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人气角色》飞矢不动

1、第一章

　　裴郁看过《天堂电影院》。按照他浅薄的理解，这部电影应该大致传递了一个理念：天堂是电影院的模样。

　　不过很可惜，即使人死后真的会去电影院，以他的人生经历为蓝本，所拍摄出来的也一定是个不折不扣的烂片。这正是他现在觉得荒谬的原因：拜托，有没有搞错，谁会那么无聊找上他？

　　没错。尽管裴郁习惯用黑色幽默来调侃自己的遭遇，但在此时此刻，他的确遇到了难以排遣的大麻烦——一面墙在他面前被打破了。

　　不，不是一栋楼房的承重墙，比那个严重多了。

　　一支笔在他面前无风自动，乍一看很像灵异场景，实际上也确实是。自称【世界意识】的笔在纸上写：“现在你肯相信我了吗？”

　　裴郁十分诚恳地道：“完全不。”

　　今天下午两点，他去楼下的便利店购入了一本漫画书。现在回忆起来，那本书处处透露着诡异的气息。但当时买下它来打发时间的裴郁显然没发现什么异常之处，收银员收了钱之后又开始接待下一位，他也就这样拎着塑料袋回家，直到喝着啤酒看了三十分钟直播比赛后才想起来这本漫画的存在。“那就看看吧。”裴郁嘟囔着，随手翻开了这本黑色封皮的漫画。

　　漫画的名称叫做《Numbles》，直译过来就是鹿内脏，听起来稍显血腥。再加上封面的暗色主基调和以人物眼睛为特写的镜头，很容易让人想起一些黑暗题材的作品。裴郁倒是对此适应良好，他在现实中见过比这更恐怖的场景，很少觉得虚拟作品有什么吓人之处。怀揣着这样稍显漫不经心的态度，他翻开了第一页——

　　变故就在这时突然发生。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事物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啤酒罐里升腾的气泡、电视机直播的声音、隔壁邻居喋喋不休的叫骂声、楼下汽车的鸣笛，所有的一切剥落、分离，逐渐从裴郁耳畔远去。他清晰地看到了一堵透明的墙壁，无形之间阻隔在他的手指和这本漫画间，然后，就在下一个瞬间，它骤然碎裂。

　　周围的噪音再度回归到他的耳畔。裴郁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好半天都没回归神来。也就在这时，桌面上的黑色签字笔无风自动，开始在漫画的扉页上写字。

　　它写：“你好，第一个阅读了《Numbles》的人。恭喜你发现了世界的真谛。”

　　“我要遗憾的告诉你，你的人生是一本漫画书，而我正是这部漫画的注脚，或者说旁白。把我当做【世界意识】会不会更好理解一些？”

　　裴郁首先做的事情是合上漫画书，准备去洗手间醒醒酒。但就在他起身离开的瞬间，书页上的文字便如同蝌蚪般扭动着身躯，墨水漂浮在他的眼前，执着地组成了新的字句：“相信我，裴郁，你现在非常清醒。既没有喝醉，也没有中招，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实际发生的事情。”

　　“……”裴郁慢吞吞地扭开头，文字下一刻就给自己加上了对话框挪到了他面前，还是漫画一般用来表示超大音量的抖动款，这让他不合时宜地感到了些许好笑。最后，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我中头奖了。”

　　然后他便开始与【世界意识】进行交谈。实际上哪怕在现在，裴郁也不确定这是否只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境。但是管他的呢，即使是做梦也不妨看看后续发展，更别提这场景还颇富想象力。于是，就像前文那般噎了一把世界意识后，裴郁继续道：“但你可以让我相信你。首先的问题是……为什么是我？”

　　书写的声音沙沙作响：“这是一个关乎偶然性的问题，我们不妨这样想：为什么石中剑会选择亚瑟王？”

　　裴郁点头：“很好，我越来越相信你不是我的幻觉了，很少有人会喜欢幻想出这样一个喜欢用问题来回答问题的东西，这对血压不太好。”

　　【世界意识】狡猾地回答：“相信这份巧合，把它称呼为奇迹，这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更何况，我只是一个旁白而已。你可以问点别的，比如说，这部漫画是什么题材，它的主人公又是谁？”

　　裴郁拿起漫画书——书上的文字就自动漂浮在了半空中，他疑惑地问：“我不能自己看吗？”

