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人气角色》飞矢不动

2、第二章

　　对于陆鸣来说，十五岁是一道分水岭，这不仅意味着他升入了高中，更意味着那些曾经喜欢的作品对他来说多少显得有些老套了——虽然《烈炎》的友情与冒险是很动人，但跟班上的人一起讨论，最后的结论往往都是主角团会取得胜利，这根本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就没有什么更别出心裁的漫画吗？”陆鸣在书店门口徘徊，最后失望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的事情是，世界上并不缺少热血漫，经典作品数不胜数，有趣的题材和故事更是早已经被前人讲述得七七八八，也许还是等明天《烈炎》最新话的更新会更好……陆鸣垂头丧气，准备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角落里的一抹黑色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漫画封面大多以亮色为主，这样纯粹以黑色打底的封面倒是颇为少见。陆鸣好奇地弯腰拿起这本漫画，不太熟练地念出标题：“N、Numbles？”

　　不明觉厉。怀揣着微弱的好奇和自己也说不清的期待，陆鸣翻开了第一页。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雨。雨水打湿了土地，湿漉漉的景致一览无余。一双属于少年人的眼睛凝视着这场雨，水珠折射着他的眼眸，而他的眼睛又久久与之对视。
　　静谧的黑白漫画之中，旁白只有一行字：【雨……这个世界一直在下雨。】
　　雨珠骤然落地，溅起水洼中一串微弱的涟漪，世界观缓缓铺开，旁白由此开始继续讲述：【一百五十年前，大洪水爆发，陆地面积不断缩减。时至今日，海陆比例约为九比一。】

　　九比一……陆鸣的地理不太好，但也知道这是一个惊人的数字。他开始好奇这个世界下的人类应当如何生存了。好在下一页展示了大部分被海洋所覆盖的地球的面貌后，又接着叙述：【雨水恩泽大地。人类饮下洪水降落的雨，其中诞生了拥有异能力的存在。】
　　【他们被称为‘天选者’。】

　　一道惊雷划破天空。原本在屋檐下观雨的少年也骤然被惊醒，他扭过头来，漫画便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黑白的线条勾勒出一张优异的面容，此刻他黑发凌乱，刘海随意搭在眉眼上方，但却更显得鼻梁高挑，在这张得天独厚的脸上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有着一双略显阴鸷的眼睛，不笑时便显得有些冷淡和不好接近。

　　陆鸣震惊：“这么帅？”他又回过神来，又开始嘀咕，“那应该不是路人甲。也许是什么重要角色吧，男二？”

　　被他认定为男二的角色转身走向屋内，屋子里传来呼唤声：“师鹿！这边这边！”
　　师鹿推门而入，这间位于乡下的木屋稍显破败，陆鸣也是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师鹿身上的衣着颇为简陋。

　　“看来家庭状况不太好。”陆鸣这么想着，漫画的下一幕便是木桌前坐着一位老奶奶和一个少女的场景。

　　后者继续出声：“太慢啦！下次再来这么晚，我和奶奶就自己吃了。”
　　少女的面容和师鹿有些许相似。果不其然，下一秒师鹿就说：“刚才应该是‘哥哥’。”
　　“什么？”
　　师鹿重复了一遍：“‘哥哥，这边这边’。”
　　“……”

　　静默的场景里，陆鸣倒是最先笑了出来。他觉得男二有点呆，虽然看着帅气逼人，却在这种小事上斤斤计较，不得不说还挺有意思的。

　　“呵呵呵，好啦好啦。”师奶奶看起来慈眉善目，此时也是笑呵呵地道，“小寻，小鹿，都坐下吃饭吧。”
　　师寻拉长尾音应了一声，师鹿也老老实实坐在桌前，一家人开始用餐。陆鸣注意到，桌上的食物大多以鱼类为主，几乎没有蔬菜，主食更是只有一拳米饭而已，对于三个人来说，这样的食物数量显然不够。

　　这使得陆鸣愈发肯定之前的猜测了，这个家庭处处充斥着拮据与贫穷的气息。

　　用餐期间，师奶奶只喝了一碗鱼汤，师鹿瞥见后，不动声色地将鱼肉夹到她的碗里，顺便把妹妹也照顾得无比周到。待师寻吃完的时候，桌上几乎不剩下什么东西了，连米粒汤水都被舔舐得一干二净。她也是这时候才察觉过来：“师鹿，你不吃吗？”
　　师鹿摇头：“我吃了。差不多吃饱了。”
　　这份显而易见的谎言维持住了表面的平衡。作为一个长身体的少年人，师鹿就算刚才把餐桌上所有的东西都给吃了，也不过勉强塞牙缝而已，更何况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的现在呢？不过翻阅漫画的陆鸣却暗自点头，觉得这个男二号对家里人很是不错。

　　旁白写：【饥饿。潮湿。饥饿。这就是活着的十五年里，我所感受到的一切。】
　　洗碗的时候，师鹿悄悄揭开米缸，里面只剩下了几粒米。
　　他沉默片刻，又去看鱼篓，一条腥臭的死鱼躺在正中央，甚至只有鱼苗大小。鱼的眼睛死不瞑目，旁白落在上面：【……以及，属于家人的羁绊。】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她们再承受这份苦楚了。】

　　他要做什么？陆鸣迫不及待地翻开了下一页，边期待着师鹿的大发神威，边还不着边际地猜测了起来：难道说，男二其实是天选者？接下来他准备用异能力赚取食物了？

　　下一刻，师鹿便看向客厅里的师奶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奶奶，”他停顿了片刻，“我决定答应他们了。”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陆鸣微微一怔。这个“他们”到底是谁，此刻还没有答案，但陆鸣猜测应该是之前招揽过师鹿的什么组织。师奶奶沉默了片刻：“……小鹿，你想好了吗？”

