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人气角色》飞矢不动

3、第三章

　　《黑客帝国》中有一幕，大概内容是主人公前去见先知，先知提醒他注意身后的花瓶，于是他便回过头去，不小心将花瓶打翻在地。这时先知提出了一个颇富哲学性的问题：你是否在想，假如我不出声提醒你，这个花瓶便不会碎裂？
　　正在往研究所内部前进的裴郁也在想这个问题：究竟是漫画更新的内容替他规划好了初次登场，还是他的行动规划被世界意识所洞悉？

　　他没有问出口。脑内的世界意识也十分安静。裴郁越过满地的尸体，面不改色。按理来讲，虽说他过往的经历比普通人稍微丰富一些，但对这般残酷的场景也不可能司空见惯，能做到如此镇定，全靠刚刚升级的世界意识带来的全新功能。

　　【一些漫画读者注意到了你。】
　　【部分漫画读者对你产生了好奇，认为你应对危机游刃有余。】
　　【部分漫画读者对你很感兴趣，认为你实力强劲、神秘莫测。】
　　【关注度不断上涨！解锁称号“神秘的闯入者”。】
　　【解锁新功能：以假乱真。他人的看法，影响你的气质。有时候虚与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
　　【自动佩戴：强者的气场。应对危机，你将游刃有余。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场景，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这就是属于强者的气魄。】

　　裴郁的眼前，墨黑的文字闪烁个不停，他看得眼花缭乱，半晌才问：“你改行做游戏系统了？”

　　【没这回事。】世界意识说，【只是采取这种方式，更加简明易懂一些。请放心，除了你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些文字。】
　　裴郁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他问：“以假乱真是什么意思？”
　　【你在第一话末尾的登场引起了足够多的关注度，所以解锁了一些新功能，以假乱真就是其中之一。它的能力也很明显：只要一个设定，大部分人都认为它是真的，那么它就会实际存在于你的身上。】

　　“虚与实之间只有一线之隔……”裴郁不由得喃喃自语，“看来欺世盗名能得来的好处比想象中还要多啊。”

　　裴郁不是天选者。但要想在漫画中大放异彩，他即使不是也得是。眼下解锁的新功能无疑为他指明了一条捷径：只要大部分漫画读者觉得他有异能，那么他就会真的有，即使一开始是假的，最后也足够以假乱真。
　　他觉得一切都有意思极了。

　　在“强者的气场”加持下，裴郁见到尸体，就像看到路边的玻璃瓶一般视若无物。世界意识为他在脑内画了个地图，他也得以在这如同迷宫一般的研究所内左拐右拐，最终正确抵达目的地。

　　不过在即将来到男主面前的时候，他却停下了脚步。

　　世界意识提醒：【师鹿就在前方左转弯两百米处。】

　　“我刚才一直在想，”裴郁弯下腰，随手捡起一个纸袋，“神秘莫测这个大众印象我很喜欢。”
　　他给纸袋戳了两个孔，套在自己头上：“所以我决定继续保持。”

　　*

　　师鹿觉得自己仿佛大梦了一场。在他耳畔，液体滴落的声音持续作响。他起初以为是雨，毕竟自他出生以来，雨声总是如此与他作伴，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因为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不急不缓，每次落地都带着独特的节奏，彰显着来者的轻松。但是不对，不应该如此轻松。

　　师鹿猛地回过神来。他看向满地的尸体，又低下头，茫然地望着三具已经不成人形的残肢。他能感受到血液黏腻的感触还粘在他的脸上，却只是令他愈发惘然。
　　发生了什么？他竭力回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不论他如何回忆，都只剩下几个模糊不清的片段。师鹿头痛欲裂，偏偏就在这时，那称得上是嚣张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来不及了。
　　他肌肉紧绷，抬起头来，刹那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纷乱的猜测，最后对上了一个用纸袋套着头的身影。

　　师鹿：……？
　　就算是他，也不由得短暂地怀疑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纸袋是随处可见的牛皮纸袋，大概是用来装面包的，角落里还有一个法棍的logo。来者将它戳了两个洞，只露出自己的一双眼睛，如此就算是遮挡面容了。对方双手插着口袋，悠闲自在地上下打量着师鹿的面容，站姿看似随意，但却叫人无论如何也找不出分毫破绽。

　　很强。师鹿判断：非常强。
　　这么一看，如此称得上是敷衍的掩饰身份方式，所依仗的便是对自己实力的绝对自信了。师鹿清楚眼前的场景对自己并不利，但他也没有搞清楚状况，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只能继续保持着警惕。