　　“它还没有开始连载。”【世界意识】说，“这也是我找上你的原因，裴郁。你被赋予的使命正是要推动它的剧情发展，并获取尽可能多的关注，以及，如果可以的话，让你自己也获取更多的知名度。”

　　裴郁随手一翻，果不其然，漫画除了封面外皆是一片空白。他留神看了一下作者，发现笔名居然是佚名，这让他难得沉默了片刻，甚至有空调侃起这份离谱的使命：“关注？谁的关注？我既然是第一个看到这本漫画的人，难道之后还会有其他人来为我的表现打分吗？”

　　【世界意识】说：“正是如此。你需要推动的剧情发展、获取的关注度，都来自于漫画读者。之后你也将作为漫画角色出现在这部作品里。”

　　裴郁一怔：“漫画读者？”直到这时，他才回味过来所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有多么黑色幽默。原来世界竟然是一个大型的制片厂，他莫名其妙就被送到了镁光灯之下，并被告知编剧、导演和演员都是他一个人。不过好歹目前还在事先准备环节，而他也不是主演。由是裴郁定了定神，“能看到这群漫画的，是一群高维生物？”

　　“我没有这么说。”【世界意识】回答，“但我可以保证的事情是，本世界内，你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哦，也就是说，观众都在玻璃外面了。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眼中，这只是他们打发时间的娱乐作品。不过裴郁对此也无所谓，他继续问：“无法完成使命会怎样？”

　　“人气低迷的作品大多都会腰斩，裴郁，我想你应该见过很多这种例子。”【世界意识】给出的又是那种拐弯抹角的答案，“我不保证到那时候一定会变成世界末日，但那样的场景的确不太好看。这也是为什么我希望你能够获取更多的关注和讨论——成为人气角色之后，你插手剧情的余地会更大，我们的目标也会更加顺利。”

　　它狡猾地置换了人称代词，将裴郁放在和它同一个立场上。裴郁察觉到了，却也懒得计较。他想起一件事：“这部漫画有没有大纲？”

　　【世界意识】说：“《Numbles》是作者佚名所著的漫画作品，主人公的名字是师鹿。漫画的世界观黑暗，主基调深沉，但却切实讲述了一个少年成长的轨迹。”最后，它补充，“这就是全部的大纲。”

　　“我懂了。”裴郁说，“邪道少年漫。”

　　这次【世界意识】没有回避，而是回答：“按照题材分类，的确如此。”

　　唉……裴郁摇头晃脑，唉！

　　早知道他就不下楼了。即使下楼，也不应该去那家便利店；即使去了，又何必顺手拿那本漫画书？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虽然自认资质平平、泯然众人，对于拯救世界也毫无兴趣，但莫名其妙的事情是，在【世界意识】慢悠悠写下“那样的场景的确不太好看”时，他的直觉竟然在向他嗡嗡发出警报。裴郁能平安活到这么大，也是这份直觉救了他许多次，他不想赌一把不好看究竟是多不好看，因此只能自认倒霉。

　　“好吧，”裴郁再次说，“我答应了。”

　　刹那间，他觉得身体一轻，脑袋里莫名多出一个什么东西。再低头看去，不论是书页里还是半空中，文字都已经失去了踪影。世界意识在他的脑袋里打招呼：【合作愉快，裴郁。】

　　裴郁不可置信：“这算是我自己开放的权限吗？”好在他也只是随口一提，接着便问起更为紧要的事情，“算了。你刚才提到了主人公，既然这是少年漫，应该不会从他婴儿时期开始讲起。这家伙现在多大？”

　　【17岁。】世界意识诚恳地用机械音道，【目前刚杀了三个人，从研究所里逃出来。】

　　“……你刚刚说他什么了三个人？”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如你刚才所说的那般，这是一部邪道少年漫，主人公当然也不会走寻常路。】

　　裴郁颇觉不妙。他本想问师鹿性格如何，又想起这位主角刚杀了三个人，这个问题显然也有些多余。时至今日，后悔也晚了，裴郁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打听：“他现在在哪个研究所？”

　　这回世界意识沉默了有一会儿。过了片刻，它才回答：【你可以自己看看。】

　　【就在刚才，漫画更新了。需要注意的是，《Numbles》的更新时间为每周六下午五点。现在，裴郁，第一话内容就在你的手边。】