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人气角色》飞矢不动

4、第四章

　　那句师父自然是没有叫出口。所幸裴郁也只是随口一说，拎着浑身是血的师鹿就往外走。

　　“大洪水”以来，属于人类的居住面积小到可怜。世界从此被一分为六，以ABCDEF六个区域作为划分。
　　裴郁所在的F区自然就是公认的贫民区域，又有“垃圾场”之称。不仅机器人和高科技设施极少，甚至还保留着便利店和人工收银员这种上世纪的落后事物，就连纸质漫画书这种带到A区会被当成废品的东西，这里也可以拿出来售卖。

　　但极少有人知道，F区边缘部位也有一些尚未被纳入的地区，那就是师鹿一家居住的村落和他们现在所处的“诺亚方舟研究所分部”。这些地区由于太过偏远，又极其临海，恐怕再过几年就会被上涨的海水吞没，故而甚至连最新版的联邦地图都没有将其标注出来。
　　师鹿就是在这种地方出生、长大。

　　虽然有钱人是可以开着豪华游轮出行，或者乘坐专属潜水艇来到亚特兰蒂斯（也就是人造海底都市，大概能住两亿人，裴郁一直觉得这名字取得不怎么样，寓意不太好），甚至加入最近的外星移民项目，办个火星签证，但实际上，90%的人仍然只能在这小到可怜的陆地上求生。
　　原因很简单，没钱。
　　在世界以区域来划分之后，人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巨型的超级公司控制着。著名的诺亚方舟公司以医药和人体改造闻名，而在其之下还有伊甸公司、GLC和CNI。这些金融巨兽富可敌国，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它们甚至已经取代了政府成为了实际上世界的统治者。而它们衡量人的标准只有一个：金钱。
　　裴郁心想，既然这个世界真的是一本漫画书，他也只能衷心祈祷漫画结尾能把那群垄断公司全都给干趴下了。

　　这本漫画的男主角此刻正站在他身侧，离他足足有一米远。师鹿跟着他走了半天，终于还是没忍住：“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F区。”裴郁说，“别担心，在那里你就算浑身是血也不要紧，没人在意你。”

　　师鹿闻言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望着那个头套纸袋的身影，执拗道：“我不去。”
　　裴郁：“嗯？”
　　“……我要回家。”师鹿说，“我必须找到我的家人。”

　　在师鹿看来，眼前的男人实力莫测，而且性格怪异。人生导师的说辞显然是随口胡诌，真实目的尚且不明，但可以肯定的事情是，这个自称“周”的家伙对他的能力很感兴趣。即使他没有马上对他进行抓捕，也不能证明周就跟诺亚方舟研究所无关，也许他只是在玩猫捉耗子的把戏。
　　如果他拒绝的话……这么想着，师鹿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出乎他的意料，周竟然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好啊。”
　　眼见师鹿满脸诧异地抬起头，周噗嗤一声笑了出声：“别那副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帮点小忙而已。”

　　师鹿心情有些复杂。但他憋了半天到底也没有憋出一句道谢，只好撇过头，低声问：“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什么？”周捂着耳朵，漫不经心地说，“声音太小了听不到。”
　　“算了。”师鹿顿时懒得理他，“走这边。”

　　好险好险。裴郁边走边想：差点就嘴快告诉他是为了装逼了，这多败坏形象。

　　他们又开始朝着沿海方向前进。路上还再度经过了诺亚方舟研究所分部，从外面看过去，尚且不明白里面发生了何种惨状。惹得裴郁感慨连连：“惹上这么大个麻烦，你是真不记得了？”
　　师鹿没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裴郁停下脚步，忽然伸手弹了他一个脑崩。
　　师鹿本来已经放下警惕，措不及防被这么一弹，不由得呆滞在原地。裴郁竖起一根指头，语重心长：“对师父的话要耐心倾听，并且认真予以回应。”
　　“……”
　　他的语调重新回归欢快：“好了，继续赶路吧！”

　　裴郁瞥了一眼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师鹿，心中暗爽。他深知少年漫套路，要欺负男主就只能趁现在了，再晚几年说不定就黑化成了阴郁酷哥，到那时候可真不方便弹小屁孩一个脑瓜崩。

　　世界意识对他说：【我不得不为你优异的社交能力而感到惊叹了。】
　　裴郁煞有介事地回应：【其实戴上这个“强者的气场”之后，我的脸皮好像也消失了。这就是强者吗？真是恐怖如斯。诶，话说这玩意儿可以摘下来吗？】
　　世界意识：【当然没问题。只要在心中默念unlock就行。】
　　裴郁：【谢谢你，小管家。】

