然后我听到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哎呀,看上去你心情很好啊。”
      我扭头,在方的身后,有一面镜子,镜子里的我脸上挂着一个可以说得上是可怕的笑容。
      我的目光瞬间黯淡下来。
      ……
      “哎,你们听说了没,那个白滨滨,是小三的孩子!”男生一手手掌弯曲拢在嘴边,眼神飘忽,故作神秘,表现出惊异的样子向周围人八卦,嘴角却是掩不住的笑意。
      “你们说——‘三’这种属性会不会遗传啊?”
      “要是我是小三的孩子,我就去跳楼!”
      “破坏别人家庭的,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
      人都是爱好八卦的,男生的话语瞬间挑起了旁人的兴趣,他们纷纷围了过去。
      被围在中间的男生,和照片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小张。
      呵,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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