　　闯入者打量完现场之后，竟然发出了饶有趣味的声音，“你还真是闯了个大祸呀，这位冒失鬼？”
　　如此轻描淡写。就好像不论是发生在研究所内的这场屠杀还是师鹿食人的场面，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小打小闹。访客的音色无疑具有成年男性特有的磁性，却又因为对方懒散的语调带上了轻飘飘的意味：“年轻真好，还能这么活力四射。”

　　师鹿没有放松警惕的意思。他站在原地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你是谁？”
　　他在诺亚方舟研究所待了两年，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出现。自己究竟是怎么挣脱束缚、这群研究员又是怎么死的，师鹿对此毫无印象。这群研究员自然该死，他对于杀人也并不反感，但师鹿之所以来到这里，为的便是师寻与师奶奶能有饭吃。如今这里一片混乱，这个在命案现场悠闲踱步的访客就显得愈发可疑。

　　“我？”闯入者笑着蹲下身，“我嘛——”

　　*

　　关于这个问题，裴郁也好好思索过。
　　按照少年漫的常规配置，主角团里除了男主角，戏份最多的男性角色当属男二号。但不对，他的年龄不对。虽然他蹭了第一话末尾出场这个好处，可惜的是镜头已经给到了他的背影，一看就是个二十出头的成年男性，再去强行卡男二这个位置就已经不合适了。毕竟一般来说，少年漫男二的年纪都和男主角差不多，主打一个成长主线由始至终，他个二十二岁的还凑什么热闹。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位置适合他？
　　一个神秘莫测、比男主年龄要大上几岁的男性角色。一个被认为是拥有“强者的气场”的角色。一个说话有些不着调，但又确实展现出了些许友好态度的角色……

　　他笑眯眯地道：“你可以当我是迷途少年人生路上的导师。”

　　眼瞅着师鹿又露出那种满头问号的表情，裴郁的心情更是好上不上。他既然自认是男主的师父，便干脆维持了友好的作风：“叫我周就行。本来只是来这里打发时间，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有意思的场面，这里的一切都是你干的吗？”

　　师鹿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说着，他站起身，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脸颊的血迹，静静体会着这份久违的静谧感。师鹿抬起头：“只有三个人。”他顿了顿，补充，“我能感觉到，我只杀了三个人。”

　　裴郁：“……”你是真敢说啊。
　　他察觉到师鹿身上的敌意逐渐消弭，于是放任自己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这么说来，你是这里的实验品？”

　　“是。”师鹿慢了半拍，“04323，师鹿。”

　　他眸光沉沉，又浑身鲜血，看起来分外可怖。但眼前套着纸袋、自称是周的男人却像是半分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般，不仅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甚至还浮夸地抓起来晃了晃：“幸会幸会！小师，你是我这么久以来见过最符合‘迷途少年’这个定义的人哦。”
　　周轻飘飘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下来：“——如果我不来的话，整个研究所的人都会被你杀光吧？”

　　刹那间，师鹿的脑海中忽然涌入一大串记忆：碎裂的玻璃器皿、刺鼻的药品气息、刺目的闪光灯、研究员冰冷的声音……投入实验、投入实验、投入实验……他呼吸愈发急促，猛然抽回被握住的手，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师鹿。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明明面目都已经模糊不清，说出来的话语却如同诅咒般萦绕不散：对于我来说，此刻最有价值的死法就是……

　　“好了好了。”最后将他从噩梦中解放的，竟然仍旧是那个不着调的声音，“不是说了吗？我是迷途少年人生路上的导师。”

　　周笑嘻嘻地揉着他的脑袋。师鹿此刻诡异地平静了下来，他抬起头去，对上一张眼含笑意的牛皮纸袋，的确有那么两三秒愣在原地忘记了刚才的痛苦。但他很快就甩开了对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周说，“我会为你提供食物、衣服和住所，把你引入正途。”

　　师鹿很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的这个道理。如同诺亚方舟研究所分部一般，他去做实验品、研究所的人为他的家人提供食物才是他所熟悉的利益交换。他不相信有人在看到这副人间炼狱的场景之后仍旧有兴趣要把他“引入征途”，哪怕周看起来就脑子不太正常——因此他的警惕不减反增：“代价是什么？”

　　“嗯……”
　　裴郁陷入沉思。他盯着还没他下巴高的男主，漫不经心地道：“先叫一声‘师父’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