　　师鹿点头。画面在下一刻便变成了他坐在货车上、妹妹与奶奶在他身后与他挥手告别的场景。不知为何，陆鸣的内心颇觉怪异，分明是感人的别离场景，但画面中的妹妹和奶奶不仅面目模糊，脸上还蒙着一层阴影，叫人心中隐隐有些发毛。
　　师鹿久久凝视着那边，眼神中带有些许不舍，忽然，他抬头看去。
　　连绵不断的雨水落下，旁白映照着师鹿怔愣的神色：【……下雨了。我离开那天，又下起了雨。】
　　货车最终疾驰而去，镜头向前，司机的胸口印着一行字：“诺亚方舟研究所分部”。

　　“研究所？”陆鸣顿时瞪大了眼睛，他心中隐隐有个不妙的猜测，结合之前师鹿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才答应的表现——难道师鹿准备去当实验品？
　　陆鸣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不会吧？”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进入研究所的陆鸣得到了如同囚徒般的待遇，先是牙齿和皮肤检查，然后是脱光了衣服被用冷水冲洗，最后甚至还换上拘束服被拍下了正脸照和侧脸照。陆鸣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他只好拼命祈祷师鹿遭受的折磨不会太过惨烈。
　　即使在这种场景里，师鹿的表情也依旧称得上是冷酷。周围的人不论是其他研究员还是实验品，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阴影。在这个十五岁的少年眼里，诺亚方舟研究所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画面也在这个时候彻底归于了暗色调。接下来的场景如同蒙太奇一般闪回：被注射、吃饭、被抽血、吃饭、被用手电筒照射眼睛、吃饭……
　　机械化的进餐描写反复出现，陆鸣光是看着都觉得压抑。他感觉处处都有不对劲的地方，但究竟是哪里也说不上来，因此只好抓耳挠腮地继续往后看。

　　下一页，师鹿坐在食堂里，望着窗外。雨水打湿了窗户，留下湿漉漉的蜿蜒痕迹。他的喉结滚动。旁白就在这时开始出现：【哪怕吃再多食物也没有用……饥饿感始终如影随形。】
　　【饥饿。潮湿。饥饿。什么都没有改变。】

　　镜头拉进，那双阴鸷的、凝视着雨水的眼睛再次被给予了一个特写，但这次却带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触。就像是被猎食者捕捉的猎物，这份刻入基因里的原始恐惧几乎笼罩了一切。

　　陆鸣呼吸一滞，这样的眼神毫无疑问带给他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令他马上就翻到了下一页。
　　他有些不敢肯定自己之前的猜测了：“难道是反派？这个遭遇倒是很符合反派黑化的经历……但是，会有漫画第一话就画反派吗？”

　　雨水。连绵不断的雨，无尽的雨。那样的雨水在下一页变得愈发粘稠，陆鸣在下一瞬间忽然意识到，那是鲜血。
　　——鲜血染红了整个研究所。遍地残尸，但尸体的脸上却分明浮现出了之前从未有过的生动表情，就像是这一刻才回到了现实之中，此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噩梦。

　　陆鸣的脑袋顶着“？？？”三个问号，他甚至没有细看这副人间炼狱的场景，就匆匆继续往后翻。
　　虽然这种搞人体实验的研究所显然注定活不久，但这也太快了吧？陆鸣几乎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漏什么场景了。

　　血液蜿蜒流动，似岩浆，又像溪流。在这片惨状的尽头，师鹿从三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中猛地抬起头来，他停下动作，眼神警惕地看向来人。
　　这时陆鸣才意识到，这个视角显然属于一个从研究所外部走过来的人。但镜头却并没有给那个闯入者，而是再次落在了师鹿的眼眸上。

　　旁白说：【雨停了，饥饿感也消失了，但是……】
　　下一秒，闯入者漫不经心地道：“你还真是闯了个大祸呀，这位冒失鬼？”
　　【……接下来要面对的，才是真正的“现实”。】

　　第一话到此结束。

　　陆鸣不可置信地翻了翻，发现确实没有后续，甚至连那个闯入者的脸都没有露出来，这才爆发出一连串疑问：“等等，研究所的这场屠杀是怎么回事？是师鹿干的吗？如果是的话，他是怎么做到的？他是天选者吗？最后那幕场景是什么意思？那个从外面来到研究所的人又究竟是谁？”

　　他翻回最后几页看来看去，画面只给了闯入者一个背影的特写，大概能看出来是个成年男子。陆鸣不由得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也太——”

　　他感叹的动作忽然一顿，往书店门口看去，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站在这里看了将近半个小时。陆鸣的手摩挲着漫画的封皮，陷入沉思：上次看漫画看得这么投入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一年前初次看到《烈炎》的时候……

　　这让他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拿上这本漫画走向收银台：“老板，就要这本了！”

　　*

　　另一边，同人不同命，同样和他一样看完了第一话的裴郁却在夺命狂奔。

　　呼啸的狂风中，他和脑内的世界意识进行沟通：“十五年？男主角不是十七岁吗？”
　　世界意识说：【中间有两年的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
　　裴郁停在研究所门口，肺部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几乎快要喘不过气：“呼……那个闯入者是谁来着？”
　　【准确来说，】世界意识说，【这个研究所目前还活着的生命体只剩下师鹿一个了。而你是第一个外来的访客。】

　　裴郁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反应过来，艰难调整起呼吸。
　　片刻后，裴郁扯出一个微笑：“初次登场就这么华丽啊。”
　　他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