　　两人又走了二十分钟，终于来到了师鹿所说的海滨村。但当他们停下脚步的时候，面前出现的分明是一个荒无人烟的孤村。别说人烟了，连飞禽走兽也没看到一只。放眼望去，破败的木屋杂草丛生，为数不多修葺比较平整的房屋也已经爬满了青苔，看上去已经有好几年不曾有人居住。裴郁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裴郁问。
　　师鹿此刻已经攥紧了双拳，满心茫然地搜寻着熟悉的身影，却始终一无所获。闻言他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两年前。”

　　唉！被骗去当实验品的倒霉小孩。裴郁蹲下身，摸了摸前方石阶上的青苔，若有所思：“你家是哪间？”

　　“是……”师鹿眉头紧蹙，张口欲言，但他抬头看去，竟然无论如何也无法指出房屋的位置。
　　奇怪。他隐约觉得不对：明明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之久，只是离家两年，就不记得家在哪里了吗？
　　但十五年这个数字就像一串虚拟的字符般毫无真实感。师鹿竭力回想，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回忆不起来师寻和师奶奶的面容了。她们两人的脸和那间老旧的房屋一起变得模糊不清，最终像被雨水冲刷过的彩色油漆般变成了一团色块，几乎难以辨认出原貌。

　　眼见男主的反应不对劲，虽然很想把他抓起来拍两下看看能不能把脑袋修好，但裴郁好歹还记得自己现在神秘莫测的纸袋人形象，于是宽宥地等了老半天，结果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顿感不妙：自己家都不认识了，难道这孩子真的傻了？

　　“……我不记得了。”师鹿最后说。他的表情带着真切的困惑，让裴郁几乎快要心生怜悯。
　　裴郁于是放弃地耸了耸肩：“好吧，那么我们挨家挨户找过去——”

　　他的话语被一阵突兀的声响打断。师鹿猛然反应过来，几乎是本能般拉着他向一旁的石狮子后躲去，一束激光击中了两秒前他们落脚的地方，石阶顿时被激光烧出一条明显的痕迹。裴郁大脑还在发懵，师鹿却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他神情严肃，躯体紧绷，从兜里掏出一颗纳米胶囊，眼见着就准备塞进嘴里咬破。

　　裴郁眼尖地瞥见那颗胶囊上面属于诺亚方舟公司的logo，直觉让他下意识拉住了师鹿的手，口中道：“小孩子别乱吃药。”
　　师鹿动作一顿。他定定地看了裴郁半晌，才无言地将胶囊放回口袋里。

　　虽然在“强者的气场”加持下，此刻的裴郁不仅看起来镇定自若，甚至还有余裕阻止了男主吃下不明正体的药物，但其实他已经疯狂呼唤起了自己的小管家：【那是激光枪吗？RZ-325最新型号？天要亡我。难逃一死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世界意识：【是的，没错。不如你探出头看看怎么样？】
　　裴郁飞快地用余光扫了一眼石狮子身后，非常诚恳：【我不敢。】

　　但手拿RZ-325的人看起来没有那么多耐心。在下一道激光光束切开他们的脑袋之前，师鹿再度飞快拉着他躲了过去。

　　师鹿有些焦急：“现在怎么办？”
　　是啊。现在怎么办？裴郁也想问，但他忍住了。关键时刻，还是“强者的气场”发挥起了作用，他得以勉强保持冷静，回头看去，这下终于看到了袭击他们的人的正脸。

　　老实说，根本没脸。对方严严实实地戴着防护头盔，身上穿着纯黑色的诺亚公司作战服。裴郁现在就是再不明所以也知道对方为何而来了。

　　“追杀你的人来了。”裴郁发现即使是现在自己的语气依然很轻松，感谢这个称号，不然他恐怕真的要开始发抖了，“看来你在研究所分部闹出的动静也已经被他们知道了。要不要再度大发神威，把这次的追兵也给干倒？”

　　师鹿一怔，他摇头：“我根本不清楚我当时是怎么做到的。回过神来已经……”
　　裴郁察觉到了什么，他不动声色：“你参加的实验项目是什么？”
　　师鹿说：“该隐计划。”

　　我有时候真的挺讨厌你们这群研究员的。裴郁心想：能不能直白点？就不能直接叫什么“天选者升级计划”或者“普通人改造天选者计划”之类的吗？

　　又一束激光向他们的脚下射中，这下不用师鹿提醒，裴郁也知道翻滚着躲过去。他们现在隔了段距离，裴郁只好大声说：“你相信我吗？”
　　师鹿下意识摇头。
　　去你的。裴郁有点挂不住表情了，好在现在他头戴纸袋，没什么影响。他说：“这还真是个令人伤心的消息。不过放心，这对接下来的行动影响不大。”

　　说完，裴郁便站起身，走出遮挡物，直面追兵，并且还对着对方挥了挥手：“这边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